第二十五章 这世道对女子不公

檀朝，如今的皇室沈家也好，文家也罢，亦或者顾家都世家大族，对夜家俯首为臣。

        檀朝末期，戾帝为人昏庸暴虐无常，百姓不堪重负怨声载道，世家为了自保也纷纷起兵反抗。

        后来经历了几年纷乱，最终沈家众心所向平定天下，建立晖朝，象征光辉灿烂。

        檀朝的皇室宗亲当初被檀戾帝折腾的已经所剩无几，很多都惨遭他的毒手，仅存的几个也活得战战兢兢。

        等到晖朝建立，先帝为了体现仁德，将他们荣养起来当个富贵闲人，虽无实权，但至少吃喝不愁。

        前朝宗亲里活得最勇猛的大概就是苏慕心的舅母夜遂意，不仅当初一刀捅死檀戾帝为家人报仇，现在还和文清川一起战场杀敌。

        不过夜遂意一向不喜欢他们，她不能忘记全家被屠那日，那些所谓的亲戚，一个个眼神冷漠、袖手旁观的神情，若不是她当时已经嫁入文家，文清川拿命相护，恐怕她连给家人报仇的机会都没有。

        案子很简单，起因是一个叫夜芙柔的女子被魏王的小儿子沈金铭看上了，想娶她为妾。可夜芙柔曾经也是王室宗亲，现在父亲有着男爵的封号，她自然不愿当人妾室，便婉拒了沈金铭。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沈金铭觉得失了面子，放出话来，夜芙柔不识抬举，别说妾室了，连王府里洒扫的婢女都不配，还污蔑她和家中下人不清不白。

        夜芙柔不堪受辱，直接拿刀自毁容貌以证清白，原本一个容貌娇俏的妙龄少女却落得如此下场。

        其父一怒之下，将这件事状告到府衙。

        京兆尹收到诉状也是头大，抛开背后利益纠葛不说，本朝律法严明，谁主张谁举证，这流言蜚语虽然满天飞，但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就是从王府传出来的。

        后来京兆尹将此事层层上报，陛下得知后就将此案交给金吾卫来处理。

        这件事苏慕心也略有耳闻，当初闹得很大，成了街头巷尾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人说这样败坏女子名誉总归是不好，还有人说流言不会空穴来风，肯定是这个女子品行不端，更有龌龊的人，将夜芙柔和家中奴仆之间描述的绘声绘色，好像他躲在人家床底下亲眼目睹一样。

        过年时候京中贵女的聚会，有位夫人中提及此事，言谈中都是对夜芙柔的不屑，夜遂意听到后当即不满，直言道，这明明就是男的求亲未遂肆意诋毁女子名节，为什么没人指摘这个始作俑者，全都责怪本就是受害者的女性呢？

        她的话被有心人传了出去，立刻就有宵小之言，说什么夜遂意不愧是前朝郡主，一心牵挂着族人之类的话，不过大家畏惧文家父女俩的威势，也只敢私下说几句过过嘴瘾。

        陆傲此刻将这桩旧案扔给苏慕心，就是想看看他会怎么处理这个烫手山芋。

        且不论这个案子取证难度大，就说本朝新贵和前朝旧族之间，倘若一个没处理好，得罪人事小，若引发双方矛盾激化，破坏了先帝的政策，那就万死难辞其咎。

        苏慕心知道金吾卫不会有人帮他，干脆用一坛梨花白收买了霁风，托他帮自己打听一些消息。

        “这是沈金铭这几日所有的行踪。”霁风将手中的小册子递给他。

        苏慕心翻开，瞬间瞪大眼睛，忍不住称赞：“霁风，我觉得一坛梨花白真的委屈你了。”

        册子内容清楚一目了然，连沈金铭什么时辰去了哪里，见了谁，吃了什么，说了什么话全都都有，就连和他接触的人的信息都有，这比金吾卫内部情报都详细。

        霁风得意挑挑眉：“苏公子，不是我吹，这世上就没有我霁风去不到的地方，探不到的消息。”

        “这个沈金铭是家中最小的，受尽父母宠溺。”霁风撇撇嘴，“不过在调查他的时候，我发现还有人也在跟踪他。”

        “其他的人？”苏慕心皱眉，“查到是谁了吗？”

        “夜芙柔的婢女。”霁风一脸坏笑，“而且，我发现了一个好玩的事。”

        “什么？”

        “她的婢女早已经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婢女了。”

        “什么乱七”苏慕心愣了一下，“你是说，她的婢女被人换掉了？”

        “嗯，不过可惜易容之术粗制滥造，被我一眼就看穿了。”

        苏慕心摸摸下巴，什么人，如此大费周章对一个小婢女下手？

        “那这个小婢女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忠心护主，一心想鼓动她的主人讨回公道。”

        “你是说”苏慕心猛地站起来，“糟了，这册子上说说今日沈金铭要去私会情人，快带我去。”

        霁风看着苏慕心一脸着急的模样，连忙带着他赶往沈金铭所在的地方。

        城南居民区的一处偏僻的院落，屋子里面传来阵阵淫声浪语。

        “沈金铭最近迷上了云仙楼的头牌，给她赎了身在这里金屋藏娇。”霁风带着苏慕心落在院子外的大树上。

        苏慕心扶着树枝战战兢兢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

        随着天色越来越黑，眼看快到宵禁时刻，果然有两个黑影悄悄躲藏在后门处。

        此时沈金铭也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个身穿藕色蚕丝低胸纱裙的女子跟在身后。

        “琴儿，我过几日再来找你。”沈金铭捏着女子的下巴调笑。

        女子颇为不满，娇嗔地轻拍对方一下：“坏人，这都几日不来了，还不在我这里过夜。”

        “哎呀，以后我多来陪陪你。”沈金铭又抱着佳人安抚了一番，便准备离去，丝毫不知道外面等待他的有什么危险。

        门外的夜芙柔拿出藏在衣袖中的匕首，她已经打定主意，今日一刀捅死沈金铭，将多日来所遭受的侮辱还给对方。

        “吱呀”大门打开，沈金铭带着小厮大摇大摆离开。

        等二人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处，苏慕心放下抵在夜芙柔脖颈处的匕首，和霁风带着已经被控制的主仆二人一同离开。

        “你是谁？你们要干什么？”昏暗的屋子里，夜芙柔看着地上被打晕的婢女惊慌道。

        见二人不搭理她，只不怀好意围着婢女，更觉害怕：“你们知道，我可是……”

        正说着，看到其中一个人直接将婢女脸上的人皮撕了下来，当即吓得不再出声。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声音颤抖，面皮之下居然是另外一张陌生的脸。

        苏慕心拿着面具研究了一会儿，便坐下来对着夜芙柔微微一笑。

        “夜小姐，不如说一下你今夜打算如何报复沈金铭吧。”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夜芙柔努力掩饰自己的慌乱，“我就是想逛逛，我……”

        越看越觉得对方的笑容像是在嘲笑自己，想到之前所受的侮辱，她歇斯底里吼叫：“我不该吗？我不该杀了他吗？”

        苏慕心等她发泄后，问道：“你杀了他又能如何？你难逃一死，你的家人也会被连累。”

        “我不怕，我不怕死，我杀了他就自尽，不会连累我父母。”

        “然后在将现场布置成沈金铭求爱不遂，恼羞成怒杀害你，趁机挑起前朝旧族对勋贵不满。”

        “我没有。”夜芙柔赶紧解释，她没这样想过。

        苏慕心将面具扔在桌子上：“但是你的‘贴身婢女’可是打得这个主意。”

        “夜小姐，你可知若不是我的人及时出现，你一家满门此时恐怕要在阎王殿相遇了。”

        “什么？”夜芙柔不可置信瞪大眼睛，眼中的担忧和慌乱不是作伪。

        城东一个不起眼的宅子，半夏带着人将几个手持兵刃偷袭的蒙面黑衣一网打尽。

        “这，这是怎么回事啊？”夜家人吓得浑身哆嗦。

        “奉我家安乐伯之命，特来抓获意图不轨之人。”半夏一礼，“爵爷受惊了。”

        夜家人死里逃生，连连感谢苏慕心。

        “为什么？”夜芙柔跌倒在地，眼泪浸湿了脸上错乱的疤痕，“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她也不过二八年华，她出生在和平时期，没有经历过战乱和檀戾帝的喜怒无常。

        她们家虽身份尴尬，但家中关系和睦，她自小幸福无忧，若不是遇到沈金铭，她将来会嫁人生子，过着简单幸福的日子。

        可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让她遇到这样的恶魔，害得自己名誉尽失，容貌尽毁。

        她好恨，恨天对她的恶意，恨那些愚不可及的人对她的恶意，恨对方权势高，恨不能为自己讨回公道。

        一条洁白的帕子出现在她眼前，握着帕子的手是白皙干净，是那样好看。

        “擦擦泪吧。既然不甘心，不如想想，你要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怎么报复沈金铭。”

        夜芙柔听到后猛地抬头看向对方，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不再是不分青红皂白谩骂嘲笑自己，也不再是一味劝自己隐忍。

        “别人伤害了你，不报复回去那多对不起自己啊。”苏慕心笑得坦然，他就是这样，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夜芙柔紧紧握着帕子，看到容貌俊美的翩翩少年站在自己面前笑得一脸肆意，他的笑靥照亮了阴暗的屋子，像冬日里的一株梅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芬芳。

        “我，我也想他像我一样，名声尽毁，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夜芙柔恶狠狠道。

        “名声尽毁？”苏慕心摸着下巴思考。

        “咱们把他金屋藏娇的事说出去。”站在一边的霁风建议。

        苏慕心摇摇头拒绝：“你可知，这男女之事，对女子来说有碍名誉，可对男子来说，却不过是他们人生中的一件风流韵事罢了。”

        “人们只会唾弃风尘女子自甘堕落，你何曾见过，有人指责那些常宿烟花之地的男人。说到底，不过是世人的偏见。”

        “长平军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可还是有宵小之人一边享受着她们带来的安稳，一边却对她们的付出嗤之以鼻，肆意诋毁，认为女子就应该老老实实相夫教子，而不是去战场。”

        “这世道对女子从来都是不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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