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阴冷腹黑小辣椒

苏慕心少年独有的清脆温润的嗓音在寂静大殿上回荡，也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在这些人看来，不过是少年心性，和他爹一样傻。

        心中波动最大的不是苏朝宗而是沈维明，龙袍下颤抖的双拳暴露了他的情绪，这个帝王看着逆光而战的少年，仿佛看到了曾经挚友的影子，一样的虚怀若谷，一样的清风霁月。

        “好，好。”沈维明畅怀大笑，“朕这个外甥心怀天下，有先贤的影子。”

        沈维明故意提到他与苏慕心的关系，警示众人，免得有人趁机发难。又避重就轻，点出苏慕心这么做的目的只是为了天下万民，谁若敢不认同，那就是和他作为，与天下作对。

        “信昌侯，有如此贤孙，真是羡煞旁人啊。”顾岑明白了沈维明的暗示，出声维护苏慕心，故意恭维道。

        苏朝宗苦着老脸赔笑，陛下的意思很明显，以后苏慕心可以不把苏家放在眼里，但苏家不能说出苏慕心一句不好。

        “可不是，安乐伯那是这个。”武将翘起大拇指夸赞道。

        众臣纷纷跟风夸赞起他，各种赞美之词溢于言表，甚至一个文官当场赋诗一首，辞藻华丽、骈四俪六，极尽雕琢，让苏慕心深深怀疑那说的是自己吗，怎么像古代圣贤。

        就这样，早朝结束后，苏慕心不仅官复原职，并且由安乐伯直接变成了安乐侯，伯爵到侯爵，简在帝心。

        沈维明这一举动直接打脸那些上书参苏慕心的官员，其中苏朝宗的脸最疼，毕竟家丑不能外扬，他当众说出孙子的不孝，不仅得到想要的效果，更适得其反，惹得陛下不喜。

        早朝结束后，苏慕心被沈维明留下陪他一起用早膳。

        “以后切不可在这样了。”沈维明叹了口气，此时他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更像一个关心小辈的长辈。

        苏慕心放下筷子，眼神真诚急切道：“陛下，臣之所言皆是所想，未有一句假话。”

        沈维明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亲自挖了一勺汤羹放在他碗中，笑道：“这道菜是朕最喜欢的，可知道它独特在哪里？”

        苏慕心看着碗中熬的细碎的汤羹，几乎看不出用了什么食材，用勺子轻搅几下，尝了尝，只是普通的汤羹，无非味道好喝了一些，不知道吸引之处在哪里。

        沈维明看着眼前的汤羹，眼中露出怀念的神色：“有人曾对我说过，这道汤要温火慢炖，一点点将里面的食材融合在一起，才做出这道羹汤。”

        沈维明看着他，语重心长，“朕明白你的心情，但是万事不可急，要徐徐图之。”

        苏慕心知道沈维明是在教导他，放下碗筷，跪在地上行大礼：“多谢陛下教导。”

        沈维明扶着他的胳膊将他拉起来：“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但作为长辈，朕希望你，万事都要给自己留给后路。”

        作为帝王，沈维明高兴于有这样一个忠心耿耿的纯臣，一心只依附于自己，但作为亲戚长辈，他又于心不忍。

        “陛下，臣不后悔，父亲也从不后悔。”苏慕心的话铿锵有力。

        经历了前世和今生的一些事，他看得十分透彻，若一个人有用听话，那宗族才会捧着，护着。若是没用或是不愿被家族操控，那下场就是前世的他，弃之蔽履。

        “你这孩子。”沈维明拍拍他的肩膀，招呼他继续用膳，“等会儿去看看你姨母。”

        “喏。”

        苏慕心又被文君仪念叨一番，抱着大包小包赏赐的东西回到府中。

        半夏正招呼门卫将陛下亲手提的“安乐侯府”四个烫金大字的招牌换上，看到他抱着一堆东西，连忙跑过来帮忙。

        “少爷，老夫人去了苏府。”半夏小声道，今日苏慕心在朝堂之上被为难的事传回来，顾贞白当即带着人去了信昌侯府。

        苏慕心猜到这是祖母要替自己鸣不平，如果今日不是陛下愿意护着他，而且他字字句句都说在了对方的心坎上，那等待他的就不是加官进爵，而是褫夺爵号甚至锒铛入狱的下场。

        担心顾贞白，苏慕心将东西一股脑塞给半夏：“不行，我去看看。”

        “少爷，夏阁主陪着夫人呢。”半夏看着苏慕心的背影，怎么听了他的话跑得更快了。

        信昌侯府，顾贞白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凝神静气地饮茶。

        “不知夫人将众人叫来所谓何事？”苏朝宗心气不顺，没好气道。

        顾贞白轻抿一口茶水，放下杯盏，用手帕轻轻拂去嘴角并不存在的水渍，脸上笑容端庄：“我这人最不喜规矩繁琐，因此免了晨昏定醒，既然侯爷最重孝道，那老祖宗的规矩还是要遵循的。”

        “母亲的意思是让我们每日都要晨昏定醒？”苏阑之问道。

        顾贞白看向他：“老大可是有什么意见？”

        “不敢，晨昏定醒是为人子女孝顺父母的本分。”苏阑之道，“只不过母亲住在安乐伯爵府，不，是侯府，这，我们去着未免不便。”

        世家勋贵虽都是云集在城东，但城东地域广阔，从正德街走到岩寺大道脚程再快也需要大半天的时间。

        顾贞白语气中带着冷意：“老大，你这孝心不够诚啊。”

        苏阑之看到苏朝宗抬眼一瞥，明白父亲的意思，只能忍着不满，答应下来。

        “还有，虽然我这些时日不在府中，但我依旧是侯府夫人，内宅的一众事务我还会管着。”顾贞白环视众人，“薛小娘依旧住在清净轩，有人看管，什么时候查清楚下毒之人，什么时候她再出来。”

        “若是有人趁着我不在，私下动手脚，那这事我就直接告到宗正府，直接告到陛下那里。”

        她的警示敲打在每个人心中。

        等众人离去后，只剩下苏、顾二人，相顾无言，片刻之后，苏朝宗打破沉寂：“你这是做什么？”

        顾贞白一向讨厌虚礼，丧子之后，更不喜欢大房一众在她眼前晃悠，这次这么做未尝没有故意的成分在其中。

        “你不是最重孝义？我总不能拂了你的面子，传出去，让人说信昌侯府其实一点规矩都没有。”顾贞白冷笑。

        苏朝宗知道她是不满自己故意找茬，语气冷漠：“夫人还是好好管管你引以为傲的孙子吧，当着陛下和众臣之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

        “是吗？侯爷认为这些是大逆不道的话吗？”顾贞白一脸惊讶，“可陛下很喜欢呢，怎么，侯爷是对陛下不满吗？”

        “够了，顾贞白，你我都是世家子嗣，理应明白这其中的规矩，可是苏慕心却要脱离世家，他以为纯臣是好当的？”苏朝宗冷笑。

        “伴君如伴虎，自古难料帝王心，若是没了家族庇护，他什么都不是。”

        “看你教出来的是什么，比他爹还忤逆。”

        苏朝宗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优秀的嫡子那么忤逆，不能像长子一样事事顺从。

        顾贞白却不生气，站起身整整衣装：“戚之、慕儿有他们自己的思想，明白何为是非对错，他们不是被你操控的木偶。”

        “何为世家？往前数百余年前，你我祖先也不过是贩夫走卒或是背朝黄土的农夫，皇朝尚会该朝换代，你不会觉得世家就会一直绵延繁盛下去吧？”

        “苏朝宗，你不喜欢你的嫡子嫡孙没关系，但你不能否定他们，你扪心自问，你对戚之真的没有一丝愧疚吗？”

        顾贞白说完便离开了，苏朝宗一个人坐在椅子上，颤抖的手紧紧握着杯盏，他心中惊疑，对方莫不是知道了什么。

        但他转念一想，依顾贞白的脾气，若是知道了苏戚之的死并不仅仅是思妻情切抑郁而终，死因存疑，定会把这京城搅得翻天覆地。

        哎，长叹口气，苏朝宗闭上眼睛，他又何尝不知道嫡子有多优秀，尽管从他生下来就不受自己喜爱，给他取名“弃之”，以他那么聪慧，想必已经猜到了。

        可是，再优秀又如何，做事执拗，他以为他是为了天下为了万民，却不知早已得罪了世家勋贵，纵有陛下庇护又如何，终究还是，哎。

        正午的光影照进屋内，洒下一片光明，但这弱小的微光怎么能和满屋的昏暗相抗衡呢？

        “放心了？”古树上，夏攸宁看向紧紧搂着他的苏慕心，他知道对方担心什么，无非是怕顾贞白不能理解他出格的言论。

        “我有个好祖母。”苏慕心点点头，语气中一片自豪。

        尝试着向下看了一眼，他连忙收回目光，手紧紧抓着夏攸宁的胳膊：“咱们还是下去吧。”

        “好。”夏攸宁声音中带着一丝笑意，抱着他从树上旋身而下。

        二人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城东这块地，来来往往的不是世家公子，就是勋贵千金，众人看着苏慕心和他身边举止亲密面容阴冷的男子，十分好奇。

        “这不是安乐侯吗？”一位脚步虚浮，脸色蜡黄，眼下虚青的男子走了过来，一脸谗笑，“给安乐侯问安，侯爷大喜啊。”

        “这不是齐王家的小公子吗？”苏慕心打招呼，“沈小公子好。”

        “什么小公子啊，不过是会投胎，有幸和陛下沾了亲戚。”来人摆摆手，将苏慕心请到一边，一脸猥琐，“安乐侯，看不出来啊，您，喜欢那种口味的，独特，独特。”

        说着，瞟过等在原地的夏攸宁，见此人身材高大，纵然长相不俗，还有些异域风情，但面色冷峻，看向人的眼神透露着杀气，让人遍体生寒。

        不自觉打了个冷战，心中更是钦佩苏慕心，刚才他看到二人在街上的亲密互动，心中了然，原来这个安乐侯是同道中人。

        不过对比人家，再看看自己，怪不得人家能得陛下赏识呢，安乐侯可真是了不得，要是自己遇到这种浑身杀气的男子，绝对要吓得绕道走，可苏慕心不仅不害怕，反而当街甜蜜互动，这才是真勇士啊，

        “您是真厉害，厉害。”

        苏慕心听着此人的恭维一头雾水，这说的都是啥啊？虽然每个字都能懂，但连在一起他就不明白了。

        “什么意思啊？”苏慕心好奇看着对方，却被过来的夏攸宁突然揽住了肩膀。

        哟，宣示主权了，啧啧，原来是阴冷腹黑小辣椒啊。

        “无事无事，安乐侯您忙，在下不打扰了。”奸笑着跑远。

        苏慕心仰头看着夏攸宁，指指自己的脑袋：“他估计是脑子有问题。”

        夏攸宁看着懵懂的苏慕心，轻揉他的发顶：“也许吧。”

        苏慕心无奈耸肩，前世自己出来的少，与这些人毫无交集，尚不觉得有什么，今生和这些勋贵们来往频繁，倒是觉得里面奇人怪事还挺多的。

        “走，陪我吃饭，我饿了。”苏慕心嘟着嘴，语气中是他自己都未发觉的撒娇软萌，牵起夏攸宁的手向前走。

        “牵手了，牵手了。”一个身穿鹅黄裙装的女子掩嘴笑道，一脸兴奋的抓着身边另一位女子的手。

        “啊啊，看到了。”

        她们私下的交谈传入夏攸宁的耳中，他无奈笑看牵着自己手毫无所觉的苏慕心，有时候内力太好，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啊，好宠溺，好温柔。”

        “啊啊啊！！！”

        城邺郡密林，地宫宫殿。

        神秘人听到属下汇报苏慕心一言一行时，他正在对着一幅画沉思，眸光中全是思念与爱恋。

        “你们终究是不相同的两个人。”神秘人自嘲一笑，“我倒是有点佩服这个小子。”

        “若你还活着，你会喜欢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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