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易薇焦急地在病房外等着。

        病房内，她的闺蜜曾迎，正在进行一项惊天动地的大事

        ——曾迎把一个男生堵在病房，帮易薇要电话号码。

        在曾迎把男生堵进病房前，易薇已经输完最后一瓶药。

        护士给她取下输液针后，就去给旁边床的男生拆石膏。

        易薇慢吞吞地从床上起身，又慢慢地弯腰穿鞋，全身的动作好像放了05倍速。

        好不容易穿好鞋，又在门口磨蹭着一会看天，一会看墙，一会低头抠手指甲，一会抬头研究电风扇。

        来接她出院的曾迎叫她走啦，她也回答得恹恹的。

        知女莫如友，曾迎瞧了会易薇，又看了眼旁边床的男生。

        是个很打眼的男生，猛一看立刻就能get到他的帅。

        一双好眼睛，圆的，有浅浅的卧蚕，鼻梁很挺，嘴唇薄薄，下颌线很利落，让他看起来很有男人的质感。

        男生半躺在床上，左腿曲着，右腿的大腿中段到小腿肚，绑着管状的石膏，上面写满了签名字样。

        护士小妹妹拿石膏锯小心锯着，俯身面对的位置正是男性的特征部位。

        她微微抬头瞟了一眼男生，脸登时红了。

        男生没说什么，伸手把团在背后的被子拿出来，抖开，盖住左半身，也盖住了尴尬部位。

        护士的脸却红得更透了。

        曾迎揽住易薇的肩头，眨了下眼，示意薇薇“出来说话”。

        出门的时候，曾迎顺手把门带上，避免她和易薇的谈话泄露到男生耳朵里。

        “我的乖宝宝春心萌动了，刚磨蹭这么久，看上了？”曾迎拍着易薇的肩膀，一副“我家宝宝终于开窍了”的表情。

        “你别乱说，我前天下午住进这间病房，他昨天下午2点多转过来，昨天晚上还逃出院了，今天上午才跑回来拆石膏。满打满算，我也就和住在一个病房几个小时而已。”易薇理性分析，想用事实堵住曾迎的嘴，扼住住曾迎的无限想象。

        “哦~~~懂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一整个下午。”曾迎揪出了华点。

        “你别乱说！”易薇记得跺脚，慌忙去堵曾迎的嘴。

        曾迎头一闪，躲过她的捂嘴攻击，嬉皮笑脸，变本加厉：“这一个下午，你们都没做点什么？”

        易薇感叹交友不慎。

        担心男生听到她们的对话，她斜斜地把眼睛移到门上的小窗，想瞧一眼他。

        男生正好抬头，隔着玻璃与她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黑黑沉沉，有种神秘感，如深渊，如悬崖，让人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当你反应过来自己被他眼睛吸进去了，想要抽离的时候，他又笑了，像悬崖边开着的雪莲，危险，诱惑，再次把你拽回他眼睛的沼泽。

        就连十月的阳光也格外青睐他，将他的头发梢染成金黄。

        心跳陡然加快，易薇强行把眼睛撤回来，用物理隔离来避免他的眼神侵蚀。然而大脑还是爆炸似的反复播放他刚才的笑。

        曾迎凑上前，大刺刺地把整个头都暴露在小窗前，为易薇探看情报。

        男生的石膏快拆完了，护士正红着脸，和他说着什么。

        “薇，你不采取点行动？他石膏拆完可就走了。”

        正轻飘飘晕乎乎的易薇被曾迎拽回现实，想再看他一眼，又担心再次被他的眼睛捉住。

        “那，怎么办？”

        “傻啊你，上，留不住他的人，也要留住他的电话号码。”曾迎一向威猛。

        “我不敢”易薇怯怯地，忽地想到曾迎在这方面经验丰富，拉住曾迎的袖子，“你帮我要嘛，迎迎。”

        曾迎看看怂得憋不出一个响屁的易薇，再看看男生已经在站起来活动腿脚了，事不宜迟。

        “行吧，万事开头难，我帮你开个头。”

        话刚落，门开，护士出来了。

        曾迎瞧准时机，拱进门，将正准备出门的男生堵了回去，顺势反手锁住门。

        ——

        三十秒，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易薇焦躁地站起来，又坐回去，站起来又坐回去。

        她几次站起来想从门上的小窗户窥探军情，又生生把这股好奇压下去了。

        拜托拜托，让活泼又大胆的曾迎成功吧，如来佛祖，观音菩萨。

        易薇不信佛的，但此刻成了最虔诚的教徒。

        终于，门开了。

        曾迎出来了。

        “怎么样？”易薇不敢太大声，生怕里面的他听到。可声音尽管压着，喜悦和焦急仍然饱满每一个词。

        “没要到。”曾迎摊手。

        “唉”易薇头垂下，唉声叹气。

        那么勾人的人，应该不缺追求者吧。

        “but，”曾迎突然眼睛一眨，语调上扬。

        易薇被她的眨眼挑起了兴趣，也挑快了心跳：“but什么？”

        莫非柳暗花明，手机号没要成，要到了q-q号？微博号？

        曾迎推正易薇的头，神神秘秘地凑到她耳朵边：“他叫你自己进去要。”

        他叫你，自己，进去，要？

        短短几个字，易薇瞬间有了失重感，像从云霄飞车上刚刚下来那样，头重脚轻，不知道该把全身的器官作何处置。

        那怎么可以？！

        反应过来之后，易薇立刻就想逃，头瞬间挣脱曾迎的桎梏，扭着就要往相反方向跑。

        曾迎却坏笑着，抓住她的后领，像提着一只小小的正在不停扑腾的猫咪。

        易薇好后悔，后悔今天穿什么淑女衬衣，大大的领子让曾迎有了可趁之机。

        然而后悔是没有用的，她恍觉后背一阵巨大的推力，眼见着自己的脚在推力的作用下，急匆匆地冲进了病房内。

        “砰”地一声，门在她背后关上了。

        好安静。

        这就是尴尬的声音吗？

        易薇双手撑膝，缓慢地站直身体，头慢慢挺直了，眼睛却不敢抬起来，仍旧低低地看着自己的鼻尖。

        他的目光在烘烤着她，她感觉得到，要不然周身怎么会这么烫。

        “你不敢看我？”他的声音真好听，像清澈流淌的溪流，缓缓地流进她耳朵里。

        易薇从喉咙里挤出了一点声音：“额”

        好难听，好干瘪，跟他清新悦耳的声音比起来，她刚才的那一声“额”活像锯子砍树。

        “你室友说你喜欢我？”

        ！

        怎么可能？

        她了解曾迎，她纵然胆大，但绝不会出卖自己的心思。

        易薇思及此，立刻抬头直视他，出言维护曾迎：“不是，你说错了。”

        “呵，我还以为你不会抬头看我呢。”男生目的达成，对易薇的反应很满意。

        他的笑很浓，谈不上戏谑，但也绝对不友善。但那一点点坏，就足够让易薇手足无措。

        上当了。

        易薇想重新埋头，但他的笑让她舍不得移开眼。

        他的眼神将她重重包裹，她毫无招架之力，只想贪恋地看着他，一直看一直看。

        “那你想要我的手机号吗？”这一次他说得好轻，羽毛一样刮着易薇的脸。

        她的脸肯定很红吧，她感觉得到，脸上烫得，好像有温热的气流围绕着她。

        她无法否认，她确实是想要他的号码。

        易薇轻轻点了一下头。

        他轻笑了一下，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极短极轻，却恰好砸中了易薇心里最敏感的区域。

        他在笑什么呢？

        笑她不自量力，还是笑她勇气可嘉，或者笑他们心有灵犀？

        原谅她情怀泛滥，面对这样一个帅气的男生，没人能忍住不自作多情。

        “还说不喜欢我？”他将易薇的反应尽收眼底，笑得潇洒畅快，一副诡计得逞的自鸣得意。

        他用语言布下一个又一个陷阱，她防不胜防，接连入坑。

        易薇又囧又羞，又把头埋下去了，她清楚地看到自己的手指在不停地绞啊绞，食指去勾中指，大拇指又去缠小拇指。

        病房里没开空调吗，她好热，后背都湿了，衬衣贴在后背上，好黏，好不舒服。

        “给我吧。”他说着，右手伸到易薇面前。

        易薇微怔，什么？

        “你的手机。”他完全洞悉了她的心思，右手的食指微翘了一下，发出新世界的邀请。

        该死，他怎么可以笑得这么好看，易薇控制不住自己了，后背汨汨地在渗汗，右手也是。

        右手已经摸到了裤子口袋里的手机，但同一时刻，她也感觉到自己手上的汗水。

        手机就在拿出口袋的一瞬间，脱手而出，砸在地上。

        易薇弯腰去拾，却有一双大手先于她拾起。

        是他的手，白，手指很长，骨节很明显，隐约可见手背的青色血管。

        他的手将她的手机完完全全包住。

        易薇无法控制自己不多想，那双手握着的或许不是她的手机，是她悸动多时的心。

        他接着他起身，递给易薇：“解锁吧，我把手机号输进去。”

        他怎么可以这么好。

        易薇觉得自己是个烧开的开水壶，只会不停噗噗地冒热气，蒸腾得她的手只会跟着他说的做。

        她乖乖伸手去接，手机却急速后退。她缩回手，手机又伸了过来，再伸手，手机又退了。

        “你”易薇羞恼，他好什么好，他一点都不好。

        “你拿啊，怎么不拿？”他又把手机伸过来，眼神坦坦荡荡，笑容却促狭浪荡。

        易薇伸手去夺，这次手机稳稳地停在原地，她成功了。

        就在易薇准备得意地冲他笑一下的时候，手上的汗水使坏，让她的手滑了，手机从指间溜走。

        易薇慌得伸手去接，他又快她一步，但是她伸出去的手这一次却没能及时收回来。

        她的手指碰到了他的手背，温润的，轻轻的一下。

        易薇当即心跳加速，全身上下只剩下手指的感受器官还在工作，那轻轻的触感被无限放大，成了滚烫的水，将她的脸彻底烧红。

        “对不起，周奈我不是，有意的。”易薇小声说。

        “原来你知道我名字。”周奈似乎对这样的触碰不以为意，在她的语句中找到了别样的关注点。

        “当然知道。”

        拆掉他的石膏前，护士核对过他的名字。

        周奈。她早就在心里小心翼翼重复过多次。

        手机终于回归到她手里，是他放在她手里的。她摊开掌心，像在接受他的恩赐。

        手上有汗水，易薇指纹解锁了三次才打开。

        她好急，可他就那么淡淡地笑着看她，不疾不徐，没有催促，没有不耐烦，耐心到易薇不好意思。

        终于，解锁。

        手机成功转移到他手里。

        在交付手机的那一刻，易薇注意到，他刻意控制自己的手指避开她的手指。

        明明手机不大，他的手硬是在手机中间，开辟出了一条银河，与她的手指遥遥相隔。

        一丝失落从心脏里泵了出来。

        “好了，易薇。”周奈输好手机号，把手机交还给易薇。

        “你知道我名字？”易薇惊喜道。耳朵不会是骗子吧，不会骗她吧。

        “嗯，我听力好，记性也不错。”周奈意有所指。

        “我的也好。”易薇秒懂他的点，跟着他笑。

        怎么办，他笑，她就想跟着笑。

        他注意到过她的名字，真好。

        她在他的心里不会是“某个女生”，“某个找我要号码的女生”，而是具体的，有实体的，易薇。

        她好激动啊，近乎眩晕。

        周奈的电话就在她最激动的时刻响了起来。

        他接起电话，竖起手掌示意易薇暂停，很明白的拒绝。

        但他自己并未暂停行动，他径直走到了门口。

        “你要走了吗？”易薇的眼睛一直跟着他，从病房中间移到门口。

        周奈回头笑了下，似在抱歉：“对，不好意思，我‘女朋友’。”

        “先走了。”他扭动把手。

        门开，他消失了。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这种安静和前天她独自一人躺在病房的安静不同。

        那时她悠然自得，安然享受静谧。

        此刻，她觉得自己是大海里的一片孤舟，被雨打吹风出去。

        门突然被推开，曾迎咋咋呼呼的声音先进来：“薇薇，怎么样？我看周奈跑了。”

        鼻子开始发酸，易薇意识到自己要哭了，她慌里慌张地以手捂鼻，低头用头发作掩护：“我们快走吧，这里消毒水味好重，鼻子不舒服。”

        “有吗？”曾迎猛呼吸了一下，别开易薇的头发。

        头发被掀开，易薇的眼圈暴露出来，很红很红，眼角湿湿的——易薇哭了。

        曾迎揽住易薇的肩头轻拍安慰：“没事没事，不就是一男的嘛。没事没事没事，我下周去漫展，我帮你看看有没有更好的。”

        易薇恍恍惚惚地回到宿舍，上午办理出院，换取周奈电话号码这一茬，耗费了她好多精力，她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只想闷头睡觉。

        但是怎么睡得着呢。

        她躺在床上，直直地看着天花板，天花板在她眼里一会潮湿，一会干燥。

        室友黎晶晶和贺烟小声讨论着今晚上要去玩剧本杀。

        易薇翻个身，把潮湿的天花板甩回头顶。

        黎晶晶又在说明天周末，要不去欢乐谷吧，都大四了，明年六月就毕业了，还没玩过呢。

        贺烟说迪士尼更童话啊，玩乐谷玩起来好累。

        黎晶晶反驳她，迪士尼排队要排很久，更累。

        人类的悲喜确实并不相通，易薇从枕头下摸出蓝牙耳机，联上手机。

        耳机里爆炸而出李克勤的《傻女》。

        易薇忍不住了，泪如雨下。

        好傻，她好傻。

        她不是哭他为什么有女朋友还给她手机号，她是哭自己好傻啊。

        为什么他笑一笑，她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什么也没做，他只是恰好和她同一个病房，恰好对她笑了一下。

        可就是因为他什么也没做，她才更难过。

        她喜欢上他了，喜欢上一个只待在一起几个小时的男生。

        可他有女朋友。

        易薇翻出他的电话号码，那11个数字在看着她，她也瞧着它们。

        她想删掉，可是手一落在“删除”上，心脏就开始不停泛酸。

        她舍不得。

        贺烟还在说着明天去哪玩，到底是欢乐谷还是迪士尼。

        忽然，黎晶晶尖叫一声：“校花于思楠被甩了？！”

        贺烟本来坐在凳子上，听着这话也聚到黎晶晶那里：“你怎么知道？”

        黎晶晶把帖子放大，举到贺烟面前：“你看，就是啊，于思楠在湖边哭呢。”

        贺烟凑近一瞧：“我去，还真是。哪位厉害的人物，敢把校董的千金甩了？”

        黎晶晶和贺烟两个人的头挤在小小的手机屏幕前，一起往下滑帖子。

        高赞楼给出了答案：金融系，周奈。

        易薇也看到了，她刚用手机切歌，无意点进了学校论坛。

        《傻女》正好播完，《初恋》响起。

        傻女不傻，初恋将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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