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周奈的回答出乎易薇的意料。

        她的姿势是咄咄逼人的，她期望的内容是粉色浪漫的。但周奈的回答，显然把事情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把她当妹妹了？

        vv：那你妹妹呢？

        周奈：丢了。

        vv：丢了？

        周奈：3岁的时候丢了。

        vv：3岁？

        这么巧，她正好是3岁被爸爸收养。

        vv：怎么会丢了？

        周奈没再回复。

        易薇等了一阵，手机毫无响动，合上手机，闭眼。

        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她知道了周奈的家事，和那种显赫的家事不同，是大家族之事的另一面，是秘密。

        秘密这种东西，就是要分享才会显出它的价值。

        易薇重新捞起手机，摁亮屏幕，给周奈发信息。

        vv：其实，那不是我亲哥哥。我爸爸也不是我亲爸爸。

        被子里很闷，光线很暗，眼睛因为长久地盯着屏幕很酸痛。

        易薇觉得自己很轻，秘密交换之后的轻松自在。

        ——

        在“3岁的时候丢了”发出去的一瞬，周奈意识到自己的心情起了变化。

        许是因为今天听到她接电话时漏出来的声音，也可能是更早，早到曾迎大呼小叫地说：“我就见你哭过两次，一次是你爸妈离婚，你妈妈带走你哥哥的时候。”

        他不知不觉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同类，失去亲人的同类。

        这种失去不是因为天灾，而是人祸，亲近之人犯下的祸。

        他的妹妹，3岁时被刚嫁入周家没多久的继母带出去走失。

        他将手机搁在书桌上，凝望着窗外的月，很亮，很圆。

        楼下传来开门声，接着是鲁阿姨的声音：“姜莱小姐来了~”

        “周奈在吗？”姜莱声音清亮，还语含开心。

        “在楼上呢。”鲁阿姨的声音。

        “我去找他！”

        一连串的脚步声之后，周奈的房门被敲响。

        “周奈，你怎么锁门了啊。我说过我今天晚上会过来的呀，快开门。”姜莱在门外狂敲。

        周奈猛地拉开门，姜莱正准备继续敲门的手悬在半空。

        “什么事？”周奈很平淡。

        “你怎么锁门呀。我上午说过我晚上会过来找你的。”姜莱拉住周奈的手撒娇。

        周奈将手抽回来，揣回兜里：“不是锁你。”

        确实不是为了锁她。回到房间就锁门，是周奈自继母喻慧子嫁入周家之后就形成的习惯。

        “好吧。”姜莱侧身进屋，背身一跳，躺到周奈的床上，随后自然地拿起床头的书开始翻看。

        “《民法典》，你怎么对法律感兴趣了？”

        周奈皱眉。

        他不喜欢别人随便动他的东西，连鲁阿姨进门打扫，都要经过他的同意，并且只做地面清洁，其余东西一律不准碰。

        他走过去，将书抽出来，放进床头柜。

        “最近想看。”

        “那我给你推荐的几本小说，你看没？”姜莱翻个身，趴在床上，腿一晃一晃的。

        “没有。”

        “怎么不看？”

        “没空。”

        姜莱沉默，看着此刻的周奈。

        他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山一样的身影倾泻而下。

        这本是一个很有情/色/意味的站姿，但周奈镇定，冷漠，还有点不耐烦。

        这个姿势就成了拷问。

        周奈：“你来干什么。”

        姜莱从床上爬起来，闷闷地说：“来看你。”

        “我很好。”

        “周奈，你是不是很讨厌我。”姜莱的耐心告罄，直接发问。

        “没有。”周奈坐回书桌前，和姜莱保持距离。

        “那为什么我每次来找你，你都爱理不理的？我爸爸找你，你就眉开眼笑。”

        “你爸爸是我本科导师。”周奈对她这个问题感到好笑。

        姜华灿德高望重，每次找他要么是学术上的指点，要么是帮忙带一下课，姜华灿要带老婆去医院。

        他自然高兴。

        “周奈，我不信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姜莱跳下床，走到周奈身旁，直推他的肩膀。

        “我明白。”周奈耸肩。

        姜莱被周奈这种毫不在意的反应气到。

        多少年了，从小到大，她对周奈的心思每个人都知道，每个人都为她感动，只有周奈，冥顽不化，就是块石头。

        “那你想怎么样？！”她尖叫。

        “姜莱，不是我想怎么样。”周奈微微偏了一下头，躲开声波攻击。

        “是你应该想清楚，你想怎么样。”

        “我想我们毕业就结婚啊。我们从小就订了娃娃亲。”

        周奈轻笑一声：“我的事，周光明说了不算。”

        周光明是周奈的爸爸，自从妹妹走失之后，周奈再也没叫过他一声爸。

        周奈的反应让姜莱很抓狂，以前来找周奈，他顶多懒得应对，不怎么和她说话。但今天的周奈对她有种全方位的抗拒，从肢体到语言。

        “你谈恋爱了？”直觉，姜莱只能解释这是直觉，微妙的气场感觉。

        周奈皱眉，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窗边，又和姜莱隔开一段距离。

        “那是不是于思楠又在到处乱说，说你们是男女朋友关系？”周奈的反应可以解读为“不是”，姜莱把以前让周奈不愉快的事拎出来让他确认。

        “不是。”

        “那你怎么了？你今天就是很不正常。”姜莱坐在刚才周奈坐过的位置。

        话刚落，桌上，周奈的手机响起，一条信息跳出。

        内容无所谓，姜莱在意的是备注：乖宝宝。

        而周奈的反应也更让她心慌。他本来站在窗边，手揣兜，心事重重，对她爱答不理。

        手机响起的瞬间，他两三步跨过来，将手机捞起。

        他查看信息的时候，已经完全忽略了她，更过分的是，周奈还翘了一下唇，浅浅地笑了一下。

        这还不是谈恋爱？

        于思楠闹得最凶的时候，天天上周家堵门，论坛发帖说自己是周奈女朋友，找人偷拍她和周奈的同框。

        要不是最后于思楠跳湖被偷拍翻车，于思楠还继续在周奈眼前蹦跶。

        而于思楠蹦跶得那么厉害，姜莱都没见周奈笑过。

        最近明明没有谁像于思楠这么疯狂，是谁闯进了周奈的生活？

        —

        自从周一晚上，易薇发火了之后，寝室就陷入了凝滞的氛围中。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大学生，早就不会像小学生那样互相扯头花。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采用另一种宣战方式：冷战。

        黎晶晶不再叫易薇带饭，转而叫贺烟带。

        贺烟重新建了一个群，里面只有她和黎晶晶两个人。

        得知她重新建了一个群，还是周二晚上一个意外。贺烟分享了一个视频给黎晶晶，说：“群里呢。”

        易薇正好在玩手机，并没有在群里看到视频。

        曾迎在私聊框里对这件事进行了无情的嘲笑。

        曾大美女：两个人建一个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和私聊有什么区别。

        曾大美女：这冷战还搞得挺有仪式感。

        如果说这些事还能用嘲笑来抵消部分不适，那有一些行为便是实打实的冷枪冷箭。

        易薇发现她睡觉的时候，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外放，放歌，放游戏音效。而她们两人睡觉的时候，易薇发现任何声音，都会收获“啧啧”。

        她们起床的动静开始变得巨大，洗脸盆摔得巨响，开水龙头的流水声像洪水。

        易薇洗好的衣服会被推到晾衣绳的一边，剩余的地方放她们的衣服，这导致易薇的衣服很难干，干了之后也有霉臭味。

        易薇沉默地接受着，快了，周四下午有宣讲会，周五有招聘，只要出去实习，她就可以离开这里。

        就业指导课一周两节，周一一节，周四上午一节。

        周四早上，常年睡懒觉的贺烟和黎晶晶早早地起了床。

        易薇知道为什么，懒得管，洗漱完毕之后，挎上帆布包出门。

        到达阶梯教室，易薇一眼就看到了周奈。

        一种奇妙的感觉升了起来。

        秘密一个人背负，就是枷锁和负担，但两个人分享，便是桥梁与默契。

        易薇此刻便如此觉得，她和周奈，达成了某种隐秘的默契。

        她朝周奈笑了一下，他也回应了一个笑。

        相视一笑之后，易薇走向自己的固定位置，却不想她还没来得及坐下，一个人影忽然从身后窜出。

        “哐”，那道人影按下竖直的椅背，自顾自地坐了下去。

        易薇怔愣住，谁啊？

        她放弃坐老位置的打算，在旁边的位置坐下。

        很快，贺烟和黎晶晶也到了，不知为何，她们在易薇旁边坐下。

        易薇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上课之后没多久，预感灵验。

        周围的同学开始三三两两地回头看她，吃吃吃地笑，那种笑声，像下水道老鼠的吱吱声。

        抢她位置的女生碰了碰她的手肘：“你就是易薇？”

        易薇转头去看她，注意到她的脖子右侧有颗黑黑的小痣，好巧，她也有。

        “嗯。”

        “周奈怎么会看上你？”姜莱毫不客气。

        刚才她已经仔细打量过，是挺清秀漂亮的一个小姑娘，和不化妆的自己还有几分像。

        没想到周奈竟然喜欢低配版本的自己，还是个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上位的低配版自己。

        易薇不明白，不解地看向她。

        姜莱却不再理会易薇，抱着手臂，靠向椅背，挑衅地看着周奈。而她脑后的高马尾经她一晃，不停的动，像迎战的旗。

        就在易薇疑惑不解的时候，她收到一条匿名的彩信。

        彩信，还有人用这个？

        她点开，顿时血往上涌，全身无力，瘫坐在座位上无法动弹。

        里面是一张她的照片，半luo/照，是她洗完澡之后出来用浴巾裹着身体。

        旁边还有非常劲爆的文字：外语系假清纯美女易薇勾引金融大神周奈。

        底下的骚动周奈也察觉到了，他挑中第一排一个男生。

        男生正看着手机出神，随后又和旁边的人分享，两个人一起嘿嘿嘿笑，又共同看向易薇的位置。

        周奈大手一抓，将手机没收。

        照片和文字齐齐跳入眼帘。

        周奈看了一会，点击删除。再重新走上讲台，看向易薇。

        她深埋着头，看不清表情。

        而她右手边是姜莱，抱着手臂，高昂着头，胜利的表情过于明显。

        易薇左手边是贺烟，她的眼睛在观察其他同学，从第一排扫向最后一排，收集着他人的表情。

        只一瞬，周奈有了决断。

        “易薇。”他说。

        全教室安静下来，等着接下来的好戏，已经有人偷偷拿手机开始录。

        易薇抬头，眼圈很红，但看得出她在拼命克制。

        周奈看着易薇，一字一顿，字字清晰：“我送你的浴巾好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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