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或许

　　那边闲儿已经自觉的拿起砚台开始磨墨，王冬脸上露出一丝尴尬，瞥了一眼正双目露出期待之色的小姑娘，他忽然心生一计。
“我来背诵，你来写吧。”
将手中的毛笔向对方递去，小姑娘满脸错愕的接过，便也没说什么，她无论如何也是猜不到对方是不会写才让她来代替的。
小姑娘拿着毛笔沾了沾墨汁，王冬口述一句，她便用娟秀的字体在纸上写上一句，待整首词记录完成，小姑娘双目亮晶晶的又默念了一遍。
“闲儿姑娘为何会到怡香阁中，似你这般读过几年书的女子，不难找到生计吧。”
这年头，读书人毕竟在少数，尤其是女子，但若是真读过书，也不难找到一些生计，像是青楼中的记账先生、贵族小姐的伴读，只要是愿意，总能找到赚钱的法子的。虽然在此能备受吹捧，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但总不如在外面自由自在。
“其实闲儿之前家境还算不错，父母也极其疼爱闲儿，这才有机会读书识字，只是后来父亲犯了事，被下了狱，而我也被卖进了怡香阁中。”
回忆过去，总是令人伤感的，尤其是生存条件上前后落差过大，不过叫小闲的姑娘似乎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她只是神色黯淡了一下，并未像大多数人那样讲到凄凉之处时哭泣出声，露出楚楚可怜之状。
“不过好在林妈妈待我是极好的，初来时闲儿一直在后院中打些杂，今日才主动要求招呼客人，虽然妈妈平日看起来比较凶，但心地很好，对我们也是十分关心爱护。”
在对方述说完曲折的人生经历后，王冬出奇的没有怀疑她，兴许是因为对方并未刻意表现出凄凉、悲惨来，反而像是在有意回避自己的身世经历。
其实他也清楚，青楼中的女子，多半会有那么一个大相径庭的悲惨故事，讲的是身世多么可怜、命运多么凄惨……等等，只是有些是真的，有些是编的，不过没人会在这些故事上计较真假，大多数人即便是问了，也只是随意听听。
王冬询问对的身世也只是出于好奇，倒是未有出银子为对方赎身的打算，如今他在落日城惹了麻烦，本身已自顾不暇，哪有功夫顾及不相干的人，况且对方也言明在此颇受照顾，并未要离开的打算。
侍女又送来一壶酒，紫神龙意犹未尽，连喝了几杯，他大抵是许久未曾感受到这样的气氛，对怡香阁内的莺歌燕舞颇为享受。
这时，一名托着笔墨纸砚的女子走进包厢中，不过当瞧见案几上已经有了这些后，她略感意外，但还是将笔墨纸砚放下，对两人施了一礼。
“两位公子，今晚婉儿姑娘只接待一方贵客，为了公平起见，便出了以‘月’为题，谁的诗词令婉儿姑娘满意，便招待谁。”
女子说罢欣然离去，王冬则愣了愣，过了好长半响才反应过来，心中不免对叫婉儿的头牌一家老小问候了一遍。
老子是来青楼是寻欢作乐，又不是科考的，见头牌一面竟然还要写诗词，这头牌好大的架子。他心中忿忿不平，偏过头瞧向叫闲儿的姑娘，问道：“这怡香阁以前也有这样的规矩吗？”
叫闲儿的姑娘知道他问的是什么，便轻轻点了点头：“嗯，之前也有许多达官贵人和一些才子指明要见婉儿姐姐，不过为了哪一方都不得罪，便用了此法子。”
僧多肉少，难免会出现这样的局面，只是他哪里会写诗词，平日也没学过如何开篇，对韵律格式也一窍不通，若是让他背诵的话，倒是有不少关于咏月的诗词，不过那些都是故乡古人写的，和他无一丝关系，若是拿来用也大为不妥，虽然无人知晓是否是他作的，但心中难免会有不安。
瞧了紫神龙一眼，却见对方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撇嘴道：“不就是写诗词吗？拿笔墨来。”
见他如此自信，王冬倒放下心来，也许紫神龙是百年难出的旷世奇才，写诗想必是不在话下，即便是对诗词没有深入研究，活了上千年了，也总该胜过那些才子吧。
向闲儿招了招手，示意对方坐到自己这边来，他则坐到紫神龙身旁，将笔墨推到对方面前，想瞧瞧平日素来不靠谱的紫神龙能写出何等旷世之作。
旁边另一位身穿鹅黄色衣裙的姑娘为其倒了一杯酒，紫神龙则拿起酒杯仰头喝下，随即拿起毛笔，沾了沾墨汁，略微沉吟便下笔写下了第一句。
“湖中印明月，枝摇连影移。
舟来荡无痕，人去楼已空。
酒后无眠意，隔窗叹相思。
……
”
看到此处，王冬暗暗点头，这首诗还是颇有意境的，只是没有那么深远，甚至还有些肤浅，不似他平日看到的诗词那般引人入胜。
正等待下文，却见紫神龙迟迟无动作，他猜到对方是遇到了瓶颈，也不催促，安静的坐在一边，闲儿递来一杯酒，他接过饮了半杯。
苦恼的挠了挠头，紫神龙苦思冥想了一阵却是无结果，写诗最怕的便是不能一气呵成，思考时间越久，便越不能前后相应的连贯起来。
无意间瞥见旁边姑娘半透的雪白肌肤，他灵机一动，邪恶的笑了笑道：“有了。”
见这货思考了那么久终于要下笔，王冬迫不及待的朝那首未完成的诗作看去，只是当望见对方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最后一句诗时，他脸上露出古怪之色，眼神复杂的瞧了紫神龙一眼。
旁边正好奇的闲儿也向那首诗的尾部瞧去，小脸却是悄悄攀上一朵红云，羞涩的低下了头。
“如何？这首诗可是龙大爷的得意之作。”捧着那写着诗作的宣纸，紫神龙自我陶醉其中。
深深地叹了口气，王冬扶着额头无奈的摇了摇，今晚指望对方的诗作是不大可能了，那名叫婉儿的头牌怕是不会庸俗到这个地步。回到原来的位置，经过再三思虑，他决定自己写篇碾压其他才子的诗词。
拿起毛笔，回忆了一下二十多年前自己学过的古诗词，关于咏月的也就那么几首，记得清晰的更少。
身侧的闲儿见他有要写诗词的打算，精致的小脸立即露出期待之色，对方先前吟诵的词可是极好的，若是亲自写的话想必也不会差，她连忙开始磨墨。
挑了首在脑海中最深刻的诗，王冬摇头苦笑，他竟然只记得上半阙，早知如此以前多背诵些诗词便好了，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不过凭着这首诗的魅力，一半也足够应付那头牌了。
正磨墨的闲儿双目眨也不眨的盯着宣纸，见王冬写下一行后，她便按捺不住，从第一个字开始默念。
“春江花月夜”
只看诗名，她便觉得这是一首好诗，心中更加期待起来，便又向王冬身边凑了凑，整个身子都贴在了对方身上。
感受到身侧传来的温暖，王冬心中只觉得好笑，这小丫头喜欢诗词竟然到了这个地步，没准日后对方或许还真的会成为一名女诗人。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
叫闲儿的姑娘默念着、默念着声音便不知不觉变大了许多，连她自己都未注意到，王冬也不在意，蘸了蘸墨汁，继续挥笔写下最后几句。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望相似。
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
将毛笔放回，王冬瞧了瞧身旁陷入痴傻状态的闲儿，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她这才如梦初醒。
这首诗具体有多好，她说不上来，也想不出什么词来表达自己的感受。她只是仅仅默念了一遍，便在脑海中幻想出了那一幅幽美邈远、惝恍迷离的春江月夜图。这得多高的水准才能写出如此旷世之作来。
双眸迷离的瞧向身旁的公子，她心中莫名生出一丝爱慕的情愫，当然这感觉只是出现短短一瞬间便令她打消了这个念想，她这样的身份是配不上对方的。
“小子，你这首诗太长了，人家婉儿姑娘未必有耐心看完，还是我这首好，简单、通俗、易懂。”将王冬写的诗拿在手中扫了一眼，紫神龙作比较道。
此时，先前送笔墨纸砚的女子走了进来，先是询问了一下是否写完，在两人言明已写好后，便将两首诗全拿了去。
闲儿眼巴巴的望着被拿走的诗词，心中却是十分懊恼，那首春江花月夜她还未全部背诵下来，早知便抄上一份了。
“冒昧打扰一下，敢问先前那首诗是哪位公子所作。”
包厢门口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年纪二十上下的男子，他身穿一席青衫，手持折扇，一副儒雅的气质。
在其身后还紧跟着一名黑衣劲装男子，年纪也是二十上下，他面容冷峻，单手持剑，静静的站在原地并未开口。
上下打量了一番青衫男子，王冬并不认识此人，也猜不到对方来此的目的是什么，不过当瞧见持剑男子时，他双目闪过一丝异色，对方身上无形中散发出的气势无疑是修炼灵力的高手。
饶有兴致的眯眼瞧着那名黑衣男子，对方似乎感受到来自前方审视的目光，原本冷冽不在意的目光却是陡然变得凌厉起来，他同样在王冬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随即皱了皱眉，眼中尽是疑惑之色。
大致判断出对方的灵力境界后，王冬在心中不免多猜测了一番，这黑衣男子应当是青衫书生的侍卫，不过修炼之人心气比较高，能心甘情愿当侍卫的少之又少，这青衫男子的来历怕是也不简单。
目光移向先前开口的青衫男子，王冬开口道：“不知这位仁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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