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寒雨，黄昏。

        济南城的秋是素来彩色的。这不光是指林间绚丽又带着暖意的山色，更是市井间，大街旁，那摆放得满满的秋实。它意味着上天再一次眷顾了这片土地，城中百姓又能过上个好年。

        当然了，快乐只属于那些辛勤劳作的人，王小七作为一名乞丐，还是个混得不怎样的乞丐，自然不会有这种感觉。

        裹紧身上破旧的单衣，他甚至连一件斗笠都没有，直接被雨浇了个透心凉，然而比这更凉的还是他的心。

        倔强地看着眼前的客栈老板，王小七语气中带着指责，“为什么不让我进去躲雨？你也是看我舅舅死了便翻脸不认人了？别忘了，他以前可是救过你的命！”

        客栈老板看了眼里面，有些为难道：“当然不是这个原因……哎，算了，既然如此，你进去吧，就待在门口躲雨，可别出声。”

        王小七心中这才舒服一点，跟在老板身后，等进了客栈，方才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这些人身上大致分两批，腰间佩戴着武器，虽说面色平和，但之间暗潮汹涌。

        左边为首的壮汉看到脏兮兮的王小七，眉头紧皱，怒道：“怎么带了个乞丐过来！也不嫌晦气！”

        右边拿着折扇的斯文男人摇头笑道：“非也非也，乞丐怎么了？冷兄可曾听说过，前些日子邓员外家里被山匪洗劫，其独子沦为乞丐后在郊外的乱葬岗得天人传道，练就一身武艺报仇雪恨的故事。这乞丐啊，说不定就是命运之子呢。”

        姓冷的壮汉哼了一声，有些不屑道：“章子涛，这种无稽之谈你也相信？”

        “在下自是不信，不过说与冷兄听罢了。”

        “说给我听做什么？”

        “这个嘛……”章子涛摇了两下扇子，脸上笑容不变，“当然是安慰冷兄，乞丐都能变高手，贵派那不中用的少主，大器晚成也说不定。”

        “你！”

        两边气氛紧张，大战一触即发。

        客栈老板见事不好，连忙上前安抚，“二位爷息怒，这人乃丐帮弟子，他亲舅舅还是济南城的长老，曾经陪着任帮主走南闯北，早些年救过小人的命。今日不过进来躲个雨，断不会打扰你们，雨停了就让他走。”

        如今江湖上主要由三大世家三大帮派七大门派领军，丐帮作为第一大帮，弟子不知凡几，新帮主南宫灵上任后更是一路高歌猛进，他们这些小势力自是不敢惹。

        冷姓男子只淡淡扫了王小七一眼便不再做声。

        此时倒是王小七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从双方的装束上，他已经认出应该就是狼王宗与狐天门的人。

        两个济南本土门派这些年发展迅速，前一阵子还结了姻亲。不过据说狼王宗少主宠妾灭妻，新婚妻子愤怒的跑回娘家，现在双方应该是还在交涉。

        若是自己舅舅还在，王小七当然是什么都不怕，但如今舅舅身死，他在短短几个月内体会到“人走茶凉”这四个字。若是真惹了这帮人不高兴，可没人再庇护自己。

        于是老老实实缩在角落不出声。

        屋内的对话还在继续。

        章子涛收起笑容，直接道明了来意，“冷兄，小弟向来敬重你为人，但是今日事关我们狐天门面子，再加上我们小姐金枝玉叶，自幼受到万千宠爱，着实无法相让。就按之前说的，让贵少主来我们门口负荆请罪做做样子，剩下的一切都好商量。”

        “笑话，”冷姓男子嘲讽地勾起嘴角，“大丈夫三妻四妾人之常情，哪有女人天天吃飞醋，现在江湖上这么多眼睛看着，还望少夫人快些跟我们回去！”

        双方正争执不下，突然，大堂角落里传来“噗嗤”一声笑。

        众人愤怒转身，只见一个十三四岁，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少女，掩着面眉眼弯弯。

        “小姑娘，你笑什么！”冷姓男子呵斥道。

        少女抿了下嘴角，开口道：“无事，就是笑你们好生奇怪。”

        接着不等他们反应，掰着水嫩的指头数道：“一个口口声声说自己家的女儿金贵，可遇到这样的人家不赶紧跑反而继续往火坑里推；另一个明明是自己这边错了，却还理直气壮不肯赔罪。倒是相配，要不……干脆你俩联姻在一起算了。”

        少女言辞辛辣，偏偏面上一派天真烂漫，更显得旁的各怀鬼胎。两边人被她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客栈老板暗暗叫苦，硬着头皮上前赔笑道：“客官别生气，这是个来我们这儿卖冰的，丫头什么都不懂，您大人有大量。”

        接着拽过少女，语气强硬道：“不是给你钱了吗？还不赶快走！”

        少女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无辜道：“比上次少了二十文。”

        老板急的直拍大腿，“哎呦！这秋天马上就要过去了，谁家还用那么多冰，下次补给你，快走快走！”

        说罢便推着其离开。然而才走几步，章子涛忽地抄起手中折扇，狠狠向老板扔去。

        他目光阴冷，这一下带了内劲，客栈老板若是被打中，少说也要躺上三五个月。

        然而只听一声脆响，扇子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直接掉落在地。

        “咦？”少女惊讶歪头，拉过身边还一脸茫然的老板，有些不赞同道：“你这人，明明是我戳穿你们的小心思，打也应打我才是，怎么跟老板动上手了，而且背后偷袭真不地道……”

        少女长篇大论，不过在场已经没有人注意她说什么了，大家的目光都被地上的折扇吸引。

        只见折扇散落，扇骨上钉着一枚小小的枣核。

        章子涛的成名绝技“书生扇”竟然被一颗枣核打落！

        这该是何等高深的内力！

        而培养出如此一位少年高手，又该是怎样一股势力！

        想到背后的一系列因果，众人不觉冷汗直冒，章子涛不敢犹豫，连忙对着少女躬身赔罪，又拿了袋银子安抚客栈老板。在少女勉强点头后，领着手下飞速撤离。

        同样的，冷姓男子也早早溜之大吉。

        王小七见此不由心生羡慕，要知道狼王宗和狐天门向来嚣张跋扈，结果就因为见了个高手，竟然这般谦和。假如自己也会武功，是不是就可以……

        之前章子涛说的邓员外家的故事猛然浮现在脑海。

        王小七摇了摇头，心中暗暗自嘲，怎么可能，这世界哪有神仙。但雨停后拜别客栈老板，双脚还是不由自主的朝郊外走去。

        济南城很大，历经多朝，沧桑变幻，几经修整。郊外的乱葬岗是前朝留下来的，这么多年过去，也不是没有人想过将此填平。不过不知为何，有此打算的人不是家变就是生病，渐渐的，常人皆说此地邪性，极少有人来。

        王小七踩在湿润的泥土上，刚下过雨，郊外的空气格外冷冽，惨白的月光照在大地，将树影拉得老长。恍惚间，他好像看见一群面目狰狞的鬼影。

        王小七开始害怕了。他反应过来自己办了件蠢事，竟然信了别人随口胡诌的谎话。

        或许他不该来的。

        对！现在就回去！

        王小七想往回走，然而此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他身上连个火折子都没有，回去难如登天。

        要不……就在这儿住上一晚……

        犹犹豫豫的，他又向前两步。然而就在这时，忽然远处冒出两道白光。王小七心中大喜，以为遇到人了，正要上前，就见那两道白光猛地窜高十几尺，接着在空中胡乱飞舞。

        王小七想起了这附近的精怪传说，顿时吓得魂不附体。想要跑走，结果摔了一跤，从坡上滚落，方向正是那鬼火处！

        周围杂草丛生，如此倒是没伤到，可想到自己羊入虎口，不由悲从中来。他双目含泪，哭丧着脸希望鬼怪大人能放他一马，然而从才刚抬头，瞬时间便呆住了。

        只见前方一身量高挑的绝色女子站在原地，头上没有戴什么珠翠，墨黑的秀发如瀑布般散落。穿着白色广袖长衫，更衬得冰肌玉骨。月光打在她身上，女人凤目微眯，眼中似悲似喜，惊鸿艳影，不类凡人。

        王小七看呆了，想到在客栈里听到的传闻，霎时间跪倒在地，激动地磕头道：“神仙娘娘！我总算见到你了！求神仙娘娘教我武功！”

        “神仙”微怔，面上闪过丝纠结，刚要开口，便见其身后冒出个少女，看到王小七有些惊讶。

        “诶？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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