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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珞佳凝是听晨姐儿和德妃聊天, 方才知道了富察家小格格那件事的。
当时德妃因为想念小儿子,难受得不行。虽然强装镇定,可红红的眼睛和湿润的眼角又怎能骗的了亲近之人呢?
晨姐儿如今已经少女初长成, 俨然是个大姑娘的模样了。她看到祖母难受的模样, 不由坐到了德妃的身边,笑着讲了弘历和富察家小格格俩人嬉笑怒骂的模样。
眼看着德妃稍微露出一点笑颜了, 不似刚才那般悲伤了, 晨姐儿方才轻声宽慰问了德妃:“您是怎的了?不妨与我说说,我定然想了办法帮您分忧解难。”
德妃感念孩子的一片孝心, 握了晨姐儿的手轻声说:“好孩子,我没事。不过想到你十四叔了, 心里头惦记得很。”
德妃倒是没有说假话。
她觉得在后辈跟前承认自己对亲人的思念, 没什么不好的。更何况,她对雍王妃教育子女的模式很有信心,她坚信雍王妃的孩子定然都像他们额娘一样宽厚仁爱,所以说出来自己思亲之情,想必孩子们也能体谅。
果然, 晨姐儿闻言想了想,轻声说:“我知道您思念十四叔。那不妨我多陪陪您,代十四叔在您跟前尽孝。”
说罢晨姐儿抬头与四福晋说:“额娘,德妃娘娘孤身在这儿,实在寂寞得很。您觉得呢?”
因为德妃并非皇后, 她也不好说“皇祖母”,偶尔喊一声“祖母”也是逾矩的, 称为“德妃娘娘”倒是说得过去,不会被旁人说什么。
珞佳凝没料到女儿会忽然有此一问,愣了愣说:“那是自然。”
晨姐儿道:“阿玛额娘需要守在王府, 无法在娘娘跟前尽孝。我可以代替阿玛额娘,来娘娘跟前尽孝。”
她略顿了一顿,语气坚定地说:“我想留在宫里,陪德妃娘娘。”
晨姐儿的这个说法来得突然,屋里谁都没有预料到,不由齐齐怔住。
还是珞佳凝最先反应过来,含笑问:“你可是想清楚了?”
“这可不成。”不等晨姐儿开口,德妃先是不肯了:“在宫里头,做什么事情都要规规矩矩的,吃什么东西都得一道道程序过来,相当受拘束。你一个孩子家,在王府过得自由自在的不好么?怎的还要来宫里受这个罪!”
德妃说的这番话,可真是掏心窝的真心话了。
人人都道宫里好,实际上,那是和寻常人家相比较的。
寻常人家等闲吃不到用不到什么太好的东西,而且即便是能得到了,家里人口众多,分到每个人手里也不过寥寥一些而已。
但是雍亲王府不同。
雍王妃手里田庄铺子一大把且生意蒸蒸日上,银钱多得很。而雍亲王位高权重得了皇上的赏识,皇上还准许他家里缺什么只管到宫里去拿,想要什么好东西没有?
而且雍亲王府统共就家里这么几口人,便是得了好东西,大家分过来每个人的分量都很多,怕是吃都吃不完、用也用不光。
更不用说,晨姐儿身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千娇万宠着长大,父母兄弟都疼爱她让着她,在府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相当自在了。
所以,德妃心里很清楚。人人都羡慕的宫里生活,其实对雍亲王府的几位主子来说,真比不上在雍亲王府过得舒坦。
德妃因此也不愿意让孩子跟着在宫里“受苦”受拘束,宁愿孩子在王府过得开心。
因为德妃刚刚这番话说得很严肃,拒绝得也很彻底。晨姐儿眼睫动了动,慢慢低下了头。
珞佳凝却是知道女儿的脾性,笑着劝道:“母妃您听听晨姐儿自己的意见。”又鼓励女儿讲清楚缘由。
晨姐儿在母亲鼓励的目光中慢慢抬头,深吸口气,望向德妃:“您或许是觉得我是一时冲动才这样说的,其实我早就这样想过了,只是一直没能有机会提出来。”
德妃轻叹一声。
晨姐儿继续道:“其实我早已想过了。如今王府有嫂嫂帮忙额娘打理府里的事务,也没什么太多需要我帮助额娘操心的。哥哥身为世子脱不开身,且年纪大了不方便留在宫里。而元寿又太调皮,显哥儿还太小。唯有我陪着您最合适。”
“你何必如此呢。”德妃握着她的手,满眼不赞同:“你好好的年华,在宫里拘着过,何必?”
晨姐儿目光坚定:“可是您想过了吗,在我看来,陪着您并不是多难过的日子啊。您会教我绣花,会教我外头不懂得的许多规矩,会教我认清楚外头见都没见过的珍贵瓷器和首饰。而且宫里的藏书阁,皇祖父是允许我随意去看的。陪着您的同时,我也能学习许多知识啊。”
德妃听了她这许多的理由,不由得眸中愈发湿润。
其实孩子说的这些都是外加的“借口”罢了。
这孩子就是孝顺,跟额娘一样孝顺又心软,所以想要过来陪着她这老婆子,怕她这个老婆子在深宫之中孤单寂寞。
德妃一个没忍住,泪水簌簌落下。
晨姐儿拿出帕子小心翼翼给祖母擦着眼泪。
她是看着太后娘娘过世之后,父亲母亲有多么难过的。“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世间最悲痛的事情之一。
眼看着祖母也一日日老去,父亲母亲在王府的时候也时常叹息着不能陪伴她老人家,晨姐儿当时的心里就萌生了一个念头。
她得陪着祖母。
府里几个孩子当中,她是最合适的一个。
“我还怕我进宫的话,娘娘会嫌我太刻板无趣了,不像是元寿那么活泼可爱呢。”晨姐儿笑着说道:“娘娘别是因为这个,才不想让我来陪您的吧?”
德妃当时就急了:“怎么可能!你是几个孩子里头最贴心的了,我怎的会嫌你!”
“既然如此,不如就让她进宫来伴着。”珞佳凝也鼻子发酸,轻声说:“母妃,您就答应了她吧。”
德妃看看自家懂事的儿媳,又看看贴心的孙女,心中满是融融暖意。
最终,她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既然晨姐儿不嫌弃我这个老婆子无趣,就让晨姐儿过来陪着吧。”
晨姐儿登时开心不已,笑容灿烂:“那您可不许反悔啊。我今日就回家收拾东西,明儿一早就过来。”
珞佳凝背过身擦了擦湿润的眼角,笑着与德妃说道:“看她高兴的,一天都不肯多待。幸亏您答应了她,不然她怕是要难过得好几日都吃不下饭的。”
德妃眼含泪花跟着笑了。
因为这个事情决定得突然,而且明日晨姐儿就要进宫来住着了,母女俩便不再耽搁,即刻出宫去打算回府收拾东西。
德妃非要送了她们俩出永和宫的院子,两人推脱不得,只能在院门口一步三回头地和德妃道了别。
出宫后,回去的路上。
车子行驶了半晌后,晨姐儿忽然“啊”地一声叫,又道:“坏了!额娘,我得去张先生家里一趟。我答应了张若溎过几天去张家上课的时候,给他带好玩的东西的。结果忘了!”
如果住在宫里的话,怕是就没办法像往常一样经常去张家上课了,那么到时候和张若溎约定的事情,自然就无法做成。
晨姐儿面露遗憾,摇摇头:“希望他不要觉得我背信弃义才好。”
珞佳凝斟酌了下,算着时间:“今日差不多应该是张廷玉休沐在家的日子,溎哥儿应该也在家里。不如这样,我陪着你去张家一趟,你和他说起来你要进宫住着的事儿,如此可好?”
晨姐儿听后喜不自胜,挽了四福晋的手臂笑道:“还是额娘最贴心了。我最不喜欢背信弃义的人,自然也不想做那种人。”
珞佳凝自然支持女儿的这般做法,当即让车夫方向一转,转道往张廷玉家驶去。
这个时候已经是下午临近傍晚的时间了,家家户户的炊烟升起,到处都是扑鼻饭香。
王府的车子一停在了张府的外头,门房的人即刻将王妃和格格迎了进去,且笑道:“格格来了的话,公子肯定要高兴坏了。今儿他还说呢,可惜格格去了宫里参宴,不然的话,他得叫了小的去王府请您来读书。”
晨姐儿奇道:“溎哥儿不是挺不爱说话的吗?怎的还能和你们念叨这许多。”
门房道:“还不是公子今日来门口看了好多次,问我们了好几回‘雍亲王府家的格格来过吗’这种话,小的们多嘴问了公子几句,他便这样告诉小的们了。”
晨姐儿觉得稀奇,乐呵呵与四福晋说:“额娘,你看张若溎。平时装得好似十分冷静似的,其实也不过是个毛头小伙子而已。”
珞佳凝轻飘飘斜了自家女儿一眼。
……谁不知道张若溎确实是个沉稳冷静的孩子?不光是表面上这般,实际上内里也是这样的性子。
也就是碰到了晨姐儿相关的事情,张若溎方才显得没那么冷静而已。
这不,听了晨姐儿的话后,门房的人挠挠头,也解释了几句:“其实公子确实不像是同龄的毛头小伙子,格格您误会他了。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可惜门房的人词汇量有限,说了这么两句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看王府格格确实不太相信这般的言辞,他也十分无奈地耷拉了脑袋。
刚才门房的另外一个人已经急急地进去禀报了。
这会儿一行人才走了没多久,便见不远处一个高瘦的少年急急慌慌小跑着过来。
张若溎急匆匆迎过来,解释道:“我听闻你们来了,生怕你们一路过去不方便,所以赶着过来见你们。”
说罢,他眼睛看了看晨姐儿,方才对着四福晋拱手揖礼:“晚辈见过王妃。王妃安康。”
珞佳凝笑道:“看你急得一头汗。没事,我们也不急,且进屋说话去吧。”
她一看就明白过来,张若溎是急着过来见晨姐儿,不想多等时间了,方才急匆匆过来。
以前的时候,因为祖父张英的叮嘱,张若溎是真把晨姐儿当成亲妹妹来疼爱的。
这一点珞佳凝看得很清楚。
不过这一两年来,晨姐儿慢慢长大,张若溎方才起了点旁的心思。
毕竟晨姐儿的年纪来说,现在就可以开始议亲了,议亲后还得慢慢走完六礼的程序而后成亲,算起来就算是如今开始议亲都不算太早。
张若溎怕是有了某种心思,所以着急地想要在她这个雍王妃还有晨姐儿面前多露露脸。
听了王妃的话后,张若溎下意识点点头,而后开心地和晨姐儿说:“我就想着你今日参宴后说不得会来这边找我,还几次三番过去看看。本以为那么晚你不会过来了,没曾想还是见到了。”言谈眉眼之间都是愉悦的笑意。
晨姐儿略作解释:“宴席后我去了一趟德妃娘娘那儿,陪了她一会儿。看时间不早为了方才出宫来的。”
“那时间不早了,你能过来一趟,我也开心。”张若溎磕磕巴巴地恳切说着。
他边走,边眼睛不时地瞥着身边的女孩儿,脸颊耳根红红的,显然紧张得很又开心得很。
谁知晨姐儿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瞬间冷到了冰窟。
“我往后怕是不能来府里和你一起读书了。德妃娘娘独自在宫里太孤独,我想进宫陪着她老人家。”晨姐儿自顾自地往前走着,声音平缓地说:“多谢溎哥哥一直以来的照顾。往后我们有机会再见吧。”
张若溎的脸颊顿时惨白如纸。
他猛地顿住步子,愣愣地站在了原地,好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谁都知道,雍王府的孩子们的亲事是所有京城权贵都虎视眈眈着的。
雍王爷位高权重,雍王妃端庄贤淑。
更何况这夫妻俩还得了皇上的信任,是皇上极其倚仗的,内务府的东西都任由他们随意取用。这等殊荣在旁的皇子与福晋身上都不曾出现过。
而他们两人的几个孩子,相貌自然不必多说自然是极其出众的,偏又得了张廷玉的教导,各个都知礼懂事,相当难得。
一家有女百家求。
更何况这个女孩子还是京城里有着最尊贵的姓氏、一出生就得了公主封号这般殊荣的?!
张若溎原本就知道自己和她是天差地别的身份,也从来都不敢肖想什么,只想着和她多相处一段时间也好。
万一,他是想着,万一……
现在却是连那个万里寻一的机会都没了。
张若溎整个人都呆愣住,半晌回不过神来。
晨姐儿喊了他好几声,他才缓缓地有点恢复了神智,可是失魂落魄的样子却怎么都无法遮掩。
饶是他平时故作一副板板正正的模样,此时也面露哀愁:“……那我能够看到你的时候不是少了许多?”
晨姐儿想了想,十分实诚地回答:“可能都不太能见得到了。”
张若溎平时那么挺拔的脊背,此时却弯了下去,眼睛盯着地面,满脸的颓丧之色。
珞佳凝明白,张廷玉的孩子必然是十分知礼守礼的,即便是张若溎起了什么旁的心思,这孩子也绝对不会做出什么对晨姐儿名声有损的事情。
她很放心张廷玉和他的儿子。
珞佳凝便道:“溎哥儿,晨姐儿就交给你了,你们俩慢慢聊。我去找你父亲。张廷玉现在在哪儿?”
张若溎听闻了王妃的问话,拱了拱手,强打着精神指指某个方向:“父亲在那边的书房看书。他以为今日不会有客人来访了,叮嘱过不许打扰他,所以应该还不知道王妃和晨姐儿过来的消息。”
珞佳凝颔首:“那我过去找他,你陪晨姐儿一会儿。”
张若溎苍白着脸点点头。
珞佳凝径直到了张廷玉的书房前头,叩了叩门。里头传来一声:“不是说过不许打扰的么。”声音清朗中透着隐隐的不悦,显然是被人扰了读书兴致后的不高兴。
珞佳凝笑道:“衡臣竟是连我都不欢迎了吗?”
里头的张廷玉没料到居然是雍王妃前来叩门的,一时间又惊又喜,赶忙过来将门打开:“您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我还想着那么晚没人登门了,方才让人不能过来打扰的。您请坐。”说着亲自给王妃端了凳子。
珞佳凝和他随便寒暄了几句,瞅准了一个话题机会,借机问道:“你家溎哥儿定亲了吗?”
“自然是没有的。”张廷玉叹着气说:“这孩子的脾气执拗。之前我有和同僚们提起过几句这件事,被溎哥儿知道后,发了好大的脾气。他说没有立业无法成家,非要先考科举。这不,就先拖着了。”
珞佳凝神秘兮兮地说:“我倒是对此有个好的提议。”
张廷玉眼睛一亮,压低声音小声问:“王妃想给溎哥儿说亲?”
珞佳凝:“正是!”
张廷玉往前探身,急切地问:“哪一家姑娘?”
珞佳凝莞尔:“不瞒你说,不是旁人,是我自己看上你家溎哥儿了!”
“啊?”张廷玉一声惊呼,猛地站起来,腿把椅子都撞倒了:“可是晨姐儿她身份尊贵,品貌端正,溎哥儿哪里配得上她!”
他这震惊是实实在在的。
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雍王府那唯一的格格是个什么样尊贵的存在。
他一个小小官员的儿子,怎敢肖想!
张廷玉冷汗都流了下来擦都不敢去擦。
珞佳凝面露疑惑:“前一两年我不就和你说过吗?我瞧着俩孩子一起读书一起写字,挺好的。倒不如撮合撮合。你当时还笑着应了。”
张廷玉努力回想,好半晌记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不由哭笑不得:“当时不是开玩笑来的这几句么。我看王妃开玩笑的兴致不错,顺口应的。”
珞佳凝当然知道自己那时候故意用的开玩笑语气。
可是此刻,她却故意板着脸,严肃地说:“我当时是很认真与你讲的,不是开玩笑。”
张廷玉如坐针毡:“……真是对不住,王妃,微臣真的以为您是开玩笑所以跟着接了口的。小格格那般的品貌,微臣这般的家庭哪里敢肖想。”
“什么品貌?再怎么样,她也不过是你的学生而已。你是她先生,你家里哪里就配不上了?”珞佳凝反问。
张廷玉苦笑:“王妃您又不是不知道微臣家里的状况。溎哥儿他是、是个没有母亲教导的,微臣已经想过了,倘若有人看不上他这一点的话,就给他娶一个低门媳妇儿,只要人乖巧懂事就好。这 ,您家晨姐儿,微臣家攀不上啊。”
不怪张廷玉提起这一茬。实在是家中没有主母的话,许多事情都要受难为。
张家家风严谨,轻易都不纳妾。
张廷玉一开始也没有妾室,无奈他的妻子姚氏早早过世且没有留下孩子,从此以后,他纳了妾室延绵子嗣也并未有继室。
实际上,张若溎是妾室所生。
但他是张廷玉的长子,往后张廷玉没再打算娶继室,张若溎是要继承张廷玉家业的。
故而张廷玉在征求了亡妻姚氏的家里人同意后,与家中族老们又商议过,把张若溎记在了亡妻姚氏的名下。
如此张若溎算是张廷玉唯一的嫡子了,且是嫡长子。
从身份上来说,张若溎的出身实在是差了一些。但是这个孩子品貌学业都没得说,着实是极好的。
可是张廷玉实在不敢肖想,溎哥儿这样的出身可以娶到晨姐儿。在他看来,这是万万不能的啊。
珞佳凝便开始从另外一方面引导他:“旁的不说,单就晨姐儿这样单纯的孩子,又是你亲自教导出来的,你就放心她嫁到旁人家?”
张廷玉听后愣住:“这,如果是很好的人家,自然是没问题。”
“晨姐儿是你教导长大的,她的脾性你最清楚不过。若是到了一户人品好且家庭关系不复杂的好人家,自然还能过得好。”珞佳凝喟叹道:“可若是进了那种家里关系错综复杂的,她怕生不能妥善处理的。性子太耿直,很容易得罪人。”
张廷玉坐立不安起来:“可是,我家也确实不是好的选择。溎哥儿他,一无是处,没甚配得上晨姐儿的地方啊!”
“单就是你衡臣的儿子,我就信得过他!”珞佳凝断然道:“衡臣能把我家几个皮猴儿都教导得那么好,还能教不出自家儿子?我相信,溎哥儿受到的教导,只会比我家那几个更严厉,不会比他们宽松的。”
张廷玉在这一点上倒不否认:“溎哥儿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人品倒是还可以。但、但他实在是配不上小格格啊!”
“谁都是觉得自家孩子不够好的。”珞佳凝索性话锋一转,换了方式开口:“衡臣你觉得溎哥儿不够好,我还怕晨姐儿不够好,你看不中她做儿媳呢。”
“怎么会!”张廷玉赶忙说道:“晨姐儿是我的学生,我怎会不知道她有多好!”
珞佳凝就等着他这一句话了,顺势说道:“既然衡臣你也觉得她不错,那这门亲事先这样口头说定了吧。等日后晨姐儿那边陪了德妃娘娘一段时日,我们再正式开始谈论这件事。”
张廷玉没料到,自己在朝堂上都能力战群雄的一个人,居然被雍王妃用话给套了过去。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又问:“怎么就定了的?”
珞佳凝奇道:“难不成衡臣要反悔?”
张廷玉赶忙摇头:“王妃误会我了,我答应的事情没有会反悔的。只是这件事……”好像还没说定啊?
珞佳凝含笑道:“既然不反悔,那便很好。回头我和王爷说一声,让他再来和你详谈。”说罢自顾自出了书房。
张廷玉呆立在门口,好半晌回不过神。
这时候,珞佳凝又猛地顿住步子,回头和他说了句:“因为还没详谈过,你先别和溎哥儿说。等要过礼了,再和他提也不迟。”
她约莫知道点自家夫君的想法,所以提前给未来亲家提个醒。
张廷玉,未来的一代鸿儒,愣是被贤良淑德的四福晋绕了半天还没缓过神来,只能讷讷答应:“好,不说,不和他说。”
珞佳凝这才满意地转身离去。
在路上。
珞佳凝问晨姐儿,刚才溎哥儿和她说话的时候都讲了什么话。
虽然珞佳凝明白溎哥儿人品好,不会对女孩子乱说些浑话的,可她还是很好奇俩孩子私底下说了些什么。
“也没甚特别的。”晨姐儿回忆着说:“他就是一再叮嘱我,即便是进了宫陪伴德妃娘娘,也不至于一点功课都不学。倘若为了陪伴家里人而荒废了学业,实在可惜。”
“那你是怎么回的?”珞佳凝笑问。
晨姐儿一本正经回答:“我跟他说,虽然课业重要,但是陪伴家里人却是最最重要的。我觉得他这个想法非常不好,又说我那么大了,本就男女授受不亲,早该结了课业。再说了,张先生时常去宫里向皇祖父禀告朝政之事。我可以把自己不懂得的东西都攒了下来,然后趁着张先生在宫里的时候去问他。”
珞佳凝可以想象得到张若溎的脸色是怎么样的了。
她忍俊不禁。
本来从宫里出来在去张家的路上,她和晨姐儿商量的还是“隔一段时间可以出宫去张家一趟,借机问张先生课业问题”。
结果被溎哥儿这么一逼,晨姐儿直接不去张家了,索性在宫里询问张廷玉。
这样两个人直接没了见面机会。
也不知道溎哥儿如果知晓了一开始她们的打算后,会不会悔得场子都青了觉得不该逼晨姐儿这一遭。
不过,珞佳凝觉得两个人从此少见面也好。
毕竟两家应该是以后会慢慢开始议亲的,倘若两个议亲中的人时常相见,外人知道了不免有些非议。
现在晨姐儿要住到宫里去了,而溎哥儿轻易无法进宫去,这样的话,旁人就算想揪出什么错处来也很难。
珞佳凝不由赞道:“晨姐儿真是聪明了,知道怎么处理这些事儿为好。”
晨姐儿十分不以为然:“这可不是我聪明,额娘谬赞了,实在是溎哥哥那个人太死脑筋。我都说了,往后不常见面也没什么,反正逢年过节总可以见到的,我偶尔去问张先生课业的时候也能见到。偏他觉得是我不想见他。”
晨姐儿说到这个事情,不由得有些激动:“除了自家的兄弟外,我对旁人哪个有那么好?便是相熟的那些京中贵女,对我来说也没有和他的情意重。偏他说话夹枪带棒的,总怼我说我不想见他所以如此。我哪里做过那种事情了?我若是烦了他,何至于要进宫陪祖母,还得提前知会他一声?”
珞佳凝沉吟半晌,缓缓问道:“那,如果让你日日对着他,你也没什么不耐烦的对吧?毕竟你说你没什么烦他的。”
“那是自然。”晨姐儿十分肯定地说:“溎哥哥人好,处处维护着我,但凡我有什么不开心,他绞尽脑汁也会让我高兴起来。与他相处,我觉得没甚需要提防的,十分自在。”
珞佳凝其实早就看出来了这一点,所以刚才故意这么问,也不过是确定一下而已。
说实在的,张若溎这孩子是真的好。
旁的暂且不提,起码张若溎对着晨姐儿的时候,是全心全意护着她的。
有这样的一个少年护着自己的女儿,又有张廷玉这样的知礼鸿儒作为公爹,还没有婆婆需要伺候。
珞佳凝想,晨姐儿嫁到张家就只有享福的份儿,完全没有吃亏的机会。
因为今日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等到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其实早先以为回到家也不过是下午的时候,没料到其中出现那么多波折,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所以她本来对今天回到家的事情还作了一些安排。
珞佳凝原本打算的是,回来后应当是下午时分。那时候胤禛应当还在当值,回不到家里。
趁着下午无事的时候,她可以教习一下婉姐儿关于管理店铺的一些诀窍,让婉姐儿开始学着接手一些铺子的事务。
现在看来也不能够了。
鄂玉婉听闻王妃回来了,前来迎自己婆婆,给婆婆端了热茶便打算离开:“今儿天色已晚,管理铺子的事情不若以后再说,左右年岁长着,不急于一时半刻的。额娘您先休息着,今日奔波一天怕是要累着了。”
珞佳凝想了想说道:“明日我教你吧。若是得闲的话,这两日我再带你去郭络罗妹妹的铺子一趟,看看她是怎么管理的。你左右都学着点,看看哪一种法子适合你,往后适应起来也容易些。”
鄂玉婉觉得疑惑,扶着门框想了半晌又转回了屋子里:“额娘何至于这样赶着教我?我倒是觉得那些店铺都是您的产业,我作为儿媳不方便插手。”
因为母亲的家产,一般都是要分给自己所有的孩子的,有给女儿准备的嫁妆,有给儿子准备的产业。
倘若由鄂玉婉来接手的话,倒是显得不太好了——谁家的儿媳能随意处置自家婆婆的田庄铺子的?
珞佳凝笑道:“我也不是说全都交给你了,只是有些铺子往后是要留给你和晖哥儿的,自然要提前和你们说一声,让你们先管着。至于留给晨姐儿和元寿、显哥儿的那些,则要另外再说。”
鄂玉婉依然十分疑惑:“要给晖哥儿的铺子,现在就要给他吗?会不会早了点?”
一般来说,母亲在世的时候,很少会有把产业这样分出去的。基本上都会在年老处理不动这些的时候,才会交给孩子们打理。
珞佳凝明白,婉姐儿这样说,其实是在提醒她,没必要早早就把铺子交给孩子们。毕竟那些铺子多拿一天的银钱都是不小的数目。
鄂玉婉这样一再追问,其实是偏心于自己婆婆的。倘若她偏心自家夫君,欢欢喜喜接管了铺子岂不省事?
珞佳凝实际上也是有“苦”说不出。
她这些年攒下的家业实在是太多了,想要全管理着要花费不少的功夫。
旁的不提,每隔一段时间的查账就是必须的,而且还得偶尔去铺子里逛一逛,看看各处的运行到底如何。
如今面对儿媳的询问,她总不能说,自己往后当了皇后,不能再肆意地来铺子里查看了,只能暂时让太子妃婉姐儿帮忙管理太子晖哥儿他们自己的那些,分出去一些算一些吧?
——其实,即便是婉姐儿,往后想要往来铺子也不容易,说不定这些差事之后还得另作安排。
但,现在能教出来一个婉姐儿做帮手,总好过于毫无准备事到临头了再抓瞎。
珞佳凝一时间解释不清楚,只能笑道:“我如今愈发倦懒,想着你们帮我多干一些,我就能少干一些。这也是偷懒的做法。”
鄂玉婉想了想,恳切说道:“那不如这样,我帮您管着铺子,可以。但是铺子的收益还是您自己的,半点不用给弘晖。”
珞佳凝忙说:“早晚都得给你们的,你不如……”
“额娘不必和我见外。我们是一家人,帮您分忧是儿媳的分内之事。”鄂玉婉道:“您莫要和我客气了,都是自己的人,若是分了你我不免生疏。”
鄂玉婉心意已决,十分坚定自己的立场。而后福了福身,转身出了屋带上房门。
等她走远了,胤禛这才从里间转了出来。
刚才儿媳伺候着雍王妃的时候,他这个公爹自觉应该避嫌,就主动走到了里间屋,留下外间让她们婆媳俩说话。
他自然知道为什么四福晋要把铺子里的事情交出去一些,对这事儿便也不多问,只是问起来有关自家孩子的事儿:“你遣了人和我说,晨姐儿明早开始去宫里住下,究竟是怎的?”
珞佳凝便把晨姐儿想要照顾德妃的事情与他说了。
胤禛听后也十分诧异,亦是相当欣慰:“孩子大了,知道要照顾祖母了,这是好事。万事以孝为先,你教导得她这样好,我实在需要感激你。”
说着他紧紧握住了妻子的手,屋中满含温情。
珞佳凝却还是不忘提醒他:“其实晨姐儿教导得这样好,衡臣功不可没。若非他启蒙好,晨姐儿怎会如此行得正?”
“这也是很有道理的。”胤禛笑着颔首:“但凡衡臣教导的孩子,无一不好。”
珞佳凝趁机问他:“那你觉得溎哥儿如何?”
胤禛顺口回答:“自然也是极其出众。”
珞佳凝便借了这个机会追问道:“那让溎哥儿和晨姐儿凑一起,你看如何?”
胤禛蓦地愣住:“什么?晨姐儿?溎哥儿?”
“对啊。”珞佳凝含笑给他脱了外衫,笑眯眯说:“以前我们谈论孩子们的时候,你不也承认,满京城的少年里,也就溎哥儿还算‘好一点’么?”
其实珞佳凝以前也约莫与张廷玉提了几句,有意结亲之类的话。
当然了,雍亲王是看不上张若溎的。
实际上雍亲王哪个少年都看不上。在他心里,没有哪个臭小子能配得上自家宝贝女儿。张若溎在他的心里,算是“那些都不太行”的少年里面,已经是最好的一个了。
即便如此,此时此刻他也不太赞同雍王妃的话。
“那也只是从品貌人才来说的。”胤禛皱着眉道:“单论品貌才学,自然是没人能比得过张廷玉的孩子。”
珞佳凝摊手:“那溎哥儿如今是张廷玉家唯一的嫡子,又是嫡长子。晨姐儿许给他,有甚不好?”
“我也没说不好。”胤禛叹着气说:“我只是觉得,他那个臭小子,脾气不好,人又死板。而咱们晨姐儿,样样出挑,把晨姐儿许给他真是……”
真是太便宜那臭小子了!
珞佳凝就知道这个未来老丈人心有不甘,便悄悄和他说:“我发现了,溎哥儿有点想娶晨姐儿,却碍于身份和地位,不敢和张廷玉开那个口。于是我与张廷玉说了,这件事就算定下了,在过礼前也不许和溎哥儿说。让他白白地难受去!”
胤禛忽地弯了唇角,兴致勃勃问四福晋:“真有这事?”
“那是自然。”珞佳凝道:“现在溎哥儿只想着往后晨姐儿进宫住着,见不到晨姐儿了,正难受着。又不知道晨姐儿往后会嫁给谁,更难过了。今日我见他的时候,他和晨姐儿道别,差点没哭出来!”
胤禛顿时浑身舒坦,紧皱的眉间舒展开:“那就好,那就好。是得瞒着他。这种好事,我们知道也就罢了,他啊,没必要知道。”
珞佳凝横了四阿哥一眼。
她就知道,他会舍不得自家女儿,从而针对这门婚事对女婿挑三拣四。
这不,一听说溎哥儿还要难受好些日子方才能够知道这个消息,他顿时就乐坏了吧?
能让准女婿难受,他这个老丈人就高兴了。
这家伙是个什么人啊。
就这坏性子,到底是怎么当上皇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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