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考考考，夫子的法宝

　　是火车到站的声音解救了赵秀被众人意味不明打量着的尴尬时刻。这是一趟去往s市的火车，长长的看不到头，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从其他站上车的人。
　　围观群众发现车到了，瞬间没工夫看热闹了，背着包拎着尼龙袋，还有人背着抱着牵着孩子，急急去挤火车。
　　这些年s市作为对外开放的试点，轰轰烈烈地大搞建设、大办厂子，像z市这种就业机会很少的城市，有太多人做着淘金梦跑去s市闯荡。
　　虽然到最后，这些人的血肉都会混着钢筋水泥，一起被搅入大城市繁华之下的地基中。
　　赵秀也是怀揣梦想的一员，此时没空和宋家人掰扯了，把地上用尼龙袋子装着的行李背起来，也挤进抢着上车占座位的人群之中。
　　宋雯母女被人们连推搡带挤地“送”到了火车站角落，还不等她们喘口气，这时宋爸也跑来了，身上还带着在工地做活留下的水泥痕迹。
　　他见宋雯没走，松了一口气，但紧接着怒气就涌了上来，他正想好好训一训这个半点不懂父母苦心的女儿，就见宋雯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他瞬间没了脾气，说到底，女儿想去打工，还不是觉得家里没钱了么，想给父母减轻些负担罢了。
　　其实宋雯的哭，并不是怕被爸爸骂，只是太久太久没见过父母了，刚才急着解决赵秀的事儿，连见到妈妈都没空细想，如今父母都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怎么能不让她喜极而泣呢？
　　宋妈见女儿哭了，自己也哭了起来，日子怎么就这么难过呢，也就是这一年的功夫，家里就没了进项，儿子也得了病，如今女儿又被逼得辍了学。
　　宋爸一个再坚强不过的人，眼中也有了些湿意，实在是这段日子，他身上背负的压力太大了。
　　宋妈擦了擦泪，拍了丈夫一把：
　　“行了啊你，眼窝子这么浅，怎么还要哭了呢。没事儿，咱闺女没傻到真的不读了，是赵家那丫头胡扯的。”
　　说完她又用手摩挲着宋雯的脸，要给她擦眼泪，只是手上粗糙的裂口，还是让宋雯更想哭了。
　　好在宋雯到底多活了几十年，不再是那个十七岁的女孩了，再苦的日子都熬过来了，如今回到一切的开始，未来充满希望，被父母一安慰，她就憋住了眼泪，胡乱擦了一把，把书包一侧的肩带拿下来，拉开拉链，从里头取出鸡蛋，对父母说：
　　“都快中午了，我们先吃几口垫吧垫吧，回家后再吃顿好的，我来做，吃完了我们一家人好好商量一下，日后该怎么办。”
　　一家三口边走边三两口吞了颗鸡蛋，等宋雯再给父母递，他们就摆手说不吃了，让宋雯多吃点。
　　宋雯也不准备再吃了，想着还是回去做成茶叶蛋吧，这样父母早晨出去打工，还能每天吃上一口。
　　自家这点鸡蛋，都是老家的大伯大舅隔段时间送来的。他们在村里，攒点鸡蛋不容易，因着心疼宋雯一家如今日子难过，这才把本该拿去卖了换钱的鸡蛋送了来。
　　宋妈边走边对宋爸说赵家的事，说着说着就牙痒痒起来，大骂：
　　“你还把他们家男人当朋友，一口一个赵老哥地喊着，你瞅着他们家人多坏吧，赵秀那丫头，一口一个瞎子地喊咱家小霖，如果不是她爸妈在家这么说过，她会喊的这么顺口？”
　　好好的儿子看不见了，是宋爸心中的一根刺，此时见认识这么多年的赵家竟然这么说话，他也气得很，就是嘴笨，气了半天也只说了一句：
　　“以后再不和他们家来往了，什么东西。”
　　宋雯看着父母的样子，微微叹了口气，哥哥的事，一直是父母心中的痛，临去世前都抓着宋雯的手，想让她保证会照顾哥哥，又怕她负担太重嫁不了人，最后只能遗憾地闭了眼。
　　父母是同一年去的：
　　一个从工地上摔了下来，没得到赔偿款，自家又实在拿不出钱，和亲戚们拼拼凑凑借了几千，最后也没治好；
　　一个是查出了乳腺癌，晚期，其实她早就开始疼了，一直忍着不说，最后被宋雯发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所以前世她二十五岁的时候，就做了大家长，一边想法子挣钱维持生计，一边还得给哥哥四处打听治眼睛的事，最后终于在b市一家大医院听说“如果早点儿做手术还是可以好的”，可那时候已经晚了。
　　这一世，她回来了，其实很多事都可以改变了。
　　一家三口回了家，宋霖正静静坐在椅子上，两只手还摸索着搓着湿衣服，听到门响声，他木然地扭过头做出要看的样子，其实眼神一片空洞。
　　宋霖和宋雯很像，都随了妈妈沈翠萍，皮肤细腻，眉清目秀。
　　不同的是，宋霖多少还继承了爸爸宋军的一些特质，眉毛更粗些，脸型也更有棱角，而宋雯更精致秀气一些。
　　原本，宋家俩兄妹，是附近数一数二的出息孩子，长得好，学习好，宋霖还考了大学，宋雯眼瞅着要考大学了。
　　结果宋霖假期去做家教的时候，回来的路上碰到有人抢劫，他去帮忙救人的时候被人一棍子敲在头上，当场就晕了过去。
　　被救的人和其他路人把宋霖送到医院救治，人是醒了，脑子中却有个血块压迫了视神经，z市的医院说做不了手术。
　　宋军和沈翠萍带着儿子去了省城，花光了积蓄，最后也只得到了个治不了的结果。
　　等他们回来，被救的那个人已经偷偷携家带口地离开了z市，像是生怕宋家要去讹钱似的。
　　这个时候还没经过严打，再加上下岗潮后很多人家断了顿，社会上治安有些乱。警察查了一段日子，也没查到伤人的到底是谁，很快就被其他案子分去了注意力。
　　于是宋霖的病，就这么无人负责地只能由家里人想法子筹钱去治，紧接着宋爸宋妈所在的罐头厂又宣布裁员，他们只是普通工人，没有人脉，也没有不可取代的技术，成为第一批失业的人。
　　宋雯看着哥哥如今的样子，回想起前世家中的种种悲剧，实在是不知该怨谁，归根到底，还是底子太薄，没有半点抗风险能力，
　　他们家就是普通百姓，全家人里最有文化的最能指引方向的，曾经是她哥哥，一个大学生，后来只有她了，一个高中生。
　　
z市又是很普通的北方城市，什么消息传到这边来，都得拐好几个弯儿，直到彻底过了时效。
　　所以这个时候的他们，不懂什么叫改革的阵痛，也不晓得好好的厂子为什么说倒闭就倒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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