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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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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老爷子平时起得就很早,今天又是过寿,一大清早就下了楼指挥着管家准备东西。

        饭菜沈辞让人送到了房里,没和他们一起吃,下午带着曾谙去了自己以前的画室。

        熊航早上出现了一会儿就被公司的电话叫了过去,跟着沈翊处理公司的事务,跟曾谙叮嘱了几句,让她在老宅不要和其他的亲戚怎么来往交流。后面也没怎么再见到他了。

        曾谙乐得不和他们接触,被沈辞一起带到了二楼的画室。

        在进门前她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一直等到沈辞回头喊她的时候才抬脚走了进去。

        她不喜欢闯入别人的私密空间,当然也不喜欢别人闯入自己的空间。

        在她看来,对于一个画家来说,画室也许比卧室更加私密。但是沈辞却对她丝毫没有防备心。

        “不用担心,都是很久之前的颜料,都干了。”他随意地拿起一盘干涸的调色盘扔到桌子上。

        还是说,他对每一个人都这样?

        外面响起敲门声,门没关,是保姆上来送水果:“少爷,吃点水果吧。”

        说着她就要走进来,沈辞却突然团了一个废纸团扔到她脚下阻止了她的行为:“不许进来,你给她就行了。”

        那个保姆看起来很年轻,应当是新来的,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慌张把果盘端给了曾谙,然后道歉道:“对不起,以后不会随意进出了。”

        “之前这里没人来过吧?”沈辞皱眉。

        “没,就是早上的时候刘叔进来打扫了一下。”

        沈辞点点头,让她离开。

        曾谙的端着盘子站在一边,他明明很在意自己的私人领地,为什么偏偏对她无所谓?

        不知怎的,她的视线就落到了沈辞的身上,他正低头翻着一些以前的画纸,突然就抬头,撞入了她的眼睛。

        四目相对。

        周围安静无比。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千万倍,是曾谙先一步移开了视线,她轻声咳嗽了一声,假装在四处打量,掩饰住心跳。

        画室里刚刚被打扫过,没什么灰,墙上挂了许多油画写生,下面的落款都是一个“辞”字,最近的时间落款是2014年,8年前。

        他们还在上高中的时候,再就是13,12,更早的一些年了。

        也就是说,可能他高中之后就没在这个画室继续创作过。

        沈辞推着轮椅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手指摸在画架上的白纸,指腹留下了一层灰。目光移动,最后还是停留在了曾谙的身上。

        “今天也没什么事,你就在这做我的模特。”

        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本素描本,随意从笔筒里抽出一支4b铅笔,在手里灵巧地转了一圈就拿到眼前对比尺寸。

        曾谙皱眉往一旁躲了两步:“不了。要是嫌弃太空,我等会儿带你把今天的复健运动做了。”

        沈辞被拒绝后没有停笔,反而驾驶着轮椅朝她更靠近了些,像是在观察她的五官。

        曾谙又被迫着往后退了一步。画室不算小,只是堆满了各种画具杂物,脚下走路并不方便,她刚好被地上的空画框绊了一下,踉跄用手赶紧扶住桌角。

        手指按着的一沓画册往下划,散落在地上,她站稳后快速伸手去捡,但是画册已经散开,里面夹着的几页纸张飘散在空中,然后落到地上,显露出上面的文字。

        “2014年2月23号,今天在办公室遇到他啦!这是开学后第一次看到他,明明大家都在寒假吃胖了,但是感觉他好像还瘦了些······”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纸张。

        曾谙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怎么会还保存着自己的那些日记?

        突然间,她想起来曹意珂之前说的话,她说她还保留着那些日记的照片。

        血液一寸寸冷了下去。

        情绪的大起大落不过如此,上一秒觉得好像找到了避风港,下一秒才发现只不过是风暴中心那一片安宁的地方,只要再往前一步,就是粉身碎骨。

        屋子里静得可怕。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不肯放过她吗?

        沈辞推着轮椅到旁边,看到那几页日记也愣住了,刚转过头想要解释,就看见曾谙面无表情地蹲了下去,用手将纸张整理好。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留着?”她歪过头看他,表情平静得令人感到可怕。

        沈辞别过脸,眼神有些心虚:“没什么,好久没整理过的东西了。”

        曾谙站了起来,将纸张重新夹进画册里,递给他,勾唇笑了一下:“也是,当个笑话看的东西哪会这么在意呢,无聊的时候拿出来解解闷,腻了就扔在一旁。”

        她话语里透露出的那种嘲讽的意味让人浑身都不舒服。

        他皱眉:“不是这样的。”

        说着伸手去接画册。

        谁知他手伸过去,曾谙就扬手一躲:“好东西是不是就要拿出来让大家一起分享呀?”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下来,外面的一切都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充满了阴沉的潮气。

        一只黑色的蝴蝶落在了窗棂上。

        这个月份竟然还有蝴蝶,而且是在雨天。

        曾谙的视线落在它的身上。

        思绪悠悠荡荡。

        坚持不过这个晚上,它就会死掉的吧。

        可是它已经坚持了很多个寒冷的夜晚了。

        那到底什么样的坚持才会有结果呢?

        但是8年前的那些日夜,每一次她对自己说“再坚持一下”,现在看起来都很像个笑话。

        为什么昨天还会觉得现在过得不错呢?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的爸爸妈妈也许还在,她会有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会考上医科大学,而不是为了每天填饱肚子,躲避债务而在生活里跌跌撞撞。

        刺啦——

        她的思绪断了线。

        又收了线。

        被拉回了原点。

        眼神一点点变得冷硬。

        “那段时间我不在学校,这些都是后来我从他们拿起夺过来的。”沈辞眉头皱得很紧,手指紧抓着轮椅旁边的扶手,语气中透露出不安。

        曾谙扬在半空中的手蓦地松开,纸张瞬间飞舞飘散。

        “要给大家看,才好玩,对吧?”

        她说完转身就走。

        日记落在沈辞的身上,他表情焦躁:“你他妈能不能好好说话?”

        难得爆了粗口。

        但是对方已经狠狠把门甩上了。

        他气得把那些日记摔在地上,他一个人下不了楼,追不上去,过了一会儿又折返回画室把那些掉在地上的纸张奋力捡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折起放好。

        过了一会儿又觉得不甘心,打电话把熊航叫了上来,但是到底没下去找她。

        而是加了她的微信,给她发消息:“等会儿你自己想走就走。”

        对面一直没同意好友申请,她房间的门也是紧闭的。

        一直等到晚上才得到了回复,只有一个好字。

        正是七八点的时候,宅子里已经陆陆续续来满了亲朋好友等待开宴,沈辞才终于露了面。

        今天晚上这场只请了家里关系亲近的亲戚,正式的宴会得等到明天去酒店办。

        一进餐厅,满桌子的人眼睛都看了过来。

        一个中年男人先一步站了起来:“小辞,过来到我旁边坐。”

        瞧着和沈辞长得很像,只是已经有些发福了。

        “算了吧,我就在后面动个筷子就走。”沈辞自顾自地推着车到了最角落的一个空位。

        沈跃被拒绝了,但是脸上丝毫没有恼怒,反而很心疼地走过去帮他推轮椅:“最近天天下雨,腿是不是很疼?爸爸刚刚才赶过来,还没来得及问你,你是昨天就已经先来这儿了?”

        他说着还给沈辞倒了杯温水,冰凉的手握在玻璃杯上,捂热了之后才隔着毛毯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腿,然后示意后面的管家再多拿了一把椅子,就此跟着沈辞一起坐在了角落里,老爷子旁边最近的那把首位椅子就空了出来。

        很明显空气尴尬了几分,旁边有人提了嘴不太合规矩。

        这位正是如今叱咤商场的沈跃,在各大新闻电视报道上,经常能听到他和他们家公司的名字,如今在现实中见到,却全然不像是想象中的那么严肃正经,在面对沈辞的时候,反而透露着溺爱。

        “还不是被老爷子绑过来的,他是生怕问我跑了不来呢。”沈辞将水喝完,润了润嗓子。

        沈老爷子就坐在那儿他都敢这么说话,要是其他小辈,早就被自家长辈训斥得抬不起头来了。

        可是桌子上坐了一圈,竟然没人说他没礼貌,反而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只是原本是跟着沈跃坐在沈老爷子手边的沈家大哥沈翊,在沈父离开座位后脸色僵了一下,但也仅仅持续了一瞬,就恢复了温和稳重的样子。

        “爸,你也是的,小辞腿现在不方便,不用这么逼着。”沈跃拍了拍沈辞的肩膀,“再怎么说过大寿小辞肯定会来的。”

        “哼,你就宠着他,二十多岁的人了还当成小孩子?断了腿算什么事,天天呆在家里一事无成,什么时候有他大哥一半懂事,都已经能进公司帮你了!”

        旁边的亲戚见惯了沈辞和老爷子吵架,心里没当回事,但是过寿还没开始总不能就吵一架,连忙出声打了个圆场。

        “哎呦,现在人都到齐了就不说那些了,咱们赶紧开始祝寿吧,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沈家大伯沈风在旁边笑,接道:“就是啊,小辞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二十多岁了还是小孩子心性,个人有个人的福分,不强求每个人都是商业奇才,爸,你也别太计较。”

        这话虽然表面上听着是在劝说,但是仔细一琢磨,实际上却是在贬低沈辞没礼貌不成熟,以后不能把家产交给他。

        在场的人都是千年的老狐狸,在商场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这么明显的话怎么听不出来,沈家现在的产业如日中天,沈跃的两个儿子也都正值壮年,正是进公司开始逐渐掌权的好时候,但是一山岂能容二虎。现在的形式看来,沈家老大沈翊沉稳有能力,已经进公司逐渐做出了一番事业,沈家老二,却吊儿郎当,又遭了事故,无心事业的样子。

        看起来,沈家大伯沈风这是想站老大了。

        “小辞现在还是先把腿养好,后面的事情再说。”沈跃语气淡淡地回应,看不出来心里在想什么。

        老爷子动了筷子,大家开席,气氛随着大家吃饭逐渐缓和了起来。

        桌子上上了酒,沈跃现在算得上沈家这一辈人里现在混得最好的,自家的产业多少都仰仗着他,酒桌上找他推杯换盏的人也多,沈辞坐在旁边嫌吵,象征性地动了一下筷子就想走。

        那边年纪小的晚辈还在给沈老爷祝寿,原本没什么人关注到他,但是沈翊却突然开了腔。

        “小辞怎么这么早就走了,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他嗓音放得不低,一下子大家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了过去。

        “死不了。”沈辞抬手伸出手杖横握在膝盖上。

        饭桌上热闹的气氛停滞了一瞬,紧接着恢复正常,但是所有人虽然手上还在做着自己的事情,眼神却控制不住地往这两个兄弟身上瞟了。

        “沈辞!在我的寿宴上你还有胆子提这个丧气词,真是越发不知天高地厚了!”沈清突然把手里的杯盏摔到了桌子上。

        旁边的人具是一惊。

        沈跃紧跟着站起来把沈辞往后拉:“以后不许再提这个字,快跟爷爷道个歉。”

        沈辞还没说话,沈翎却突然开了口,替他辩解道:“爷爷,您不要动怒,小辞也不是故意的,前段时间是真的差点在医院里没抢救过来。”

        话音一落,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顿时惊起了千层浪。

        什么意思,难道沈辞又自杀了?

        沈跃听了也是一惊,转头看向他:“沈辞,到底怎么回事?”

        语气已经由刚刚的袒护变得严肃了起来,甚至直呼其名。

        旁边有小孩原本在嬉闹,也在这种严肃地气氛中呆呆地停了下来。几双眼睛意味不明地看向沈辞。

        他以前自杀过一次,现在如果又重蹈覆辙,在他们老一辈人的眼里,这是不是就是说精神方面出了问题?沈老爷子是万万不可能让一个精神有问题的人继承沈氏那么大的产业的。

        “倒也不用把这些‘晦气’的话放在老爷子的寿宴上说吧,我现在不是好好在这儿吗。”沈辞看向沈翎。

        “沈辞,你不会脑子坏了又自杀了吧?”沈家大伯沈风突然一脸惊讶的开口。

        原本只是大家在私底下的猜测,你知我知,但是突然被人拿到台面上说出来,到底是有几分震惊。

        一些亲戚已然是看好戏的样子了。

        “你给我出去。”沈老爷子突然伸出手,指向门外,“我们沈家清清白白,却不知道竟然这一代出了个疯子!”

        所有人俱是一愣。

        疯子?这顶帽子扣下来可真是太严重了。

        “爸,他这是心理问题,不是疯子。”沈跃忍不住挡在他前面反驳。

        之前那一次意外,他们去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咨询评估,是出了车祸导致的轻微抑郁,但是经过身体的自我调节以及部分药物治疗,是完全可以康复的。

        但是到了老一辈人口中,就成了疯子。他实在受不了。

        想着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沈辞,担心他更加难受,可是却对上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这下,不知怎的,他更加愧疚了。

        “这么护着他,你跟着他一起滚!”沈老爷子见自己三番五次被顶撞,今天又是寿宴,脾气也上来了,旁边的人慌忙上前劝着他,也不肯服软。

        “我自己走就行了,饭不是还没吃完吗,你们继续,别浪费粮食了。”沈辞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

        屋子里的人知道他的脾气,见他拿着那根金属的手杖,没人敢上前拦他。横起来连老爷子都敢顶撞,能听他们的?还不如再另一边讨个好,于是转头就开始安抚老爷子。

        沈跃刚想追上去,却被老爷子叫住:“沈跃,你给我站住。今天他要走就走,我过寿,你得在这儿。你要是真走了,把我的脸面放哪里?”

        沈家这一代里,就属沈跃一家独大,沈老爷子虽然在家族里威风,但是以前的产业放在现在来看也都没落了。真正能掌权的人是沈跃,如果今天的事情传出去了,沈老爷子六十大寿的家宴上还吵了一架,沈跃离席,第二天就会传到申城的商圈里。

        看了一眼沈辞离开的背影,沈翎替他拉开椅子,最后还是犹豫着坐下了。

        到底是他理亏。

        “行,熊航陪在他身边的吧?”

        沈清点点头:“跟着一起来的。”

        熊航他是信任的,有脑子也有体力,这么大个人了应该也出不了什么事儿。沈跃低头倒了一杯酒,说到底也是自己太惯着沈辞了,让他吃吃教训不是坏事。

        他捧起酒给在座的赔了个礼,酒桌上又恢复了其乐融融的样子。

        只有沈辞独自一人离开在了这个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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