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姜劲柔”

托姜劲柔的福，实习生丁宁得以随组去归源出外景。这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

        比起还在办公室里复制黏贴的同期，她无疑是跟对了师父的幸运儿。

        姜劲柔工作时喜欢喝咖啡，茶水间里胶囊咖啡里所有口味已经品遍，咖啡小达人丁宁从自家带来一套便携式手冲装备。

        萧荔进茶水间便见到丁宁哼着小曲儿冲咖啡。小姑娘洋溢的劲头一瞬让她起了错觉，像当年初入职的姜劲柔，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她越积极，萧荔越反感。

        她们同一天入职海城，姜劲柔的发展最好，已经开始负责q3季度的节目。暑期档意味着收视率和业绩，台里也会把优质资源往《盛夏光年》倾斜。同样负责真人秀节目，却得不到平等支持，萧荔难免心态不平衡。再看任何与姜劲柔有关的人和事，胸口就憋着一口气。

        女人却挤出笑意，“哟，你们年轻小姑娘就是讲究精致生活。”

        “萧pd中午好，您要来一杯吗？”虽然完全不想给她，丁宁还是礼貌性问了一句。

        “我哪有福气享受这闲工夫哟。”

        嘴上说没时间的人，却停着不走，东张西望，“姜劲柔呢？”

        “她等会儿就来。”

        “来？”萧荔好奇，来茶水间？还是来电视台？

        丁宁只好重新阐述，“姜pd很快就来茶水间。”她才不会轻易出卖姜劲柔的行踪。

        “翘班啊？真稀奇，当了执行pd就是不一样，昨晚哪儿潇洒去了？”萧荔读懂小姑娘的表情，说起自己往年出外景，通宵是常态，经常住在小黑屋里剪片子。

        丁宁一听，这味儿明显不对，酸得空气都扭曲了，忍不住帮姜劲柔说话，“可不，现在讲究工作高效率，不比以前。”

        意思是以前摸鱼的人多，通宵是你没本事。

        这丫头吃了爆竹吗？萧荔心道看来你的实习综合分是不想要了。果然跟着姜劲柔，上梁不正下梁歪。

        “小丁，既然你工作效率高，不如来我们组。”

        丁宁噎住：“”

        她没权利拒绝，她们应聘的职位美其名曰“盲盒职位”，其实就是管培生，按理说轮岗也该轮到别的组了。

        “发生什么事儿啊？”姜劲柔仿佛从天而降，横在两人之间。

        极具电影质感的画面，像007电影里的特工女主角，卡着时间点横空出现。

        “姜、p、d！”

        丁宁宛如见到亲人，撇撇嘴，暗暗比了个两眼泪汪汪的表情。

        萧荔暗中打量姜劲柔一身打扮：牛仔劲装，黑色柳丁靴，干练自信。束起高高的马尾，随着步伐甩动地爽快利落。

        “丁宁是我跟主任直接要的人，暂时不轮岗，跟完《盛夏光年》再说。”姜劲柔双手抱肩，向后一靠，笑容不减，却有一种隐隐的杀气，“萧pd想喝咖啡的话，就来这儿叫丁宁给你冲。”

        “必须的，姜pd钦点的爱徒，我可一定要来试试，”连日常的商业互吹也省去，萧荔收起social的笑，“太忙了，比不得你们清闲，先走了。”

        萧荔一走，姜劲柔倐地收起浑身光芒，拿额角贴着门玻璃，闭目养神。

        “嗷嗷嗷，姜pd你刚刚像盖世英雄从天而降，超帅的！”

        分明是宿醉的余韵，姜劲柔打着哈欠伸手要咖啡，“快，你的盖世英雄能量要耗尽了。”

        丁宁迅速掏出手机给她拍了张全身特写，一身版型劲装的姜劲柔，曲线身材展露无遗。

        凭借自己鬼斧神工的美图技术，丁宁顺手p了一条黑色猫尾，现场三下五除二修出一张电影海报——海城版本的《猫女》。

        “我好喜欢你这双柳丁靴啊！”

        姜劲柔看一眼柳丁靴，其实是因为脚脖子走路还疼，禹白溪建议可以穿高帮鞋子保护脚踝，她才翻出这套衣服搭配。

        “刚刚萧pd经过你身边，我看她特意拔直了脖子，抬头挺胸，踮着脚也没你高。”

        “人人皆有长处，比如萧荔，她的剧本功底在海城排得进前三名。你去资料室还能找到她做实习生时写的剧本，放到现在也找不出几个人比她强。”

        丁宁噘嘴，“我们姜pd又要做好人了。”

        “我是实事求是，她剧本写得好，嘴毒也是事实嘛。”姜劲柔维护社会关系的方式很理性：一切以结果为导向。

        比如，和萧荔合作，只要完成任务就行，期间她再如何阴阳怪气，也影响不到姜劲柔。姜劲柔早做好了心里建设，对她的期待值设置为零，不深交，也不给她留下任何把柄。

        同时注意不内耗。

        「内耗」这个词是她工作以来自个儿的觉悟：人千万别无意义地消耗自己。

        这个社会，处处皆压力。无论好人、坏人都是顶着各种困难在生存。一不留神就延伸出深深的疲惫，长期以往极容易产生抑郁症，在某一刻塌陷成泥石流。

        “我怼萧荔，是因为我有底气拒绝她的无理要求，也能说服主任理解为何拒绝她。两兵相接，提升自己的实力准没错。”

        丁宁明白自己还是个任人宰割的小弱鸡，属于食物链的最低端，没有说不的底气。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站在起跑线上，不要小瞧任何一个竞争对手。一定不能被人说我们享受着最好的资源，却做出最无聊的节目。”

        小姑娘重重点头，她进海城这几个月，清楚姜劲柔如何被架上风口浪尖。最有力的回击不是反驳，而是成绩。

        她佩服姜劲柔，她能脱颖而出，绝非浪得虚名。

        姜劲柔喜欢丁宁的态度，是同龄人中少见的因热爱而认真。她说的这套方法论至少目前在海城电视台还行得通，本来圈里是个大染缸，什么复杂的人都有。只要自己“简单”起来，再复杂的人遇到她也复杂不起来。

        “什么复杂简单的”丁宁初出茅庐，看待人情世故很单纯。

        “多撞几次南墙就懂啦。”姜劲柔希望她能自己领悟：工作的终极奥义其实是「摸鱼」。

        摸鱼的最高境界是看起来很努力，其实毫不费力。这才是萧荔的真本事。

        听说前方路途有南墙，让小姑娘嗷嗷抗议：“姜pd，你不要吓我！我还是祖国温室里的花朵。”

        “我没吓你哦，去南考斯岛的时间已经定好了，你督促作家组明天下班前把剧本写出来。”

        丁宁深吸一口气，她还是免不了和萧荔打交道。

        姜劲柔显然也考虑到这点，她倒是不担心丁宁的临场应变能力，多接触一下职场老油条，利于揠苗助长。况且《盛夏光年》项目独立运作，职场竞争没那么激烈，台里利益牵扯相对简单。萧荔不满的是她，不会多为难下面的人。

        “对了，第一期归源篇已经剪好粗版，脉络和营销点整理出来了。”丁宁汇报。

        几乎同一时间，姜劲柔异口同声道，“脉络和营销点整理给我。”

        两人相视一笑。

        姜劲柔轻揉一把小姑娘脑袋，偏了偏头，双眼弯弯看着丁宁，看着她笑，“我咋这么喜欢你呢？”

        她本就五官明艳，今天一身飒爽御姐风打扮，连带微笑也闪着光。和丁宁平日接触的那些周身名牌加持的人不同，愣是把她揉红了脸。

        嗷嗷嗷姜pd太a了！谁能顶得住这位剔透美人儿的笑呢，还有这眼神！丁宁暗暗捂着胸口深呼吸，一颗纯洁的少女心忍不住扑通扑通狂跳。

        隔壁剪辑室里闹哄哄，姜劲柔啜着咖啡，听到有人说：“给你三分钟，我要这个未来老公的微信、户口本和所有资料。”

        巨鹏的声音笑呵呵传来，“那你先拿个爱的号码牌，要排队哈。”

        隐隐有种预感，与自己有关，姜劲柔倐地起身，扶着门框探头，“你们在说什么，嘶哈嘶哈的，背着我讨论什么好东西呢。”

        “不是东西。”同事笑眯眯。

        姜劲柔：？？？

        “是尤物。”

        哈？？？姜劲柔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是尤树啦。”巨鹏不卖关子了。

        姜劲柔直起身子，正了脸色，“你们在干嘛？”

        “剪片子啊。给你看看片花，这期太好看了！”同事用力招手。

        巨鹏觑着姜劲柔的神情变化，小声说，“尤弟弟来录了一期，现场反应果然很赞。你们家弟弟是真学霸，妥妥carry全场。”

        姜劲柔没说话，认认真真看完尤树的部分，他参加的这期是高校特辑。他小学时已翻遍百科全书，巨鹏给出的这些题目压根难不倒他。

        尤树控场优秀，和现场观众的互动也很自然流畅。姜劲柔挑不出毛病，从pd专业角度出发，她也爱死了这样的嘉宾。

        “可以分成上、下两期播放，尤树部分一刀不减，都留着。”巨鹏建议。

        姜劲柔幽幽看他。

        “不是我，是尤树自己找我的，问我有什么能帮忙”

        “帮忙？你有什么忙好帮？”

        “哎呀，不是我，准确来说，是你。”巨鹏道出实情，尤树确实说的是希望自己能帮到姜劲柔。

        巨鹏省去忽悠尤树上自己节目的环节，“那时你出差，又扭伤了脚，网上说你和吕我可是真心的，你也是《百万富翁》常委嘛。”

        “真心？”

        “当然！”

        姜劲柔摇了摇头，“巨师兄，人身上有四个无用的退化器官：阑尾、智齿、尾骨和真心。”

        巨鹏：“”我觉得你在内涵我。

        “姜师妹？姜pd？你别走嘛。”

        姜劲柔熟悉尤树，他不是那种喜欢抛头露面的性格。他本是藏着璀璨光华的璞玉，应该被小心翼翼地供养，而不是被推到台前被人品头论足。

        “小柔？”电话接通后，另一头只有呼吸声，尤树看了眼手机，显示通话中，又问：“小柔？”

        “大树，你下次上节目前，一定要事先告诉我。”

        看来姜劲柔没有很生气，否则质问的会是为什么同意上节目。

        “照这个势头，我极有可能拿下今年海城电视台的100万。”

        “你这个财迷！”她当然知道尤树才不是为了奖金。

        “小柔，你不生我气了？”

        “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气巨鹏，竟敢忽悠到我弟弟身上了。他根本不知道你是做什么的。”

        “哦？那我是做什么的？”尤树好奇自己如今在姜劲柔心目中的形象，毕竟对于她来说，他们已经三年没见面了。

        “飞行器啊！卫星啊！无人机啊！未来科技大佬，为社会建设添砖加瓦的人才！”

        “在你心中，我这么厉害么？”

        “必须的啊！”

        尤树喜欢听到姜劲柔对自己不容置疑的信任，斩钉截铁，让他感受到源源不断的力量。

        其实姜劲柔的气早在看尤树视频时已经消去，巨鹏的眼光既毒也专业，以尤树的优越条件，肯定会成为这期节目的红人，甚至是这套节目的经典镜头。

        但现在网络上键盘侠实在太多，一千个读者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总有不喜欢尤树的人出现。她无法看到有关尤树的负面评论出现，也担心尤树会因此受到伤害。

        “我看了样片，效果很不错，大概率不会招来黑粉儿。我会帮你盯着的，也叫公关部的同事帮我留意着。”

        “小柔，我不是明星。况且现在看电视的受众已经不多了。”

        “各大视频网站会播放，答题真人秀虽然老套，但是实际点击量每期过千万级别。”

        以姜劲柔的经验，基数大，千万个点击里，大概率存在着几位神奇的杠精，光是想到他们要抹黑尤树，她的拳头都要硬了。

        尤树忍不住轻笑出声，“姜劲柔，你为我考虑那么多，有没有替自己想想？”

        “我是圈里人，当然比你想得全面些，深层些。”等等，姜劲柔问，“尤大树，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柔啊。”尤树装失忆。

        “年下不叫姐，心思有点野。”姜劲柔随口诌道。

        “小柔，我确实有野心。”

        “嗯？你在琢磨什么？”

        “你答应过我的，出差回来就考虑搬家的事。”

        哈？！

        “我那同学说了，他只有一个要求：好好对待他的房子。不收房租，物业管理费和水电费你交。”

        姜劲柔的人生辞典里：「人生没有免费的午餐。」

        天上掉馅饼儿的事，她一向很谨慎。

        “小柔，公寓离电视台近，非常适合你这种加班狂人。我同学要在英国待一年，每个月省下的房租给阿姨，也能多做点其他事情。”

        “这个”

        “我同学已经出国了，房子交给我。我要住宿舍，总不能答应别人的事又做不到。”

        说到姜劲柔心坎里，她怕欠他人人情，也不愿吃嗟来之食。

        但被尤树生生包装成为别人排忧解难，利他利己，姜劲柔终于松口：“我跟房东说说。”

        其实她的合约也快到期，正琢磨着是否续约的事。

        “那这周就搬家吧！”

        “诶？！！”

        这进展也太快了吧？

        “我帮你去看过房子了，拍了小视频，你先看看。”尤树先斩后奏，连咽口水都怕动静太大。

        “我在房东那儿还有一个月押金呢。”提前搬走，房东不退。

        尤树难得认真，温柔又耐心，“可不这么计算，你这个月节省下来的时间成本、睡眠时间、通勤时间养好精神，容光焕发，还能省下两张贵妇面膜。”说道最后渐渐住了声，意识到自己一心急就扯远了。

        姜劲柔听他一句一句的，还挺有道理，扑哧一声笑了，心脏塌软得像一颗松软的棉花糖，她实在无法抵挡这样一份温暖。

        得了，就依他说的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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