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降福星

昼与夜之间的交接时刻，山间刚落完一场过云雨。

        脚下的砂石路，早已融化成厚重软腻的泥浆。泥洼里一滩滩水，映照出暮色中的点点灯火。

        mc们在当地农家准备晚饭，姜劲柔交代完助理，自己带着丁宁去看捡回来的无人机修复情况。

        雨后的空气愈发清新，夹杂深山入夜特有的寒意。

        月色悄悄从云层后绽放光彩，丝丝缕缕闪烁着，发出盛情邀约。

        丁宁无暇顾及，小心觑着姜pd的表情。姜劲柔全身心投入在《盛夏光年》里，器材出了问题，她肯定比谁都担心会不会影响拍摄进度。

        操作失误的工作人员查清了：是刚入职一年的小伙子郭银，还有位摄影组的老大哥，叫金鸣，人称“金银组合”。

        俩人下午各自操作无人机时，没留意，大笨象撞上了另一部云霄，失误坠机。

        姜劲柔刚到门口就听见金鸣正在骂郭银，大有叫他直接卷铺盖走人之势。

        姜pd一来，金鸣骂得更狠了，口沫横飞。丁宁听得直蹙眉，怎么感觉他像在指桑骂槐呢？

        “郭银”姜劲柔淡淡开口，骂了一句三字经。

        丁宁：！！！

        她以为姜pd开始安抚双方，没想到姜劲柔说的话比金鸣还劲爆。

        金银组合二位大将直接愣在原地。

        丁宁识趣默默退到一旁，见有其他工作人员闻声上前，将人阻挡在门外。

        “咋啦？里边儿世界大战了？”好奇者问。

        丁宁摇摇头，“姜pd是在救小银子呢。”

        “这怎么可能是救他啊？”对方压低声音准备劝架。

        丁宁坚持为姜劲柔站好岗，拦着人，“如果你现在进去了，小银子的工作就丢啦。”

        姜劲柔教过她，不管在哪里，人们潜意识里会把丢工作的人当成犯错方。

        谁都听得出金鸣是老油条，倚老卖老趁机甩锅给郭银。郭银本来就内向，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若是不分青红皂白被逼得辞了职，那太可惜了。

        姜劲柔训完话，才开始当和事佬收尾：“我们是一个团队，拍摄出了问题，不要带着情绪和偏见去追究。首先得想如何解决问题和补救。快速甩锅是一种能力，但不适合现在这个情况。现在请大家就事论事，立即找到处理方法。”

        金银二人表示服从安排。

        旁听的好事者举起大拇指，“姜pd是这个。”

        丁宁与姜劲柔相处了三个月，非常了解她脾性：沉着稳重，不代表她是没脾气好欺负的人。以小丁在网上多年与喷子交战的经验，姜劲柔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直击七寸，让对方恨不得重新投胎。

        男人噗的笑出声。

        耳畔响起熟悉的声音，丁宁倐地回头，吕景川不知何时站在他们后面。

        他出来取柴火，这边动静大，听到姜劲柔说话，不知不觉脚下拐个弯来看热闹。

        “丁作家，你挺机灵。”吕景川微微颔首，转身回去烧火做饭。

        啊啊啊！丁宁脸颊发烫，她刚刚在本命面前乱说什么呐。

        房里交谈过后，姜劲柔出来召集几位主要负责同事，言简意赅：“按照planb拍摄。”

        夜色不着痕迹地渲染了天空和世界。

        黄雀山被星星璀璨环绕，灼灼闪亮，是光污染严重的繁华都市绝对见不到的美景。

        金旖妮兴致高昂，又拉着尹清鹤在帐篷外跳舞。歌舞升平，场面欢腾雀跃。

        如果无法拍摄后天的份量，今晚他们就得多制造些素材出来。

        “尹清鹤倒是不排斥跟金姐组cp呢。”丁宁以为他走高冷路线的，没想到也不得不拜倒在金旖妮的流量下。

        “八卦！快去干活。”姜劲柔心情依旧不太美丽，卷起手里剧本敲她脑袋。

        丁宁吐吐舌头，抱起电脑，小太监似的弓着背溜了。

        淅淅沥沥，一场雨悄然而至。众人手忙脚乱收拾器材，进屋的进屋，钻帐篷的钻帐篷。姜劲柔有条不紊地套上雨衣，再撑把大伞去巡场。

        豆大的水珠砸在尼龙伞布上，噼里啪啦。

        菠萝招手呼唤姜劲柔进屋休息。她们已经铺好垫子，简单洗漱后就准备睡觉了。

        “明早是姜pd来叫早吗？”菠萝不擅长玩游戏，又输掉第二天的早餐任务。

        “恭喜你，今天终于答对第一题。”姜pd揶揄，伸出食指和中指比了个胜利手势。

        山区居住条件有限，不分明星和工作人员，男士们统一让女士们优先使用公共浴室。

        尹清鹤被金旖妮拉去继续营业，吕景川难得落单，独自在工作人员群里坐着。

        姜劲柔第一眼没认出吕景川，只当是哪位大高个儿同事占了她的椅子。

        见姜劲柔回来，吕景川欠了欠身让座。

        “没事儿，你坐。”

        吕景川凝视她，用眼神询问：你呢？

        “我站着。”

        “那你坐。”

        互相谦让一番，姜劲柔是真的感到脚踝疼，索性不再客气，与吕景川并肩坐下。

        光影朦胧，光线在各自头顶洒下一片立锥之地，人仿佛坐在一座座独立的孤岛上。

        姜劲柔嗓子有点儿冒火，她极少情况用大嗓门说话。只是遇到金鸣这种欺软怕硬的角色，她必须即时为自己竖威，同时也得扮黑脸才能救郭银出来。

        看看手机，巨鹏还没回复。她跟台里申请了紧急调度和支援，不知道工程师明早能不能进组。

        胡乱下的雨，生生浇灌出琐碎的焦躁来。

        吕景川拿手肘碰碰她，在她面前伸拳，一翻转，手心里赫然躺着一只蓝牙耳机。

        邀请意味十足。

        姜劲柔会意，戴上耳机，第一句歌词蹿入她耳里：【所以我说、就让它去，我知道潮落之后一定有潮起，有什么了不起】

        女人终于挂上浅浅的笑，吕景川不自觉跟着弯起嘴角，切了另一首歌：【喔喔ok啦，放轻松才快活，失败嘛无算啥】

        “咦？川哥，你这是在鼓励我吗？”

        吕景川投来肯定的目光，以作回答。

        他清楚姜劲柔的本事，不需要为收视率和kpi担心。也明白像她这种人，此时并不需要他多说什么，她早已有了解决办法。现在缺少的，只是一个静心倾听的人。

        他非常愿意当这个倾听的角色。

        耳机里传来五月天啦啦啦的加油歌，姜劲柔与吕景川四目相对，找到了上次两人在机场vip室听歌的默契。

        “今早邀请你一起跳草裙舞，没有别的意图。”吕景川解释。

        “嗯？”姜劲柔偏了偏脑袋，拖长音。

        “如果你希望，也可以有别的意图。”吕景川语气真诚。

        他年少有为，在娱乐圈混迹多年，却没有那种见风使舵的油腻。

        姜劲柔甚至在想，他总是率直表达内心想法，反而自己老是端着劲儿。或许她可以试着

        “小柔。”

        尤树的声音从天而降，宛如沿着立体声耳机直接穿入耳中一般。

        姜劲柔冷不丁一激灵，用力揉眼，以为自己眼花，出现了幻觉。

        尤树穿了身墨绿色长款雨衣，像童话里王子长长的披风。他大步流星，来到她面前微微俯身。

        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个子如雨后春笋般拔高，姜劲柔得抬头看他。尤树总会放低姿态，尽量让自己视线与她平行。

        “啊！你怎么来了？”姜劲柔声音里满是惊喜，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吕景川忍不住打量眼前的年轻男人，若有所思。

        他只是出现而已，叫了一句姜劲柔的名字，女人立刻变成了一个孩子。

        而在他面前，姜劲柔是竖着刺的小刺猬，自我防御意识很强。

        郭银上前，介绍尤树和几位陌生人，都是业内顶尖的无人机工程师。

        今天坠机的无人机是无人机元老公司云霄的初代产品。郭银联系了以前云霄的产品经理郑宇，意外得知对方正好在黄雀山做无人机测试。

        郑宇已经跳槽到了一家无人机公司“思疆”——自主研发飞控系统的创业公司。

        听到郭银正被无人机搞得焦头烂额，尤树主动提出帮忙。

        “大树，你也在帮思疆做产品测试吗？”姜劲柔问。

        一行人看看姜劲柔，又望向尤树，这位节目pd似乎认识他们树神，但好像又有什么误解？

        “我和尤树中学以前是邻居。”人多口杂，姜劲柔没多介绍自己跟尤树的关系。

        尤树面无表情，勉强点点头，姜劲柔真有你的！小学语文学到哪里去了？邻居邻居？

        青、梅、竹、马，这个成语不懂吗？

        接收到尤树委屈屈的目光，姜劲柔：？？？

        先解决眼前问题，尤树交代郑宇调试望月f1。

        姜劲柔看见郑宇小心翼翼捧出个宝贝，差点脱口而出，嘿！这不是她家可可爱爱的姜月亮吗？

        她怎么听到叫望月f1？

        工程师们和摄像导演当场凑在一起开会。涉及到技术，姜劲柔不多话，安静旁听。

        雨停了，尤树觉得热，脱下雨衣，随意放在一旁，郑宇便帮他叠好收走。会议进行时，也是以尤树为圆心，大家围坐一圈。

        尤树眼里透出领导、平静、沉稳的气质，是姜劲柔从未见过的一面。

        直到散会，双方确定了临时解决方案：调整算法匹配，尤树方先提供四台无人机协助拍摄。

        无人机在航拍过程中容易出现图像旋转等问题，尤树会留下来处理图像纠偏和技术支持。

        临走时，姜劲柔才找到机会与尤树单独聊两句：“你们住哪儿？”

        “我们开房车来的。”

        难怪没见过他们，酒店和附近民宿已经被《盛夏光年》工作组承包了。

        “大树，谢谢你啊！”姜劲柔发自肺腑，真是她的天降福星。

        某人闷闷一声“哦”。

        姜劲柔这回能确定：尤大树这家伙不对劲。

        “你不高兴了？”

        “我没不高兴啊。”说这话的人耳尖红红。

        “还说没有，”姜劲柔跳起来指着他耳朵，“我、有、证、据。”

        像发现食物的小松鼠，姜劲柔活泼地蹦哒，尤树嘴角下意识上翘，“你的脚刚好，别乱蹦。”

        姜劲柔追着他的眼，“你笑了。”

        某人弯起嘴角，“我没笑。”

        他临时决定来黄雀山做望月系列的产品测试，美其名曰：山区典型环境测试。

        实则是来找姜劲柔，期待有一场“哎哟，你也在这里”的偶遇。

        而且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姜劲柔未提，他便不会说。

        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

        正当他兴冲冲冒雨赶到营地时，迎面撞见姜劲柔和那个吕景川两人排排坐，四目相对的场面。

        尤树差点有种当场要暴走的冲动，吕景川的眼神，让他觉得非常刺眼。

        面对姜劲柔，他向来善于克制隐忍，可今天，他有个理由任性一回。

        “你们房车停在哪儿？”姜劲柔回头看一眼还在等尤树的那群工程师。

        “不远，步行十分钟的距离。”

        姜劲柔看看时间，23点59分，笑嘻嘻道，“大树，友情纪念日快乐！”

        “哼，算你还记得。”

        “我肯定记得啊，你没收到我的礼物吗？”

        尤树天没亮就启程，哪儿有空收快递。

        以为姜劲柔忘记了和他年少时定下的专属纪念日，本来郁闷着，听她唱起友谊地久天长，闷气忽的烟消云散。

        “等我们回去，叫上栖栖再一起庆祝。”姜劲柔作势往回走。

        “小柔，”尤树一把将她的手指全部拢进掌心，握住，姜劲柔又被拽回他身边：？？？

        顺着他的目光看上去，男人耳根通红，却平静地说，“一分钟。”

        清澈月光将他们笼罩，是很好很好的当下。

        再陪陪他，就他俩，再待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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