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明杰（番外）

回想起我的人生，似乎大部分时间都在梦里。

        梦里黑漆漆的，还很冰冷，我仿佛被困在这个地方，只能等到身体让我‘醒来’，我才能睁开眼。不知道是不是我见识贫乏，偶尔梦到不一样的，也只出现过陈玉哥哥。梦里的他和我一样，被困在这个黑色的方块里，仰头看着从未变过的场景。

        就算睁开眼能看到与梦境里不一样的光明，光里的生活似乎与梦境也相差无几。

        都是

        冰冷，

        且重复的。

        随着我的长大，身体好像让我醒来的时间越来越短了，这样的日子，其实很容易让人萌生死志。但是我头脑里又忍不住幻想，下次睁开眼，会不会有不一样的事情发生，打破这种生活。

        从院门口路过的男女老少笑着聊着玉神殿的事情，他们说，玉神殿是神仙居住的地方，住着能保佑他们发财的神仙。谈起这个他们脸上都洋溢着幸福，是种从来没对我露出来过的表情。

        我想，如果，这里真有神仙，能不能让我许一个愿望，我想要有一个家人，一个愿意陪在我身边对我笑的家人。虽然玉哥哥说我有家人，可是我都忘记了，怎么也想不起来。

        玉哥哥话很少，老是动不动不理人，而且他身上老是有冷气冒出。

        我，

        讨厌冰冷。

        王奶奶他们好像都看不见玉哥哥，每次看见我跟与玉哥哥说话都会露出一种很可怕的表情，眉毛皱的紧紧的，皱纹一褶一褶堆起来，眼珠都好像要瞪出来似的。我见了害怕的拉玉哥哥的手，可碰不到他，手里都是空气，还有种冰寒的感觉在指头尖往上蔓延。

        好冷

        我轻轻甩了甩手指头，不禁离他远了些。

        他是唯一一直陪在我身边的‘人’，我想依赖他，就像院外那些人聊天说的‘家人’一样。可是，我连亲近都做不到。

        醒来第一眼看见躺在地上的她，我并不觉得害怕，心里反而有惊喜感。我的愿望是不是被实现了，突然出现的这个人，好像是上天送给我的。

        她长得真好看，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好看，皮肤白白的，嘴唇红红的，睫毛长长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就好像，好像仙女一样美！

        就叫她仙女姐姐好了！

        我捂着第一次砰砰乱跳的心脏，有些不知所措的走向她，呼吸都放轻了几分。她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睡太沉了，地上这么凉，她也能睡着。

        我费劲拖着她的身体放上床铺。真好！她是可以摸得到的，体温还暖暖的，好暖和。

        我趴在床边看她的睡脸都有些看呆了。

        她突然扣住了自己脖子，我吓了一跳。一股黑雾从她身后蔓延至脖子缠绕，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指着她对着玉哥哥大喊救她。

        玉哥哥帮了我，黑雾消失了。她咳嗽着睁开眼，我惊喜的唤她，她看向了我。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乌黑绚丽，里面仿佛蕴含着星光，还有种种说不清的情绪掩藏其中，散发着一种令人折服的魅力，让人一时间挪不开视线，动弹不得。

        我有点想凑近。

        突然，玉哥哥说话了，要她离开。不行！我舍不得，我想她留下。

        我没能留下她，她跟着王奶奶走了，我失落了一整天，玉哥哥也对我爱搭不理。

        没想到还能见到她，她再次进入院子，我的胸口一见她开始奇怪的砰砰跳，我有些难受的抿唇，但是我现在的心情更多是开心。她回来陪我了，我许的愿望实现了！

        跟她在一起的每一天每一分钟都是美好且鲜活的！

        她对我笑，告诉我她的名字叫织梦。她亲昵的刮我鼻尖，还喂我好吃的。我心里又开始涨的满满的，还有些涩意，眼前也有些朦胧。

        这天晚上我难得做了一个不一样梦，一个暖黄色的梦，梦里都是她的笑。醒来睁开眼，就看见身边她含笑的眼，我的身体也因为这种亲近升起一股暖意。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吗？让人舍不得撒手

        她起床后我一直跟着她，我想待在她身边。

        她从口袋摸出一把我没见过的东西，把我摁在椅子上。当那个东西挨着我的脖子的时候，我有些害怕，想退。一股冰寒的感觉，我不喜欢那东西。我回头看她，她脸上都是狡黠的笑，眼睛弯弯的，很好看。

        突然就不想退了。

        她拉着我去洗头发，又是冰凉的感觉。但是，她的手很暖。

        感觉发丝渐干，虽然有些不适应这种长度，我还是马上跑过去找她，一刻都等不了。我站在门口，她蹲在屋内抬眼望向我，她眼里有些惊艳，一直定定的看着我。她说：“好，好美。”你喜欢就好，我心里回道。

        她计划着让我们逃出去，我没想过这件事。现在我其实更想她一直留在这里陪着我。但是既然她想走，我就跟着。我会很乖的，只要你一直陪在我身边。

        逃跑计划是成功的，虽然中途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一睁眼我已经在一个不认识的地方，身边是不认识的村庄，稻田，小路我被她背在背上，忍不住蹭了蹭她的脸。这是我许愿得来的，属于我的‘家人’。

        被她牵着去了玉哥哥的‘家’，遇到了一个很黑的男人，我不喜欢他，那个叫陈金的男人看姐姐的眼神有种熟悉感，里面藏着觊觎。姐姐要我跟那个小孩玩，我不想的，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但是，我会乖乖听她的话照做。中途我一直偷偷看着她，她居然对那个男人也笑，看着那个男人脸露痴迷的样子，手里的泥土被我抓的死紧，渗进了指甲。终于，我还是忍不住，在看到那个男人想牵住她的时候，撞了上去。

        听到那个男人“欸！”的一声，我轻轻牵起了嘴角。

        活该。

        在水塘边，我试探性的说出我的讨厌。她笑了笑，对我说，“我也不喜欢，我比较喜欢你。”一瞬间，心跳如雷，我紧紧抿住唇才克制自己想要抱住她的冲动。

        饭桌上，玉哥哥那个‘妈’也让我很不喜欢，感觉好像在撮合姐姐和那个男人。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插话进去。幸好，姐姐聪明，一句话就让她们不在问了。

        可是，心里还是升起一种惴惴不安的感觉。要是姐姐真的被撮合跟别人在一起，我该怎么办，她会不会离开我。我试探的问她饭桌上婆娘的意思，她笑着回答是妻子，这不是我想知道的答案，我执着的看着她，直到她回答，“就是陪伴一生的人。”我穷追不舍，“比亲人还陪伴的久吗？”她说：“嗯，是一辈子的陪伴。”姐姐把我当作家人，那就是，她会作为妻子陪伴别人一辈子，比我久。

        那个讨厌的男人，想抢走我的姐姐。我不准。

        “姐姐你不可以做他婆娘。”我说。

        听到她肯定的答复，我舒了一口气。可是还是有种恐慌感，要是她，突然有了喜欢到想做他妻子的人呢？

        而且，我好像，不想仅仅只做她的家人。

        我想，陪伴她一辈子。

        我是不是太贪心了些，明明已经实现了一个愿望。

        第一步，我想尝试着不叫她姐姐，可是仅仅叫她的名字都会让我呼吸急促，突然的羞意让我不敢看她。她弹了弹我的额头，“叫梦姐姐，小脑袋瓜想什么呢？”我一瞬间如遭雷击，原来她对我，是没有那种想法的，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她连我喜欢她的机会都没有给我。

        突然，有点想哭。

        我把自己蒙在被子里，我不想在做乖孩子了，借着泪水，我把心里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

        “姐姐是骗子。”

        “根本就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这么差的身体，却还骗我说喜欢我，也不会愿意做我的”

        妻子。

        话说不出口了，没想到，她居然，居然，会过来亲我。

        就算是哄我的，我也认了。

        因为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她。

        突然，喉咙发紧，一股腥甜从喉头涌来，我忍住欲吐的感觉，强行咽下去，支走她。

        其实，我想待在这个温暖的怀抱更久点的。

        但是，这个事不能让她知道，我捂住了脖子。

        这一次醒来，居然是晚上。我浑身上下提不起一点力气，五脏六腑都传来剧烈的痛楚，肺部就像要炸开一样疼，呼吸短促，喉咙也被那些东西缠的生疼，我能感觉到身体的生机在快速溜走。终究，还是被她看到了我这副样子。看到她担心的表情，我有些眷恋，这次，可能真的撑不下去了。

        想摸摸她，再感受一下她的温度，我抬起手，却始终无法前进一步，身体的力气好像在抬起手臂这一个事情就消耗殆尽，她牵过我的手，放在她的脸颊上，是温热的，同样温热的，还有她的泪。

        此时我才看到我的手上都是血，都把她雪白的脸弄脏了，让她看起来有些残酷的美。我抽了抽手指，不想在最后的时候弄脏了她。

        她眼泪流的更凶了，眼睛红红的，好像个兔子。第一次见她这么脆弱，平日的她都是自信，狡黠，耀眼的。

        我看了下四周，玉姐姐也不在了吗？她点头。难怪，她这么伤心，是不舍吧。我提起最后的力气，从口中挖出那颗齿玉，感觉到身体有些痉挛，喉咙间的血液涌动更加厉害，我勉强控制自己扭曲的表情，一一咽下。“姐姐会出现在我身边，是因为这个吧。”声音嘶哑，我还是倔强的问出声，她的表情有一瞬间龟裂，眼睛闪躲了一瞬。

        果然，她来我身边是有所图。

        心口如被灌风般生疼，可是，心里对她的爱意丝毫不减。

        “其实越离玉神村越远，这里，就会勒的越紧。”我扒开衣领给她看我的伤痕。我故意的，故意露出这个淤痕，故意给她看。这样她心里我的份量会不会重一点。

        看着她心疼的表情，震惊的神色。我心里升起一种异样的满足感。

        “是我害的，对吗？”她声音颤抖。

        她慌乱的抱着我往山下跑，连树枝刮到身上也不自知，还不忘躬起身子护着我，心里的缺口好像被慢慢填平，她是在意我的。

        身体更疼了，拔下那颗牙齿后，好像连生机也跟着那颗牙齿走了，眼前有些模糊，我看不清她的脸了，身体也使不上劲，越来越僵硬。好冷，这林中好冷，她跑动带起的风也好冷。我不由得说。“停下。”

        我已经不行了，不要在做这种无用处的事情了，陪我聊聊天吧。

        “姐姐喜欢什么？”其实我想问喜欢谁的，可是，问了也没用，我已经不能陪伴她走下去了。

        “桃花，粉色的，很美的！明年我们一起看好吗？”嗯，我也想看姐姐在桃花中的样子，一定很美。

        “我真想多陪陪姐姐。”强撑着缓缓说出这句话，可是我心里知道已经不可能了。

        “那就陪着我！”第一次听到姐姐这么大声的叫喊，都把我从半梦半醒中叫醒了，我想笑，可是笑不出来。身体仿佛回光返照般有了些力气。

        “这个，给你，这是现在我唯一能做的了。”我把那个绿色的齿玉塞她手中，既然这是她想要的，就给她，希望她能开心一点。

        “我现在想许一个愿望。”其实这是我第二次许愿了。

        “什么？”

        “我希望，下次睁开眼，你还在我身边。”其实我更想许下辈子织梦姐姐做我的妻子的，但是，太便宜下辈子的我了，这辈子的我会吃醋的。还是许个小愿望吧。

        “会，实现的。”听到她这句话，有一点安心，身体好像没那么痛了。一阵难以言说的疲惫感袭来，我的眼不受控制的阖上。

        该去找玉姐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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