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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9章 先断家事


对秦恪来说,将秦琬的地位定下来比什么都重要,但在外人眼里却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广陵郡主封号、封邑各项事宜确定的当日,一忍再忍,终于忍不住的前王府长史,如今的东宫属官吴利就提醒秦恪,别光顾着女儿,您还有儿子呢!

        按照本朝的规矩,皇太子的嫡子得封郡王,继室和良娣所出的低一等,为国公,其余妃嫔所出得又低一等,为郡公。至于皇太子的庶女,统一册从二品的县主,与亲王嫡女差了半级,既正君臣,也明嫡庶。

        秦恪并未封谁做良娣,也就是说,他的儿子,无论长幼,最高也只能封郡公。问题是,秦恪他根本就不想给秦敬半点爵位,恨不得没这个人!

        秦敬和周红英母子,对他来说无异于毕生的污点,象征着饱读诗书的他被一个目不识丁的女人欺瞒、哄骗,掏心掏肺的岁月。只要痴傻的秦敦一直活着,秦恪便不可能原谅这对母子。

        他忘不了自己被流放的时候,区区一个使女也敢嫌弃自己;更没忘了秦敬和周红英是怎样急不可耐地谋求得力岳家,浑然不顾自己的死活;更忘不了遭了这么多年罪,生不如死的秦敦……他自己就是庶长子才得封太子,却不乐意让秦敬有学有样。

        成了太子之后,秦恪也动了点脑筋,琢磨了一会儿如今的情势。他知道这件事,沈曼不好发话——就连对妾室的位份,沈曼也给得很优容,还是他自己给降的。哪怕他知道沈曼很好,也难免别人非议她。故他拍拍脑袋,径直去找了圣人,张口就是:“父皇,儿子以前说过,永远不给秦敬封爵的。”

        圣人不悦道:“胡闹!你现在是太子,哪有太子的儿子还是白身的道理?”

        秦恪低着头,仍有些不甘,小声说:“皇帝的儿子也能是白身……”

        圣人沉默片刻,才道:“不许混说,他没犯大错,你怎能不给他爵位?”

        “他哪没犯错!”秦恪见圣人语气松动,趁热打铁,“不忠不孝,戕害幼弟,一想到这样的人竟是我的儿子,还是年纪最大的那个,我便……”教子无方,也是一桩罪名。虽然秦恪十年都不在长安,错过了对方的成长,但大错铸成,芥蒂岂是那么容易就消弭的?

        “你说得也有些道理——”圣人斟酌片刻,便道,“先将旁的儿女定下来吧!秦敬的事情,朕要想想,先告诉你,白身是断然不行的。空着他这么一个大活人不给爵位,旁人指不定还要猜朕不仅立太子,还要立太孙呢!”

        秦恪先是惊喜,听见“白身不行”就耷拉下脸,听了圣人的解释,觉得也对,就当父亲已经做了保证,高高兴兴地回了东宫,告诉妻子:“周红英再闹腾,你便镇着她,父皇已经答应啦!”

        沈曼做梦也没有想到丈夫会成为太子,若说从前周红英和秦敬不过是她瞧不上,想要针对,如今却势必你死我活了。话又说回来,若不死秦恪做了太子,这对母子永远也不会有翻身的一天,何须她再劳神?

        丈夫这样天真,沈曼却不然,她明白,秦恪是以庶长子的身份做得太子,正因为如此,哪怕秦敬在无能,只要他的身份存在一日,身边就能聚集一批投机者。更何况秦恪的儿子实在太少,国赖长君的道理谁都明白,都说三十而立,没到三十的皇帝,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算算秦恪的年纪,再算算几个年幼庶子的年纪,沈曼发了狠。她本想抬举抬举周红英,纵容着这对母子蹦跶,然后找个借口,将他们名正言顺地收拾了。谁料丈夫横插一手,庇护之心固然让她心里头甜滋滋的,却将她的计划给打乱了。

        想到这里,沈曼打起精神:“旁的倒好,就是大娘子那里,贺家的身份委实太低——”

        她不说还好,一说到秦恪庶长女的婚事,秦恪的声音就是从鼻子里发出来的,对周红英的恨意更上一层:“压根上不得台面!”

        他四个长成的女儿,嫡出的秦琬不提,庶出的秦织嫁得是高密侯的嫡三子邵旸,就是不被秦恪喜欢的秦绮,所嫁的乔睿无论家世还是本身都拿得出手。虽说先前和魏王走得比较近,可怎么说呢,论条件,勉强得配县主。唯独长女秦绢,因是秦恪夫妇不在的时候,周红英帮忙说得婚事,夫家身份最高得也不过是个令吏,这几年秦恪虽偶有提携,到底不喜欢这个目无君父的庶长女,哪怕给了她的夫婿一个八品官做,门第仍旧太低了。

        秦恪一旦即位,女儿们便都是公主,公主的夫家竟是这样的人家,实在不好看。故沈曼按住丈夫,柔声道:“现在不是说上不上得台面的时候,恪郎,你究竟做什么打算?”

        夫妻俩正说话,秦琬刚好进来,沈曼打住话头,秦恪却没避讳,招了招手:“裹儿,你过来!”

        “哎呀,怎么让她……”沈曼嗔了一声,并不想自家女儿插手这件事,秦恪的心思却完全不同:“她连议政都能了,这点小事,哪有什么不能听的?”说罢就将眼下最愁的两件事告诉了女儿。

        秦琬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不由笑道:“您是皇爷爷的长子不假,谁说秦敬是您的长子了?我不还有位大哥么?”

        这句话颇有些胡搅蛮缠的成分,却说到了夫妻俩的心坎里,一提到早逝的长子,沈曼眼眶就有些发红。

        她的儿子若是活着,哪怕是小儿子活着,也不至于像今日这样啊!这可不是一家王府的得失,而是整个天下,谁甘心拱手相让?哪怕是自己养大的庶子,不是亲生的,始终隔着一层,沈曼哪能乐意?

        秦恪连连点头,心道他过段时间就告诉圣人,他要追封两个嫡子,等到……真到那一天,他还要追封嫡长子为太子,嫡幼子为亲王,唯有如此,才能抚平心中的哀伤,也让那两个孩子在泉下好过一些。

        秦琬明白,这些不过是拖延之计,没办法真正阻止秦敬以“太子庶长子”的名头谋取好处,却能让所有人都知晓秦恪的心意。在废立这等动辄身家性命不存的问题上,除了与秦敬一条心的外,谁敢明火执仗与皇帝、太子对着干?

        “至于大姐,您们得问问她是怎么想的啊!”

        听见秦琬这么说,秦恪冷哼一声,不悦道:“她就是太有主意了,才会犯下这等蠢事!”

        秦琬早猜到父亲的答案是这个,便道:“那就简单了,您给贺家几个散职,让他们家年长一点的人呢,有个官身,却不要管事。年幼一点的呢,给一两个名额,哪怕不去国子监读书,也能去略次一些的地方读书。若是他们自己出息,也算为国家发现了几个人才不是?”

        “这简单!”秦恪越想越觉得女儿的主意好,国子监对旁人来说是难如登天的学府,对太子,不,哪怕是皇长子,也是吩咐一句的事情。虽说一定会顶了旁人的缺,但只要做得平顺些,在别的方面补偿就行了,哪怕不补偿,也没谁敢为这种事怨恨皇太子。

        女儿的夫家,哪怕再扶不起,也是要提携的,这是给女儿做脸面。再说了,万一……秦绢觉得生活不顺了,不三从四德了,包个面首,捧个戏子,也算皇室给她夫家的一点补偿。

        秦琬见父亲应得这样爽快,知道母亲怕不会高兴,笑着说:“贺家小门小户,哪怕出过高官,也是祖上几代的事情了,怕是在门风上略有差池。一旦得意了,若是横行乡里该怎么办?您可得好生叮嘱,万万不能让旁人仗您的势,欺凌百姓。若是被人告了上来,我们可是不依的。”

        这话说得大含深意,没听懂的秦恪连连点头,听懂了的沈曼眼光闪烁。

        仗势欺人,自古有之,尤其是豪强大户,就没几个不与百姓争利的,不过是争夺的多与少,分寸掌握的如何罢了。贺家骤然崛起,不说别的,维持相应的排场,总要有土地,有商铺吧?这些东西从哪里来?孝敬是一方面,强取豪夺也少不了。

        民告官本就是件艰难的事情,何况对方还是皇亲国戚……沈曼略略一想,便明白了秦琬的用意。

        秦敬和秦绢两兄妹,虽然不是同母,之前感情也不好,但他们同样是“早婚”的受害者。秦绢有可能会恨秦敬与周红英母子,也有可能为了更大的利益,与对方抱成团。既是如此,自然要留下后手,以备不时之需。

        再说了,与世家名门相比,沈曼倒更乐意庶女嫁个小门小户,省心,故她又问:“对了,裹儿,你先前说过,乔睿与魏王的关系有些近?”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秦琬轻描淡写地揭过此事,又问,“阿耶,我这次来是想问问,乐平公主都病了好些日子,怎么还不见起色?”岂止是不见起色,压根是没太医去问诊。

        魏王虽伏诛,乐平公主却是金枝玉叶,被怠慢至此,一旦传出去,少不得给秦恪的好名声平添几许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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