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4章

大褂是最常见的纯白色萨摩耶犬，变成上了年纪的老狗之后，看起来也不怎么明显，完全可以凭借甜美的外表冒充刚成年的狗，可是它衰老的关节和越来越弱的体力骗不了人。

顾云霆拎了下它的爪子，就不敢再像从前一样抱它了，而是引导着它趴到地上去了。

大褂却是兴奋地绕着他直转圈，让他每迈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一不留神就踩到这家伙的尾巴，等他跟踩雷区一样进了厨房，顾归帆已经给番茄剥皮完毕，在准备把肉末和洋葱下锅了。

顾云霆挽起袖子，没有坚持要替顾归帆做饭，而是起锅烧水，准备煮意面，他选择跟这孩子一起做饭。

顾归帆习惯了独自一人在家做饭，身边忽然多了个人，哪怕厨房里特别宽敞，也还是有点不自在。

顾云霆温和的跟他搭话：“我知道刚刚有容易在场，有些话你是不好意思说的，现在可以讲了，如果你还是不希望跟顾家有太深的牵扯的话，我尊重你的选择，而且一定会支持你到底的。”

这是他对顾归帆的母亲做出的承诺，只要他还活着一天，就一定会尽他所能的多照顾这个孩子，然而红十字会那边的工作实在忙碌，他分身乏术，除了物质，别的方面都力不能及。

原本是想着带这孩子回顾家去的，奈何父亲的固执超乎想象，哪怕他把这孩子的身世明说了，也不能获得他们的认可。

顾老爷子曾经对顾云霆寄予厚望，认为向来沉稳的长子迟早会回家，不成想向来不靠谱的小儿子都浪够了，开始正儿八经的学习经营自家的产业，长子却是带了个惊雷回家。

他承认顾归帆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也承认顾云霆做的没错，但像他们这样的家庭，忽然多出一个非婚生的长房长孙来，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

顾云霆在带顾归帆回国之前，就已经做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心理准备，他说自己已经办妥了所有的手续，会靠自己的力量照顾抚养好这孩子，如果家里人无法接受，他也只能是少回家。

顾老爷子气得不行，当场开了条件，要他尽快结婚，然后再对外宣布这孩子的身份，但他还是不同意。

“父亲，时代变了，没人会一直关注旁人的生活，即便是有，错的也是他们而不是我，况且我已经为人父了，既然无心再成家，又何必去害别的女孩子，况且顾云翰已经有他的小家庭了。”

顾云霆心意已绝，是说什么都没用了，顾老爷子当场说了气话，让他有本事就别再回家，他不能跟父亲赌气，但碍于志愿者的工作，也是真得无法常回家，于是有了如今的局面。

顾归帆年纪虽小，经历却多，他不必听极其偶尔才能见一面的顾家人说什么，很早之前就从会替父亲来探望自己的顾云翰的欲言又止中明白了他们的心情。

对他们来说，他的存在即是影响这个大家族的不稳定因素。

所以他一直都很自觉地蜷起来活，尽可能地避免用到顾家的人脉和资源，其中甚至包括少在他们面前出现，而H大附中高中部现任的董事正是顾家的亲戚，并且是去年才上任。

根据以往规律，这位亲戚的任期至少要持续三年，这意味着他在整个高中阶段都会跟对方低头不见抬头见。

顾归帆不是没有迟疑，他想有朋友，想继续跟容易在一个地方上学，那是他压抑生活中仅有的光亮和换气口，可如果代价是另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他想自己必须要做出权衡。

他的选择显而易见。

顾云霆动作熟练的往锅里滴上橄榄油，等意面煮得差不多了，动作娴熟地捞出来说：“我从前在欧洲留学的时候，经常煮这个来吃，一方面是做起来方便，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不容易翻车。”

顾归帆手中的锅铲忽得顿了一下，其实“容易”这个词在生活中的使用频率本来就很高，会冷不丁的听到再正常不过，可自从他认识了活生生的容易，这个词就被赋予了太多含义。

比如她对他的好，又比如她可以暂时驱散阴云的灿烂笑容。

顾云霆心如明镜的接过锅铲，将沥水后的意大利面倒进番茄肉酱里炒匀，同时继续着之前的话题同他谈心。

“如果有些事从一开始就知道注定会后悔，那又何必多此一举，非走个弯路不可？我在欧洲留学时，是跟个……同事一起去的，就连大褂都是我们一起养的，现在想来，那段时光很好。”

伴随着他的话音，两盘热气腾腾的意大利面做好了，他们父子俩的晚餐虽然简单，倒也不失美味温馨，至少是比顾归帆一个人在家吃饭来得有活气。

人非草木，顾归帆这个年纪的少年也会向往正常的家庭生活，只不过他的理智总是更占上风，不会也不能容许自己真得沉溺其中。

属于他的家庭早就分离崩析，找不回来了，而他并不确定自己有组建正常家庭的能力。

顾归帆跟顾云霆相对着吃完了晚饭，他抬起眼睫，保持着跟人对话时应有的礼貌说：“我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后悔，但我想趁着还有容错率的时候，多尝试一点别的路，哪怕后悔也无所谓。”

“你……”顾云霆差一点就脱口而出说你还年轻了，但话到嘴边，他还是只苦笑了一下，改口道，“你还年轻，确实应该有勇往直前的胆气。”

劝顾归帆不要别别扭扭，失去了才知道珍惜是很容易的，可是之后呢？

他是个在感情方面极其失败的大人，至今都不知道该如何在家庭上交出看得过去的答卷，这样的人恐怕不见得具备指导旁人的资格，那跟误人子弟有什么区别？

顾归帆接受了顾云霆的夸奖：“谢谢。”

顾云霆从时间上看，已经当了十几年的父亲，但从经验上论，则跟从头开始差不多，他循着经验问：“你暑假要不要出去旅行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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