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次日一早楚南星拿着扫帚清扫庭院，天蒙蒙亮时月朗跟清韵出门去了。

        昨天他们去了后山，菜园子的瓜果蔬菜都已经成熟，趁着福满楼还没开张，将这些菜收回来腌在缸里，也能吃上许久，熟的果子酿酒，一壶果酒能卖七钱，一坛能装上几十壶。将这院子清扫干净了，他还得去将地窖里坛子搬出来，趁着时间尚早，洗干净了，晚间正好能用上。

        院子靠墙栽种了几颗枇杷树和槐树，每日都要落下许多树叶下来。楚南星不止一次疑惑，这几颗树，每日这样落叶，怎么还有浓密的叶挂在枝头上呢。

        “沙沙沙”树叶晃动的声音，几片槐树的叶子飘落在脚边。

        楚南星直起腰，疑心道，“吹风了”

        走到槐树下抬头向上看，枝丫上蹲着一只瘦弱的灰白猴子，颈上部无毛，上面有一圈糜烂的伤口，一手拿着毛笔，一手抓着咬过一口的杏花糕，眼神戒备的望着他。

        楚南星笃定，这只猴子刚刚去过他房间。月朗走时从他这儿拿了几块杏花糕，还剩下一块，他咬了一口便放在窗户旁的小桌子上。想到这儿楚南星握紧了手里的扫帚，目光灼灼的盯着那只突然出现的猴子。

        猴子不动他也不动，一人一猴就这样僵持着。

        过了许久，猴子动了，楚南星几乎是瞬间一个后跃，拉开了距离。却见那只猴子只是缓缓的将杏花糕递向他，随后便保持不动了。楚南星疑心不去接，猴子始终保持伸向他的动作。见这只猴子确实没恶意，楚南星这才卸下防备，放下扫帚，飞身上树。

        “给我的？”

        猴子点头。

        楚南星惊讶了，“你听的懂我说什么！！”

        猴子不再有动作，固执的将杏花糕递向楚南星。

        楚南星低头看了眼，猴子手上光秃秃的一根毛发都没有，面上满是痂痕。

        “你从哪儿来的？”楚南星接过杏花糕问道。

        猴子见楚南星接了糕点，立即将毛笔也递了过来。

        见此楚南星呼吸一窒，伸出手想去摸摸猴子，猴子却害怕的低头向后躲了躲，楚南星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猴子抬头看了眼楚南星，随后乖巧的将头凑到楚南星手边，见楚南星没有动作，还讨好似的蹭了蹭楚南星的手。

        感受着手心毛扎的触感，楚南星试探的唤了一声，“腾腾？”

        他幼时在山里住过一段时间，那是时常有一只小猴前来陪着他。小猴很乖巧，常常会带些果子给他，会陪他一起在山林间追逐玩闹，会陪着他一起捉弄老头。后大火蔓延山林，山林间百兽悉数逃出，唯独不见那只伶俐的小猴子。

        听见这个名字猴子停住了蹭楚南星的动作，抬头疑惑的看向楚南星，似乎对这个名字陌生但又耳熟。

        “你……”楚南星还想问问，却见猴子猛地跳下树，轻轻一跳，跃上屋顶。

        楚南星急忙大喊道，“你要去哪儿！！”

        猴子回头看了他一眼，转头便跃上另一座房顶，最后消失在楚南星视线中。

        “你刚刚在喊什么？”月朗挑着两筐刚摘下来的菜站在门下问道。

        楚南星下了树，拾起扫帚，“没什么。园子里的菜都摘回来了？”

        月朗点头挑着菜放在水井旁，“差不多了，还留了些还没长成的，”

        “厨房锅里温着米粥，我先把地窖里的坛子搬出来，”楚南星一边说着一边从水井里打了桶水起来。

        月朗就这水桶里的水洗净了手，在衣裳上擦了擦，“行，你忙着，我们摘了半筐辣椒，等下做点辣椒糍，”将头上戴的斗笠取下放在井沿上，摸了一把脸接着道，“园子里还有果子没摘，等忙完我们去弄回来，做些果脯存着，”

        楚南星点头，蹲下身去看筐里的蔬菜，“行，我先把冰窖清理出来，果子弄回来直接放进去，”

        月朗点头转身出去了。楚南星将筐子里的菜都倒出来，用水将空的筐子清洗了放在屋檐晾干，随后拿着扫帚下了地窖。

        水井前摆里七八个成人小腿高的土色坛子，楚南星将袖子挽到胳膊上，手里拿着抹布费劲的清洗坛子里面，想起之前遇见的那只猴子，问着一旁蹲着月朗道。

        “咱有杏枝里有猴子吗？”

        月朗洗坛子的手一顿，放下抹布挽了挽滑到手腕的衣袖，“整个中州几乎都没几只猴子，更别说小小的杏枝里了，”

        楚南星不解，“为什么？”

        月朗起身将洗好的坛子搬到墙根下放好，“据说猴子生性聪慧，成年的猴子智商可比七岁孩童，传言说取猴脑食之可延年，取其皮制成衣遇水不侵，取其骨制骨笛可唤亡灵，总之猴子全身没有一处不是宝，像这种天灵宝物，谁人不眼馋，”

        楚南星停住了，今天自己看见的那只猴子是从何处逃出来的亦或是谁救出来的？

        “吃是一种，像这种聪慧的动物还有另一种用途，”清韵抱着半筐辣椒慢悠悠的走过来，放下辣椒后转身去杂物房取了一个大的木盆出来，“你们还记得三年前我们路过枕荷坞时，锦鸟杀人一事吗？”

        楚南星起身帮忙将半筐辣椒倒进木盆里，拎了桶水倒进盆里，“记得，那几只锦鸟还是我们杀的，”说到这儿，楚南星摸了摸自己腹部，哪里有一处疤痕，就是当时留下的。

        月朗找个小木墩给清韵坐下，“若是不是亲眼所见，我死都不会相信，有大如斗笠的鸟，而且还那么凶残，”忆起那几只锦鸟，月朗仍心有余悸。浑身毛羽硬如铁石刀剑不入，俯冲而下翅羽锋利无比。几只同时盘旋而起时，刮起强风，临近的房屋树木皆被摧毁，他们吃了好一番苦头，才将几只锦鸟逐一斩杀。

        清韵点点头，坐下挽起衣袖开始清洗辣椒，“事后我查过，那几只凶恶的锦鸟，是那家客栈掌柜自家养的家宠，毛羽鲜亮，会学舌，平日里挂金笼里在门口迎客的，”俩人纷纷停了手里的活计，转过头来，专心听。

        自离开枕荷坞后他们就没再关注那边的事宜，毕竟事不关己何须多担忧。那几只锦鸟他们也杀了，该做的也都做了。

        清韵将洗净的辣椒放进临近的篓子里，甩了甩手里上的水珠接着道，“传言说穷奇山中有珍珠湖，湖里有鲛人，鲛人善音律控心智，”

        “中州还有鲛人？”月朗惊讶的问道。

        清韵不确定的回道，“应是有的，只是行踪不明，如今穷奇山被风家占领，明令告知中州各个世家，穷奇山是他们风家的禁地，且过半的风家内门弟子都驻扎在穷奇山，谁人知道那里面有什么呢。”

        将洗好的辣椒放进容器里沥干，清韵又坐下继续道，“后有人模仿鲛人，炼制迷魂丹制魂笛，操控灵智高的生灵，让它们嗜血而生，据说迷魂丹可改变外貌体质，能在短短时间内将被操控者的灵力提升几倍。”

        月朗听后又道，“我总觉那几只锦鸟不止是服了迷魂丹这么简单。那几只锦鸟不仅凶猛，且懂得趋利避害，倒像是傀。”

        清韵听了思索了下，赞同的点头，“你这么一说，倒真有点像了。迷魂丹操控者虽猛却无智，只懂得攻，不知防，我们杀那几只锦鸟时，很明显它们知道自己的薄弱点在那儿，所以一直小心藏好。所以我们最后才弄的那般狼狈，南星还受了伤，”

        楚南星想起那几只锦鸟，后怕似的摇了摇头，“真是开了眼。那翅膀比刀都利，唰的一下扇过来，要不是我反应快，怕是要被削成两截了，”

        月朗，“当时真的是给我毛都吓得竖起来了……”

        三人一边说着闲散话，一边抓紧干完手里的活计。忙忙停停总算是赶在正午将坛子洗净晾干。

        楚南星回厨房忙午饭去了，月朗一人坐在井水旁，脚边堆着挑选剩下的菜叶子。墙角阴凉处安放着盛满辣椒的木盆。一木偶双手握着菜刀，一上一下剁辣椒。清韵悠哉的躺在槐树下的摇椅上，手指时不时动一下。向上抬时，傀儡剁辣椒的力道便重一些，屈指时，傀儡便将底下的辣椒翻上来，手指平时，傀儡剁辣椒时速度便快一些。一抬一平，福满楼里充斥着有节奏的“剁剁剁”声音。

        剁好的辣椒碎有半盆，加之大蒜、盐、酒混合搅拌做成辣椒酱，楚南星取了一个琉璃坛子，将已经做好的辣椒酱装进去，密封好放置地窖，七天后就能吃了。腌制好的辣椒酱可做菜也可直接当做一碟小菜。等辣椒酱成了，他得送一些回龙泉，家里的两个小妹很爱辛辣的食物。剁了辣椒的后院，充斥着呛人的辛辣气息，三人纷纷用布条覆于鼻下在后院忙碌。

        “南星！！”

        刚将辣椒酱放进地窖，就听见前面清韵的喊声，“哎，在呢，”一边应着一边往前面走。刚踏进大堂门，就见柜台前站着一身黑衣身形高大的男子，只看背影就能瞧出此人不好惹。

        楚南星小心的斟酌言语后才开口道，“本店这月还未开张，这位公子需要什么呢？”

        男子转过身来，楚南星惊讶发现，这人竟是自己昨日在擂台旁见过。此时细看下，男子面容俊朗，冷硬的面庞上竟有一双丹凤眼，琉璃色的瞳孔中像是藏着一汪清泉，生生的破坏了背影带来的肃杀之气。在此之前他站在人群里也算是鹤立鸡群，但此时却要微微仰着头。

        男子离开柜台，向他走了几步，问道，“店中可有住房？”不待楚南星回答，从怀里摸出一块金子放在临近的桌子上，“这一块金子可否能付半年的房费，若是不够，”说着又拿出同等大小金子，“若是不够，商某愿再加一块，”

        楚南星立即将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笑容灿烂的引着男子在靠窗的桌子前坐下，“有，有，公子候等片刻，我先去收拾收拾，”扭头冲着清韵道，“清韵，上茶，”一边说着一边摊开手，向清韵展示手心里的两块金子。

        坐在柜台后台懒洋洋的清韵，立即精神抖擞的从柜台底下拿出一个茶壶，小步子加快的往后厨去，“好的，好的，公子稍等片刻，这就为您泡一壶上好的茶水，”

        待清韵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楚南星扭头向男子问道，“公子可还有别的要求，”

        男子直直的看着楚南星道，“叫我商陆便好，”

        “嗯？”楚南星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男子说的是他的名字，“好的，商公子您稍坐，我去去就来，”说着转身急急忙忙的就走了。

        “小老板不急，商某等一会便是，”商陆直盯着人背影消失在门帘后才收回目光，低下头嘴角掩不住笑意。

        “楚南星你脸都要笑烂了，”月朗顶着一头的冰渣从冰窖里出来，一抬头就见楚南星春风拂面的走进来。

        见了他立即收了笑容，严肃的问道，“收拾好了？”

        对于他突然的转换表情，月朗一时愣住了，愣愣的点头，“收拾好了，”待反应过来后，咬牙切齿的扑了上去，“好你个楚南星，你个两面三刀的小人，”

        月朗身形同楚南星差不多，且离得近，楚南星来不及闪躲。“嘭”俩人倒地发出不小的声响，引得清韵从菱花窗探出了头，看着俩人抱在一起撕扯疑问道，“你们在干什么？”厨房与后院仅一墙之隔。

        闻声俩人立即放开了抓住对方头发的手，翻身而起，拍了拍衣裳的尘土，齐声道，“没什么，”

        对于他俩天天闹架的举动，清韵已经见怪不怪了，白了俩人一眼，“客人还在大堂等着呢，”说完拎着茶壶就走了。

        “来客了？”月朗问道。

        楚南星点头，

        “我们不是还没开张吗？”月朗又问。

        楚南星耸耸肩，往上石阶上走，“人家不是来吃饭的，人是来住店的，”

        月朗紧跟在后面，不解，“住店？可是我们店从不住人啊？”

        楚南星不说话，只是将刚刚得的两块金子，夹在指间晃了晃。

        “哇，给这么多啊，”月朗见了从后面小跑到楚南星身边，伸手拿过楚南星手上的金子，“可是我们还有空的房间吗？”

        楚南星将金块拿回来放进怀里，“我房间隔壁不是还有一间，腾出来，被褥什么的都有，布置一下还是可以住的，”

        月朗点点头，“也成，我刚刚在冰窖里，想到一个新鲜玩意，等忙完你试试，到时候我们就能赚个盆满钵满了，”

        楚南星上下扫量了月朗一圈，持着怀疑态度，问道，“你先说说，可行就做，不可行咱们再换，福满楼再次开张，是得准备些新样式的菜品出来，”

        月朗跃跃欲试道，“刚刚清理冰窖时，无意将冰块打碎了，碎掉的冰像沙，想着我们可以做一道凉爽的冰沙出来，虽七月过后，天气还是有些炎热的，”

        楚南星手捏着下巴，思索了会，“这法子可行。单吃冰沙有些寡淡了，我想想可以加些什么东西进去，”

        俩人说话间便到了，一推门，漫天的灰尘扑面而来。

        “你想着，我去打盆水来，擦擦屋子，这灰尘也太厚了，”站在门口看着桌子上厚厚的一层灰尘，月朗嫌弃道。

        这间屋子本是用来做书房的，先前也用过一段时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这间屋子的门就不在开启了。灰尘积的多，稍稍一动就能带起尘土飞舞。

        “咳，咳，”一张嘴细小的灰尘像是找到了出口，蜂拥而至。楚南星捂着嘴赶紧从屋子里退出去，看着屋里横梁下的蛛网，笑道，“那位客人估计得多等会了，”

        月朗在一旁挠挠头，“我们是怎么忘记这间屋子的。”

        这边清韵拎着茶壶，拿着泡茶的器具来到大厅，当着商陆的面给泡了一杯普洱茶。

        商陆看了眼漂浮在茶杯里的茶叶渣，温声谢道，“谢过姑娘，”

        清韵自然瞧见了杯中的茶叶渣，面带笑容镇定的再倒了一杯，重新放到商陆眼前，“公子请用茶，有事唤清韵，”

        商陆看着清韵走的缓慢的身影，转了转手中的茶杯，待茶水凉了，低才抬起茶杯一饮而尽。

        直到日落西山俩人才将屋子收拾出来，但屋子里还是有一股尘土气，好在昨天买了些木樨香回来。楚南星回自己房里拿了一个雕花铜香炉，燃了香放在窗户前，借着晚风将木樨的香气铺满整个房间。

        “木樨香总归是绵柔了些，若是那位公子要住上半年，得再备点其他的香料。甘松香就不错，草木的香气混着白木香，不会太沉稳也不会太绵柔。”楚南星喃喃自语道。担心客人等待太久，从水井里打了桶水，草草擦拭了一下，便急急忙忙的往大堂去。

        商陆双手环抱于胸前，头靠在墙上假寐，桌子上摆了好几个碟子，里面盛放的糕点小吃一样未少。楚南星不明所以，踟蹰的不敢上前，扭头看向清韵。清韵从柜台后探出头，撇着嘴摇头。

        楚南星思量再三为了那两块金子，今天这个客人说什么都得留下。“商公子，商……”

        见商陆睁了眼，“我……”

        “房间收拾好了”

        商陆的一句话，将楚南星已经准备好的说辞堵了回去。

        “哦，哦，收拾好了，收拾好了，商公子随我去瞧瞧，若是房中还需要添置什么，告诉我们，我们都会满足公子的要求，”一边说着一边引着商陆往后院走。

        商陆起身跟在楚南星身后往后面走。

        楚南星边走边解释道，“小店不大，里里外外就三个人，若是招呼不到的还请公子多多包含，”

        商陆盯着楚南星的背影，“无碍，我为人随和，性情也算温和，”

        商陆话一落，楚南星松了口气，“公子若是外出，还请告知我们一声，晚归了我们好给公子留一盏灯，锅里温饭菜，”

        商陆点点头记下了，“商某记下了，”

        路过水井时，楚南星道，“这口井水可浆洗，若公子需要热水，我就在公子隔壁，”

        商陆，“你隔壁？”

        楚南星点头，“公子若是有什么事，可尽管来找我，”

        商陆打量着这处四方小院，正好瞧见墙根下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几个坛子，疑问道，“这些坛子里装了何物？”

        楚南星看了眼那些坛子，“这些是今日腌的菜，十五天后就能吃了，商公子怕是没吃过这东西吧，”

        商陆笑着点头，“不消说吃过，就是听都未曾听过，”

        楚南星，“过几日我便用这坛子里的菜，做一锅酸菜鱼给商公子开开眼，珠蟞鱼肉质鲜嫩酸甜，做酸菜鱼最好吃了，”

        商陆侧头看着谈上食物，眼神格外明亮的楚南星，“小老板很爱美食，”

        楚南星调皮的挑了挑眉，学着老者老气横秋的语气，趣说道，“一碗酸菜鱼，足以慰此生，足以啊~”

        一汪清泉掩于睫羽下，商陆盯着楚南星的侧脸笑的轻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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