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不去的村子

夏川历701年，禹城边境黄沙肆虐。

        正值七八月份的炎夏，一处边境村落却被寒风包裹，荒凉的景象与城内繁华的街道形成刺目对比，从上方看去，禹城就像是被虫子腐蚀坏掉了一部分的苹果。

        城中的人忙着挖掘他们的财富和酒色，没有人愿意发觉这一小部分的腐烂。

        天上的鹰可以选择肆意翱翔，但从土壤里爬起来的泥虫只能不断适应潮湿的地下室。

        “一、五、四、三还差很多啊。”苏旻坐在一张发潮的青绿色桌台上，努力抬起手和脑袋，将书朝头顶上破破烂烂的灯泡下凑去。

        “向日葵，是什么？”书上奇怪扭曲的文字让他看得有些费劲，但好歹是能理解些，前面的介绍的东西都写着解释，配着插画，唯独这个“向日葵”，只有个名字。

        苏旻叹了口气，有些懊恼自己为什么要突然兴起研究起这本“巫书”，这个月的矿石都用来换了些没用的材料，不能吃不能喝，要是下个月收矿人来之前挺不住，估计自己就得死在某个没人知道的矿洞底下了。

        “永恒的自由”，苏旻记得自己几个月前在矿洞里见到这本书时，它正发着微弱的金光，像一个任务结束后的掉落奖励，在诱导着自己拿起它。打开书便看见这几个字，后面还写着配方一样的几行字，而除了这一页，苏旻怎么也翻不开别的地方。

        这本书刚好戳中了苏旻的内心，一种名为自由的意识开始苏醒，他从有记忆起便待在这个村子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

        他只知道像村子里的其他人一样，拿起工具走进矿洞，挖掘矿石，然后等待着一月一次收矿人的到来，跟他换取食物和水，保持活下去和继续工作的力气。

        出村似乎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他从来没有见人离开过。

        虽然他已经在隐寇村待了三十六个月份，但是也没有摸清村子的边域大小，即使知道了怎么出去，身无分文也不知道能过活多久。

        自由两个字让他在上个月收矿人交易时鬼迷心窍，尝试请求收矿人下个月用石灰和红掌花代替食物，换取矿石。

        谁知收矿人只是微微愣了一下，并没有直接拒绝，答应他如果自己主人那边同意下个月就会带来他需要的材料。苏旻也是后怕，想起之前有个壮汉想要用收矿人用金子跟他换矿石，被鸟枪直接崩掉了手臂。

        第二个月，收矿人果真带来了石灰和红掌花，然而但苏旻庆幸地拿着两样东西回到破烂的小屋里，打开书想看看会有什么反应时，这本书很不知趣地自己打开了新的一页。

        上面又写了新的材料。

        “算了，还是得先吃饱饭。”

        苏旻把书合上，跳下桌子，一个黑乎乎的小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昏暗的灯光下，桌角处悄悄钻出了一朵黑色的小花。

        苏旻盯着小黑花，肚子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别！别吃我——”一个清脆的小女孩声音响起。

        什么声音？苏旻看了看周围，一片黑暗，只有这朵花在摇晃。

        难道是——花讲话了！？

        苏旻一下把饿意吓没了。

        “真的别吃我不然，你肠子都会烂掉的！”

        小黑花见苏旻还在靠近，声音发起抖来。

        “你是，一朵花？”

        “是，也不完全是。”小花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你先告诉我你会吃我吗？”

        苏旻仔细盯着这朵小黑花，它好像还有着人脸，又诡异又让他好奇。

        “不吃，没胃口。”苏旻想象了一下单薄的花瓣进入口中，估计尝不出什么味道，摇了摇头，打消这个念头。

        “你能出来吗？”苏旻看着小黑花在他快起青苔的桌角裂缝中，挣扎地有些难受。

        小黑花嘴里呼呼地给自己使着劲，但还是一点没移动。

        苏旻接受能力倒是十分强，看了一会觉得这小东西还有些可爱。

        “你能把我□□吗？”小黑花见苏旻呆在一旁，嘴角还露出笑容，心里瞬间不是滋味，但是它还得求着面前这个人，只好不露声色地按捺住。

        “啊？怎么拔？”

        苏旻看着小黑花不到自己手掌一半的大小，他怕一上手就能把它扯得四分五裂。

        “用手抓住我的头？”

        “你的头在哪里？”

        “我第一天做花，也不是很清楚。”

        “”

        沉默了一会，苏旻的好奇心让他朝小黑花伸手，用两个指头捏住了花瓣。

        这花瓣是什么？它的头发吗？

        “你在干什么，拔啊！”苏旻仿佛把自己当成玩具的态度让小黑花按捺不住了，有些生气。

        花不大，嗓门还挺大。

        还好隐寇村里每个人的住所都隔得十分远，不然苏旻真怕被邻居半夜敲门。

        “扯坏了别怪我。”

        苏旻原本没想使力，捻起花瓣往上轻轻一提——纹丝不动。

        这花瓣好像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脆弱。

        他又试了一下，小黑花还是坚韧地待在桌缝里。

        见鬼了，这根本不是什么花瓣吧！比石头还硬啊！

        这别说□□了，折断都难吧！

        “你真是花吗？”苏旻使出了吃奶的劲。

        小黑花一边被抓着，一边吞吞吐吐地说：“我不是说了吗，不完全是。”

        苏旻双手用力拽着花瓣，借助墙面的力量往外拔，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啪——”花没出来，桌子倒了，苏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嘭嘭！”屋外传来敲门声。

        苏旻没想到动静那么大，果然还是吵到别的村民了。

        “嘘，我去看看。”苏旻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给小黑花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小黑花跟着桌子一起歪在地上，眼睛正好对着结满蜘蛛网的灯泡。

        敲门声不断。

        苏旻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顺手拿起了墙边的石矿镐。

        隐寇村的人大多不喜欢以理服人，最擅长的就是武力解决，为了应对矿洞里的抢夺活动和袭击，苏旻不得不多加防备。

        苏旻从门口望去，敲门的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靠近，缓缓朝后退去。

        披着灰色破布斗篷的老爷爷在夜色中拎着一盏手提小竹灯，寒风把他冻得直咳嗽。

        是隔壁的伊布爷爷。

        他年纪大了，矿洞工作越来越难进行，苏旻往往能用自己的办法得到许多矿石，换来的食物自然也会很多，有时便会分些给这个爷爷。

        “苏小子，你在里面吗？”伊布咳着问道。

        看来不是来质问的邻居，苏旻放下石矿镐，打开了门。

        “伊布爷爷，这么晚了有事吗？”

        苏旻并没有打算让老人进屋，他对自己的领地有着一些独占欲，即使它有点破烂。

        不过也不能让老人家一直冻着，上了年纪的人做起事情来都要慢很多，伊布还没有回答，苏旻便拿起打火器走到了外面的空地上来。

        风很大，苏旻努力护着火器，有了火光，要暖和很多。

        他没有关门，没什么光的屋内也不会让人看清。

        “看。”伊布轻轻抬了一下手上的竹灯，又说：“这个竹灯突然出现在我屋外，我觉得有些奇怪。”

        确实很奇怪，隐寇村别说竹子了，高大的绿色植物都见不到，这里就像一个戈壁滩，只有些坚韧的沙地植物，即使村子边缘能看到海，但还离得很远。走过去不知道要多久，也不知道海有多宽阔。

        “能给我看看吗？”苏旻问道。

        伊布将竹灯递了过去。

        苏旻灭掉手中的火器，接过竹灯，伊布又咳了两声。

        灯芯外是用交叉着的竹条编制的笼子，虽然不大，但是灯光比自己屋里的灯泡要亮的多。

        他抬起手柄，上面歪歪扭扭地刻着三个字：赠苏旻。

        ！

        “你看到了吧。”伊布缓缓说道。

        “所以你这么晚来找我，是为了给我灯笼。”

        伊布点头。

        “可是为什么给我的东西会在你的屋外”

        还有谁会给自己送东西，在这里连恶作剧都没人会愿意跟他做吧。

        苏旻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竹灯，编制的手法看起来不太熟练，但是竹子颜色很好看，闻着有股淡淡的清香。

        虽说这个灯来的奇怪，但是想想屋子里那朵嗯那只花，好像觉得都没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了。

        “为了让我给你。”伊布说。

        “让你来找我？”

        “我猜想是这样的，不过我不知道我找你有什么事情，或许，你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吗？”

        苏旻想了想，自己现在确实正有个问题需要解决，那就是屋子里拔不出来的花，不过连自己都没办法，还能指望一个老人去出力吗。

        他摇了摇头。

        于是伊布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我有些问题。”

        伊布在这里待的时间一定比自己长很多，他应该熟悉这里的路况，让他给自己指路不比看什么巫书上模棱两可的话术要好吗。

        “你到门口来吧。”

        屋子外有些挡风的屋棚，说起话来也方便点。

        苏旻捡了几撮枯草，燃起一个小小的火堆，两人盘坐在火堆旁。

        老人坐下后明显舒服了许多，脸色稍微有了些血色。

        “我想问，出村的路。”

        伊布刚刚缓和的脸色瞬间又煞白。

        过了好一会，伊布才缓缓开口：“出不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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