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双生

接下来无论玉井如何死缠烂打，景殊就是沉默着不说话。看来得到答案是无望了。不如赏赏这天上的风光好了，其实，玉井一点儿都不怕御剑，为什么要抱着景殊的腰呢，当然是吃点豆腐。不过这豆腐吃久了，也想找点新鲜的乐趣，不如放开手，体验一下“飞”在天上的感觉。

        景殊感到腰上的手渐渐放开，身后的气息倒还在。

        “不怕了？”

        “嗯。”

        玉井展开双臂，感受着迎面拂来的温柔的风，面上渐渐有些陶醉。

        “玉井，回洛城后，我们去一个地方。”

        “还要去哪儿啊？”

        “怀梦阁。”景殊的声音听不出起伏。

        “怀梦阁！为什么？”玉井惊到了，自己无所求，为何要去怀梦阁。

        “我便是怀梦阁的阁主。”

        “那你，要我做什么？”玉井的声音有些苦涩。

        事到如今，你要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拒绝罢。

        “暂时，还不用做什么，只是让你睡一觉。”

        “睡一觉？”只是这么简单么？

        “是，但我不愿勉强你，到了怀梦阁再告诉你罢。”

        “嗯。”

        从天西北的夙玉山到地之东南的洛城，即便是以景殊的速度，也花了两天时间。

        一路上除了夜间休息和偶尔交谈，二人之间只剩一片沉默。

        落月湖畔。

        阳光洒在落月湖上，水面波光粼粼，仿佛天上坠落了无数的星。这湖，该叫落星才对，玉井看着湖面想道。

        “这一觉，十年。你可愿意？”景殊看着玉井的侧脸道。

        “愿意。”

        “十年的光阴，于修仙之人不过一瞬。凡人却不是如此，与你一般大的孩童，都将长成少年。而你，却容颜不变改，一如今日。”

        景殊顿了一顿，又道:“玉井，你可是真的愿意？”

        “愿意。”不过是少了十年，不过是睡一觉，至少，还能够待在你身边。

        玉井有一种直觉，醒来以后，景殊要自己做的事，才真正开始。

        “好，玉井，跟我来。”景殊一再询问玉井的意愿，其实是他自己有些犹疑了。毕竟，已经有了一个，未必不能成事。

        景殊拿出一个诡异的哭脸面具戴上，拉着玉井向怀梦阁的方向走去。

        怀梦阁在密林深处，走了约莫一刻钟，才能隐约从树与树之间的缝隙见瞧见一点楼阁的影子。走到怀梦阁前，玉井发现，与其说这是楼，不如说这是一座塔，一座巨大的塔，可是方才经过这片天空，却看不见塔身。

        九级浮屠，通体漆黑，塔身遍缠着殷红似血的怀梦草。怀梦之名，不言而喻。只是不知这怀梦阁使了什么手段，竟聚集了如此之多的怀梦草，且能现于日间。

        怀梦阁第一层入口处站着两个面容清秀的少年，都着一身纹着怀梦草的黑色袍子。景殊拉着玉井走进塔内，两名少年上前向景殊行了个礼，便退回原处。

        直到听不见他们的脚步声，其中一个略显活泼的少年对同伴道：“阿良，你说阁主是不是很奇怪，阁中上下都是一袭黑衣，可阁主却总是一身白衣，这次还带了个小姑娘进阁。”

        叫阿良的少年不以为意，道:“这有什么奇怪，我比你早入怀梦十多年，上一任阁主还总是一袭红衣呢。我听前辈们说，咱们怀梦阁的阁主都是至情至性的人，只要完成与上任阁主之间的约定，找到继承者，便可退位。”

        “可怀梦阁那么大的权力，说不要就不要啦？”

        “阿江，你别傻了，怀梦阁从没有哪一任阁主是恋栈权力之人。”

        玉井跟着景殊一直往上走，发现塔内有许多房间，时不时有普通人和怀梦阁的弟子出入。直到上了第六层，才渐渐人烟稀少。

        第六层还不是景殊要带玉井去的地方，真正的长眠之地，在第七层。站在第七层的入口，景殊停下来神色认真地对玉井道:“玉井，真的不悔？上了这层台阶，便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玉井挣开景殊的手，径自走上第七层，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不悔。第七层，不同于底下六层，是完全的漆黑一片，玉井不知路在何方，只好等着景殊上来。

        景殊在第六层立了一会儿，便也上了第七层，重新牵上玉井的手。在黑暗中走了一会儿，景殊推开一扇石门，幽暗的蓝光从门**出来。玉井走进去，发现光芒是由里面一道玉棺发出来的。

        景殊将一个透明的瓶子递给玉井，“躺进棺里，吃下这颗药丸。”

        玉井坐在玉棺里，倒出那颗血红的药丸，“这药叫什么名字？”

        “今宵梦。”

        “好名字。”十年只似今宵梦么。

        玉井服下药在玉棺内躺好，仰着脸看景殊，视线渐渐模糊，很快便失去知觉。

        景殊看着玉井沉睡的面容，不知在想些什么。

        沉默了一会儿，景殊对门外道:“进来看看她罢。”

        景殊晦涩不明地看着走进来的这个蓝衣少年。少年无言走到棺前，在幽幽蓝光的映照下，能够看清他的面容。他的年纪看着同玉井一般大，如果玉井此刻是醒着的，必定大为震惊。少年的相貌酷似玉井，只是多了一丝英气，眉心少了一点淡红的胭脂色。

        低头看看玉井，这个与自己宛如双生的小丫头，便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至亲了么。

        “玉井。”明知不会有回应，少年轻还是声唤了一声。

        “她听不见的。”景殊道。

        “我知道。”

        “半年后，青阳会来洛城挑选弟子，你去准备一下。”

        “是，阁主。”少年的声音有些不稳，等了多年，终于等到这一日。

        “你可以出去了。”

        望着少年的背影，景殊面上仍是一片冷漠。你若不能成事，那么，玉井……

        目送着黑暗中这一抹蓝消失，景殊收回目光，低头看了玉井良久。

        景殊的手停留在玉井面颊之上一寸的地方，最终还是没有触到。缓缓收回的手，掐了个诀。玉棺本身微弱的光芒忽然大盛，复原后便多出了一层薄薄的绿玉棺盖，隐约可见棺盖下的玉井，蒙上这一层薄绿，显得有些可怖。

        景殊莫名轻笑一声，像是对自己的嘲讽。而后转身不再留恋地走出石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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