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风波

　　十年前。

　　九月的C市，热得出奇，除非来一场台风，把热辣的太阳撵走。

　　谷一圆就是在这样的天气里，第一次来到C市。

　　她的父亲谷钧带着她坐在外公外婆家里。

　　老实说，谷一圆对这对看起来很有学问的老人压根儿没什么印象。

　　她的外公带着眼镜，坐得端正，两只手按在拐杖上，眼神不怒自威，有点古板和严肃。她的外婆倒是和蔼很多，笑眯眯地一直盯着她看。

　　来这里之前，父亲就和她说了。

　　“圆圆，你暂时得去外婆家住一阵子，爸爸带妈妈去看病，没办法照顾你。”谷钧带着歉意，看着她说。

　　“我可以照顾我自己……我不想和你们分开。”谷一圆低着头，心里委屈。

　　“你听话，我和妈妈商量过了，这是对你最好的安排。等妈妈好了，我们就去接你。”谷钧安慰她说。

　　“可我又不认识外公外婆，我都没见过他们。”

　　“呃，你外婆人还是很好的，小时候见过你，很喜欢你呢。”

　　“那外公呢？”

　　“他……脾气有点不太好，身体也不太好，你到时候不要惹他生气。”谷钧微微皱眉，像是在回忆什么。

　　“为什么之前我们不去看他们？”谷一圆很疑惑，她从小就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这样的概念。

　　“因为……老爸把妈妈拐跑了啊。”谷钧不太自然的说，“你外公外婆是高知分子，整个家族也是书香门第，他们看不起我这样的‘下九流’，自然也不想跟我们往来。”

　　“啊？”谷一圆吃惊，“那还让我去和他们一起住？我岂不是会很惨？我不想去！”

　　“不会，不会。”谷钧连忙安抚道，“他们已经同意帮忙照顾你了。你放心，你外婆肯定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他们很久没见过你，都很想你，不然也不会答应，真的！”

　　谷钧信誓旦旦的样子让谷一圆终于同意了，“你要照顾好妈妈，快点来接我。”

　　“我会的，宝贝儿。”谷钧轻轻抱住谷一圆。

　　然而，当谷一圆出了机场，被热浪席卷，几乎立刻就产生了回家的念头。

　　此刻的谷一圆看着桌子上的冰冻西瓜，感觉喉咙在冒烟儿。外公他们注重养生，害怕得空调病，降温只用风扇。谷一圆第一千零一次后悔答应父亲。

　　正当谷一圆出神的时候，一块西瓜递到了她的面前。她抬眼望去，外婆手里拿着西瓜，笑吟吟地看着她，说：“看把孩子热的，吃点西瓜，解解渴。”

　　她伸手把谷一圆额角的碎发抚了一抚，柔和地说：“乖乖，你的卧室有空调，外婆带你去看看，走。”

　　谷一圆情不自禁的牵住外婆的手。外婆身上有一种婉约的风韵，举手投足之间是名门的气质，年纪对她来说只是一种沉淀。

　　谷一圆感觉很亲切，她在外婆身上看到了妈妈的影子，原来妈妈的温柔和外婆一样。

　　在外婆的关爱下，谷一圆接受了未来一段时间会在C市生活的现实。父亲谷钧连饭都没有留下来吃，嘱咐了她几句，便马不停蹄的离开了。

　　晚饭的时候。

　　外公用保姆递来的餐巾擦了擦嘴，用沉厚的声音开口说道：“一圆晚上准备准备，明天去学校报道，不要迟到。”

　　谷一圆正在喝汤，冷不防差点儿被呛到，她咽了咽口水，听话的说：“好的，外公。”

　　“嗯。你要好好学习。”说完，他慢慢起身离开餐桌。

　　谷一圆看着外公的背影，直到外婆给她加了菜，才回过头。

　　外婆柔声说：“你外公很关心你的。”

　　虽然谷一圆没感觉到这就是关心，但还是点了点头，“嗯。”

　　“C大附中是个不错的学校，你会喜欢的。”

　　“嗯。”

　　谷一圆不知道，她到学校的第一天就闹出了一场风波。

　　*

　　第二天清晨，闹钟响彻卧室，谷一圆睁开惺忪的睡眼，按了按脑袋。陌生的环境让她一夜翻来覆去，直到凌晨才浅浅入睡，现在被闹钟的魔音入耳，她的脑子里仿佛有神人在打架。

　　“圆圆起来了吗？快点出来吃早餐。”外婆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知道了。”谷一圆拖着疲劳的身体，垂着脑袋，慢吞吞地进了浴室，活脱脱像一只迷糊的小松鼠。

　　等她收拾完毕，下了楼，看到餐桌上的油条稀饭包子，整个人都不好了。

　　平时在家里，她只吃妈妈亲手准备的全麦面包、鸡蛋培根三明治配上新鲜牛奶。

　　谷一圆在餐桌旁坐下，外婆帮她盛了一碗稀饭，她面带犹豫的问外婆：“外婆，有没有面包？”

　　外婆被问得愣了一下，外公突然说：“吃什么面包，那有什么好的？”

　　谷一圆有点难受，她低下头，拿着勺子喝粥。

　　外婆瞪了一眼外公，轻声对谷一圆解释说：“外公血糖高，家里确实没有准备面包，你要想吃，外婆让人买一点，明天再吃。”

　　谷一圆微微点头，伸手拿了一个鸡蛋，便站起身，说：“我吃饱了，我去学校了外婆。”

　　“你就吃这么少，不行啊，会饿的。”

　　“坐下！”外公不悦的声音响起。

　　谷一圆有点被吓到，她扭头看到外公有些生气的眼神，不明所以，呆呆地站在那里。

　　“把粥喝完再走，不兴浪费！”

　　她看着碗里剩下的小半碗粥，迟迟没有动作。

　　“她吃饱，不想喝了就算了，你那么大声干什嘛！”外婆不高兴地对外公说。

　　气氛有点僵持。

　　半响，谷一圆缓缓坐下，三两口解决了剩下的粥，起身背上书包，说：“外婆，我先走了。”

　　她脚步有些快，仿佛有什么在追着她似的，只听到外婆在后面说道：“让司机小刘送送你，路上小心点！”

　　出门了，坐上了车，谷一圆看着路旁的绿化树不停地掠影而过，那双漂亮的大眼睛里泛着清澈的光，有点迷茫，又有点委屈。

　　她皱着眉，感觉心里有股郁结的气。

　　陌生的路牌和街道，陌生的学校和人群，还有陌生的外公外婆。

　　她感觉自己被遗落在一个孤独的世界，无力挣扎，彷徨无助，甚至连求救都没有办法。

　　谷一圆沮丧地嘟起像樱桃一样的嘴唇，在一片未知的情绪里抵达C大附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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