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身世

十六年前，南疆大战。

        陌许救下周长山之后，因为当时清风观的同门正和巫神殿交战，陌许带着姜禹多有不便，只得先拜托周长山照顾姜禹，自己则是前去相助清风观的同门。

        只是周长山没能等回陌许，两人就这样失散了。

        周长山是个重情重义之人，觉得陌许救了自己的性命，这恩情无以为报，恩人交给自己的孩子定要妥善照顾，于是将姜禹带回了大吉村，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成人。

        周长山十六年来一直没有忘记陌许的救命之恩。

        想起往事，周长山道：“禹儿，你是想去找陌许长老？”

        姜禹点头，其实他对周长山经常提起的陌许并没有什么印象，但想要治疗周长山的伤势，只有试着去找陌许了，而且姜禹心里还有种种疑惑，他与陌许有何关系，他的爹娘又去了哪里？

        夜已深了，几人都去休息了。

        姜禹躺在床上转辗反侧，心事重重，难以入眠。

        而九黎暂时离开了，他要去完成自己的承诺，带树妖的真灵去看看这个世界。

        天空繁星点点，温柔月光倾洒人间，九黎壶飞在空中，穿过了高山丛林，越过了大地河流，见过了繁华城池，看过了一州又一洲……

        过去了多久？好像是永恒，又好像是一瞬，终于，时间停了下来，这场梦想了三万年的旅途结束了。

        “九州，可真美。”树妖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他很欣喜，可声音却非常虚弱，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接下来你想去哪里？”九黎轻叹一声。

        “去东海，九州之外的东海，那是小百灵去的地方。”

        九黎壶在空中一闪，不过眨眼之间就从九州到了东海。

        海浪涛涛，无边无际，从大海深处吹来的风带着淡淡的海腥味。

        海浪一浪高过一浪，后浪推前浪，浩浩荡荡涌向海岸，荡涤着岸边的污垢，礁石上的尘埃。

        望着汹涌澎湃的海面，听着如雷的轰鸣声，树妖兴奋极了，不由自主地飘动身子，觉得自己好像跟海风融合在了一起。

        黎明前的黑暗渐渐退去，海天之间透着一抹亮光，像是点燃的火把，燃烧着深蓝的海水、灰色的云朵。

        火势在蔓延，随着时间的推移，整个东方的天空都被燃烧得红彤彤的。

        这是黎明的曙光，这是太阳神圣庄严的仪仗，在无声而绚烂的虹霓中，太阳从大海的寝宫冉冉升起，海天之间顿时光辉璀璨，那光明照耀着大地，化作甘霖，融进万物勃勃的生机之中。

        白色的海浪从天边涌来，温柔地亲吻着沙滩，那缱绻的柔情蜜意温馨浪漫，让人联想到初恋的情侣。

        树妖已经平静了下来，眺望着蓝色的大海。

        “九黎，我就要死了。”

        “其实你可以一直呆在我的身体里。”

        “你那里没有小百灵，我不要孤独的活着。”

        “她已经死了，死了三万年了，你三万年的执着，换来的却是一场死劫。”

        “我不后悔，现在我很幸福。”树妖问：“等我死了之后，我会在那里看到小百灵吗？”

        “我不知道。”九黎沉默了一下，缓缓道：“也许她转世了，下场好点能做个正常的生灵，下场不好可能是块石头，已经三万年了，谁能知道呢？”

        “转世做块石头？石头也是生灵？”

        “是啊，不过他们被抹去了很多东西，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温度，感受不到抚摸，什么也感受不到，就连思辨都被抹去了，没了喜怒哀乐，比如今的禽兽还要可怜。”

        “抹去？谁会这么残忍？”

        九黎答非所问：“作为朋友，我祝福你能够找到小百灵。”

        “呵呵，三万年前，如果不是那条讨厌的鱼，小百灵也不会走。”

        九黎壶陡然一震。

        树妖的真灵飘向了大海，他在一点点消散。

        九黎壶看在眼里，用着仅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自语道：“连那条鱼都没找到小百灵……”

        树妖的真灵彻底消散了，他死了，天地间再也没有了他的存在。

        九黎壶对东海没什么留恋，回到了姜禹的身边。

        “树妖死了吗？”姜禹怅然道。

        “他已经得偿所愿。”

        “九黎，我有些事想要问你。”姜禹忽然道。

        “说吧。”

        “十六年前南疆发生了什么？”

        “清风观联手天易阁，灭了南疆巫神殿。”这个答案并不是姜禹想要听到的，显然九黎不愿多说。

        “我爹娘是南疆的人？”说完，姜禹非常紧张，既然自己是从南疆来的，那么亲生爹娘很有可能就是南疆的人。

        “不是，你爹娘是外来人，不属于南疆。”九黎的回答让姜禹松了口气。

        “我爹娘现在在哪，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你问的太多了，我答应过你娘，很多事情我都不会告诉你。”

        “那什么是七窍玲珑心，那个时候救我的，是我娘吗？”姜禹想起了被挖心时候的一幕。

        “没错，是你娘留下的封印救了你，至于七窍玲珑心，万古一现，传说吃下七窍玲珑心，便可得长生。”

        “呵呵，长生不死，多大的诱惑，这个世上还没有哪个修道者能长生不死呢，姜禹你其实就是一颗人形神药，如果让外人知道了你的心，会有很多人要来抢着吃的。”

        九黎的语气带着一丝怜悯，姜禹听的一阵心寒。

        定了定神，姜禹道：“我从小就能看到你，你说你一直在等我，是什么意思？”

        “我答应过你娘，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等你二十年，如果二十年你不来，我便会离开，二十年前你被带到了大吉村，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为什么要等我二十年！”

        “只是多给你一个选择罢了，你可以选择不来找我，虽然会是个瞎子，但至少可以平安活上二十年，你如果选择来找我，也许能改变命运，也许下场会更加凄惨。”

        “平安活上二十年，你什么意思！”姜禹心里一沉，顿时有不好预感。

        “你真是个十足的倒霉鬼，你以为七窍玲珑心这种无上奇物，你的肉体凡胎能够承受？等你二十岁的时候，七窍玲珑心第一劫来临，你必死无疑！”

        姜禹这一刻真是震惊无比，自己已经够惨了，是个瞎子就不说了，没想到还是个短命鬼！

        “什么是第一劫？”

        “天下无论何种生灵，俱会经历大小无数劫难，比如凡人生老病死，比如山禽走兽弱肉强食，比如花草树木遭受风雨雷电，这些都是劫难。而七窍玲珑心那么神奇的东西，更是不凡，据说会有七劫，七劫之后七窍玲珑心圆满，那时你就可以长生啦。”

        “别问我这七劫是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些都是修道界流传已久的传说，总之你现在的状况，是一劫都渡不过去的。”

        姜禹顿时感觉天都塌了，他今年十六，离二十只剩下四年了，难道说只有四年可活了？

        姜禹神情茫然，看来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当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生命只剩下四年，会想些什么？

        沉默了好久，姜禹想起了最后一个问题，道：“那时朱厌说过得到你的帮助，需要代价来交换，而你说答应过别人，不会拿走我的任何东西，你答应的人是谁？”

        “你娘。”九黎发出一声轻叹。

        姜禹心里一颤，他已经猜到是他的娘亲了，低沉道：“我娘为什么要这么做，所谓的代价又是什么？”

        “你娘这么做，是因为她很爱你。”九黎犹豫了一下，继而道：“想要得到，必须要付出，如果那时候你想让我帮你击退狼群，你可以付出的代价，也只有你的阳寿与灵魂了，但我答应了你娘，不会拿走你任何东西。”

        姜禹似懂非懂，沉吟了片刻，道：“那么树妖给了你什么代价？”

        “树妖的代价是他准备了三万年的东西，不过我答应过他，不会告诉任何人是什么。”

        “既然需要代价，你为什么让我的眼睛复明了？我什么也没给你。”

        “你错了，十六年前已经有人为你付出了代价。”

        “是谁？”

        “你娘。”

        “什么样的代价？”不知道为什么，姜禹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突然觉得一阵心痛。

        九黎沉默了片刻，似乎不太想回答，但还是道：“你娘的眼睛。”

        姜禹身子大震，脸色瞬间就苍白了下去，这一刻，他的心中简直如狂涛怒浪在翻滚，将他的心折腾的伤痕累累。

        姜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答应了我娘那么多事，我娘又付出了多少代价！”

        “我答应过你娘，有些事是不会对你说的。”

        “我娘现在在哪里，我爹又在哪里，他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姜禹眼睛慢慢红了，神色也有了狰狞，几乎是低吼着说了出来。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如果真想知道，可以试着自己去追寻十六年前发生的事情，但请相信我，你爹娘都很爱你，他们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

        姜禹心烦意乱，声音嘶哑道：“求你告诉我，无论你需要什么样的代价，你都可以从我身上拿走。”

        “很抱歉，我拒绝，我必须要遵守对你娘的承诺。”

        姜禹怔在原地，慢慢捂住了胸口，他觉得有些痛，呼吸似乎也要喘不过来了，有淡淡的窒息。

        “禹儿，你长的可真漂亮，将来一定很帅气，呵呵，不愧是娘的孩子。”

        “……”

        “跟你说个秘密，我当年是被你爹抢来的，硬要给你做娘，其实我不是你娘，哈哈，吓到了吧，逗你玩的，你那么漂亮当然是我孩子啦……”

        他目光迷离，忽然脸上一凉，居然在不知不觉间流下泪来。

        “我爹娘的名字，他们叫什么？”姜禹忽然惊醒，自己不但没见过亲生爹娘的样子，甚至还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九黎没有隐瞒：“你爹叫姜行云，你娘叫萧星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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