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在一片夜色中，一辆银黑色的摩托车无声飞驰而过，卡耀平时也习惯骑摩托出远一些的任务，对声音的要求很高。

        苏格兰在前面握着车把，霜月在后面背着书包，怀里还抱着贝斯包，她小心地没有与苏格兰发生肢体接触。

        这是组织里的生存门道之一，长时间的肢体接触很可能会发现对方身上所携带的武器位置，或者是便于安装窃听器和定位器，再者组织成员多少都有些疑心病，对肢体接触向来抗拒。

        出发前苏格兰看她抱着贝斯包避开自己后背的动作时提醒过她，可以抓着他的衣服防止掉下车。

        霜月轻轻摇头，给自己戴上头盔：“我不会掉下去的。”

        她的身体素质很好，光是用腿固定住全身就能稳稳在强风中坐稳。

        “……没必要因为年龄就对我特殊。”

        如果来的人不是她，苏格兰对组织成员表露出不该有的善意就有可能被认定为可疑，更不要说从小生活在组织里的成员。

        能在黑衣组织站稳脚跟的成员多多少少有些心理问题，不经意间的举动都可能造成误会。

        虽然她因为备受那位先生重视还没有碰到过被其他成员针对的情况，但这不妨碍她学会和组织成员的相处方式。

        她本就有特权，地位和贝尔摩德差不多，不需要对其他成员假以辞色，可卡耀只是普通的行动成员，只是因为归于她麾下没有人敢动心思。

        苏格兰显然有意控制了摩托的速度，两人顺便在车上谈起任务。

        “目的地是奥穗町三丁目14号，目标现在在家里，需要销毁的资料也在目标的电脑内，因为是高档小区，安保会比较严格。”霜月简单复述了一遍任务内容，“你来狙击还是我去放炸/弹？目标没有拉窗帘的习惯。”

        这种小任务只要一个人来就足够，霜月只是被派来暗中观察苏格兰，理论上不用她动手。

        苏格兰怔了一瞬，没有想到这位卡兹黛利走的是爆破路线，不过想也知道还在生长期的少女没有其他成员那样的身体素质，倒不如说小小年纪能在组织里获得代号这件事已经说明了对方的天赋。

        霜月·实际上是个赛亚人·沙耶微微偏过头：“我带了足够的炸/弹。”

        坐在前面的青年声音顺着风传到霜月耳中，比起四年前的温和，此时还多出了几分冷厉：“我来吧。”

        比起让一个孩子潜入，苏格兰更愿意自己动手，就是不知道卡兹黛利会不会觉得他在抢功劳。

        “一定要确保目标手中的资料销毁。”霜月最后说道。

        其实她刚才在来的路上已经去目标家里放置了汽油，一旦有子弹的火花擦过，整座房子都会燃烧起来，在这样的熊熊大火之中目标资料也会被销毁。

        为了防止目标在死亡前传出资料，她在目标房子里设置了带有标记的信号屏蔽仪，确认任务完成后会自动销毁得干干净净。

        霜月记得苏格兰的死亡是因为身份暴露，现在只是稍微引起了上面的怀疑，这种简单的试探几乎所有半道加入的成员都碰到过，她只要保证任务完成就能清除苏格兰目前的嫌疑。

        ————

        四年前猫眼青年温声安慰她的场景浮现在脑海中，那是一个乍暖还寒的春天，天空一片蔚蓝，阳光没有夏日那么热烈，却也算不上温暖。

        她站在购物广场一边的小巷里，炸/弹已经安装好，预计会在一分钟后爆炸，霜月估算着时间刚好可以退出爆炸范围。

        结果不知道哪个混蛋研发的炸/弹出了问题，提前了三十秒左右引爆，一面墙几乎全部崩塌向她压来，霜月凭借灵敏的反应速度也只来得及跑到最边缘，墙顶上带着玻璃尖刺的石块即将落到她身上时，一个有力的怀抱护住了她，将她带离危险区域。

        那人穿着白色的t恤和浅灰色外套，抱着瘦小的她到安全地带之后略带焦急地询问她是否有受伤，而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青年。

        没有得到回答的诸伏景光担心她被吓到，先是检查了一遍她身上，发现只是有好几处淤青，打电话报警之后开始安慰她。

        霜月看见他当时护住自己的肩膀和手臂被爆炸波及，衣服有一块破开沾着血迹，但他还是依然沉稳地告诉她「我是警校的学生，不用害怕」。

        她当时在想，她是因为屏蔽了痛觉，那么这人是为什么？

        霜月说出了他们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不痛吗」，青年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遮住了自己受伤的手臂怕吓到刚从爆炸中生还的小女孩。

        正当他想回答的时候，远处传来了警车的声音，霜月如同受惊一般突然挣脱开他跑远。

        在离开人们的视线后，霜月悄悄从角落看到青年接起电话，表情因为手臂上的伤扭曲了一瞬，却还是笑着和电话对面说着什么。

        因为时间久远，诸伏景光的警校生活又很丰富多彩，多半是已经不记得当时那件事了。

        ————

        霜月拉回飘远的思绪跟着苏格兰来到一处高楼，她抬眼感受片刻说道：“没有监控。”

        对视线异常敏锐，可以仅凭感觉察觉出有没有被监视，这是组织里大多数行动成员都能做到的事情。

        可卡兹黛利也不过只是个初中生……苏格兰掩去眸中的复杂，带头走上楼梯。

        把后背留给她了？霜月不知道该说苏格兰的直觉准确，还是该说他不够警惕。

        尽管组织有代号成员不得相互残杀的规定，也很少有人愿意把后背暴露给别人，像是霜月和苏格兰这样情绪稳定的搭档也是不可多得。

        半夜的高层公寓楼基本没有人进出，两人一前一后安稳地到达楼顶，霜月估算了一下距离，大概只有四百码左右，她看着苏格兰在夜色中熟练地组装狙击枪，出声询问：“需要助手吗？我也会狙击。”用魔法加持的话哪怕在地球另一端也能把子弹送到。

        苏格兰面色复杂地看着少女从背包里拿出狙击配件朝他晃了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噎了一下：“……不用，你帮我观察一下撤退路线吧。”

        对霜月来说周围全都是撤退路线，无论是隐身走楼梯还是直接从楼顶一跃而下，或者走楼顶的路线撤离都再简单不过，如果是带着同样是精英的苏格兰……

        在夜色下显得黯淡的浅绿色眸子俯视下方，摩托的停车地点、夜晚的人流量、居民被惊动的概率、警方出警的时间、苏格兰向公安报告保护目标的概率……

        一条条线路在霜月脑海的地图上亮起来，她简单挑选出两条，一条直通b6安全屋，另一条则是去往无人的小巷。

        规划完路线，霜月拿起包里的狙击瞄准镜蹲在苏格兰旁边，和他一起观察目标。

        目标是一个瘦削的中年男性，未婚，独自居住在公寓楼里，房间的窗帘拉开着，窗户透出温暖的黄光，他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什么样的组织，还坐在电脑前翘着二郎腿，单手托腮表情阴晴不定，脸上的黑眼圈在荧光屏幕照耀下更加明显。

        他的桌上有一盏黑色外壳的台灯，灯罩上有小小的银白色笑脸图案，桌面上摆放着几支笔和一杯咖啡，边上是一台摄像机。

        通过狙击镜看过去，目标身边的床上被子凌乱地堆成一团，衣服丢在床尾，有一只袜子还挂在床沿上，垃圾桶里堆满了速冻食品和零食包装袋，显然是个对生活起居不怎么上心的家伙。

        幼稚、爱幻想、易怒、暴躁、邋遢……

        苏格兰观察了一会儿，原本并不想让未成年人看到血腥的一幕，但在注意到霜月从容平静的气息之后在心里幽幽叹口气，瞄准目标的脑袋按下扳机。

        没等下一枪瞄准电脑，他就看见目标房间里燃烧起熊熊大火，明亮的红色火舌一下子吞噬了书桌。

        霜月手指上常人不可见的戒指在月光下泛着光，和她那双眼睛一样的淡绿色宝石微微一闪，附着在台灯上的「炸/弹」发动，将笔记本电脑和摄像机在内的桌面全部化为灰烬。

        苏格兰愕然，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少女。

        “目标确认死亡，资料也确认销毁。”霜月冷静地说道，“或许是他把易燃物品放在房间里了，不用担心，那里的公寓是防火材料，目标对面的人家已经发现动静了。”

        她把狙击镜放回背包里，苏格兰余光瞄到里面还有许多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体，应该就是对方所说的炸/弹。

        霜月收回视线，拉上拉链把书包背回去：“原路返回吧，不会有人来阻碍我们，警方从发现到出警至少还需要二十分钟，更何况还需要锁定我们的狙击位置。”

        苏格兰很想多看两眼烧起来的房间，但理智告诉他即使是未成年的孩子霜月也是组织里的代号成员，地位不比他低，行动成员对于人的情感和微小的肢体反应十分敏锐，况且他这多看两眼也不能阻止火势。

        他一边迅速地拆解狙击枪装进贝斯包，一边回答道：“好。”

        霜月垂下眼帘，装作清理痕迹的样子用魔法将他们留下的痕迹全部「毁灭」消失。

        她和琴酒他们不一样，在夺取他人性命的时候不会产生杀意，这一点让许多敏锐的杀手都折戟在她手中，那位先生赞扬她是「天生的暗杀者」。

        此刻的她就如同刚进入安全屋时那样，怎么看都只是一个深夜回家的初中生，背着书包的模样太具有欺骗性，让苏格兰都恍惚间以为自己只是刚好顺路送谁家的孩子回去。

        苏格兰杀完人之后也没有冷厉的血腥和杀气，霜月只感觉得到一股被深深压抑的痛苦和悲伤，青年的面上仍然是一片平静，他背起乐器包转过身，和少女一起离开楼顶。

        银黑色的摩托一如半个小时之前那样载着两人在街道上穿梭而过，只是这次比起来时安静许多，苏格兰没有开口，霜月也就继续沉默。

        无声地回到安全屋，霜月在苏格兰面前给琴酒发去任务信息。

        「苏格兰没有异常，如果你还怀疑的话就再进一步确认吧。——rka」

        收件人是琴酒。

        【任务完成】

        小丘比耳朵一动，口中叼着一枚悲叹之种落到霜月肩膀上，她忍住没有伸手去摸，看向苏格兰。

        在苏格兰略带诧异的目光中，霜月那双和他相似的猫眼弯了弯：“任务报告你来写，没问题吧？”

        是特意让他看到短信内容吗？苏格兰瞳孔微微一颤，卡兹黛利是在提醒他，他被怀疑了？

        到底是在组织卧底了好几年，苏格兰很快镇定下来：“没问题。”

        霜月扫了眼时间，十一点半，她放缓声线：“写完报告就早点睡吧。”

        等到穿着校服的少女身影消失在拐角后，苏格兰才猛然意识到他不知道对方如何来到安全屋，是住在附近？还是说有自己的交通方式？

        无论如何，在深夜让一个初中生独自回家都有些危险。

        苏格兰不动声色地在拐角扫了一眼，却发现那里的街道一片空旷，既没有霜月的身影，也没有其他人存在，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告诉自己那是行动组的代号成员，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出岔子，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不去过度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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