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草枯叶落，环山路上几辆马车急急驶过，带起一阵飞扬的尘土，惊了路旁枝头的山雀。

        “阿遥。”

        马车内，正襟危坐的中年男人表情凝重：“再过两日我们就该到临州了，此地相较偏远边关算是安闲富庶，但如今却是暗潮汹涌，否则皇上也不会专门派人前去。”

        “最重要的，此事皇上有意压下，那我们便不宜声张，到时候切记低调行事，莫要单独行动。”

        对面的少年点头：“师父放心，我明白的。”

        这几日在路上宴和已经同他讲清了事情的经过，他也没想到此行竟还与谋反牵扯上了关系，只是皇帝的态度，实在有些耐人寻味。

        江遥掀起车帘的一角，又冷又干的风便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吹在他尚还有些稚嫩的脸上。

        入目皆是高山荒坡，天穹之上苍鹰翱翔，与都城永京的繁华精致截然不同，这里是一片自然最原始的野性，却也满含自由。

        他放下了手。

        师姐，等我回来。

        太阳渐渐西沉，所有的景物都仿佛蒙上了一层模糊的影子，马车不停歇地朝前驶去，消失在黄土路的尽头。

        ……

        将军府。

        “松花春水，你们说，那话本到底是谁写的？”宴允融微微皱眉，无意识地拿了颗枣子递到唇边。

        松花闻言凑了过来：“小姐怎么又开始想这件事了？话本的作者从来没露过面，奴婢觉得估计只有书铺的人知道了。”

        春水也回过头：“松花说的是，就这么猜测怕是得不出结果，小姐，你若是当真好奇，不如派人去查查？”

        宴允融没做声，慢慢地咬了一口手里的枣子，那日在淮阳侯府，她偶然撞见了宋衔川写的话本手稿，本来以为幕后之人一定就是这家伙了，没想到他却严词否认。

        “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是我？”宋衔川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纸，理所当然，“这东西都是我好几年前写着玩的，现在早就封笔了。”

        “再说了。”他微微弯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坐着的人，“我若真要写，你觉得你在话本里还能有这么好的形象？”

        宴允融认真地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宋衔川不把自己写的人神共愤天理难容就不错了，还能这么好心在话本里给她面子？

        所以，作者的确也不可能是他。

        那到底会是谁呢？

        “我决定了。”宴允融突然抬起头，“我要亲自去一趟李记书铺。”

        现在看来，书铺的人应该确实是最好突破的了，不管能不能得到结果，总之她先去试一试吧。

        “我去叫上阿遥一起……”少女想着一下子站起身，往院外走去，只是原本轻快的声音却戛然而止。

        松花春水对视一眼，俱是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担忧。

        她们本以为宴允融也会和此前的无数次一样，无声地垂下眼眸，然后默默折回到自己的屋子里。

        可是这次她却没动，反而极轻地笑了笑：“看我这记性，都差点忘了阿遥已经不在府上了。”

        “那我们就直接去同阿娘说吧，不用再去另一边的院子了。”

        说罢转过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过去，脸上的表情极淡。

        树上的叶大都已经失尽了水分，落在掌心一捏就碎，踩在脚底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风声萧萧，万里长空，不太热闹的李记书铺门前，一位桃色衣裳的姑娘缓缓停下。

        “欢迎光临敝店，姑娘想要些什么？”书铺的小厮见来了这么个气度不凡的姑娘，只觉得兴许能做成一笔大生意，笑容满面地就迎了上来。

        宴允融抬眼看他，也扬唇一笑：“我找你们书铺的掌柜，可能麻烦你带我去见他？”

        小厮一听便热情地弯腰引路：“自然能，姑娘请随我来。”

        几人穿过大堂转上二楼，最后在一处帘布前停下。

        小厮扬声道：“掌柜的，有位姑娘找您。”

        里面悉悉索索一阵声响后，一位中年男人走了出来，本来漫不经心的神色在看清面前之人容貌的那一刻瞬间变了。

        “你，姑娘可是姓宴？”他惊奇地瞪大了眼。

        引路的小厮已经退出去了，宴允融含笑点头：“掌柜认得我？说来也是，毕竟我就是你们那个极受欢迎的话本里人物的原型。”

        “久仰了久仰了。”对方立马弯腰，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快请坐。”

        宴允融被他这态度一惊，干笑着道：“不敢当，您太客气了。”

        “欸，这话本的灵感大都来源于姑娘你，算起来你也可以说是我们半个衣食父母了！”

        这话说的……宴允融哪受的住，当即打住话头，直言道：“掌柜，其实我这次来是有一件事想要请教您，可能会有些冒犯，还望您别见怪。”

        “无妨，姑娘有什么就请问吧。”

        “就是……我想知道，这话本的作者，究竟是何人？”

        话音一落，掌柜的眉就立马皱了起来。

        宴允融见状连忙道：“您不用紧张，我没有要追究什么的意思，只是实在有些好奇，您若是不方便说，我也就不问了。”

        掌柜一听摆了摆手：“姑娘误会了，这事你本就有权知道，哪有什么方不方便的，我还一直奇怪你们怎么从来不过问呢。”

        “只是，其实，这写话本的人到底是谁，我还当真不清楚……”

        “连您都不知道？”宴允融很是意外。

        “正是。”他点了点头，话锋却又一转，“不过我们书铺那个说书的老头应当是知道的。”

        别人来问他自然不可能如实相告，可这位是正主，他怎好欺瞒。

        “姑娘你也知道，几年前我们这书铺的生意其实惨淡的很，是后来突然有一天，老莫，噢，就是那说书的老头，他拿了一堆稿子给我看，说这个故事能大火，我一听这多好的事儿，马上就开始给它宣传了，没想到还真火了。”

        “期间我也不是没问过老莫，可他这人总神神叨叨的，从来没透露过什么，所以，姑娘，你要真想知道，只能去问他了。”

        掌柜说着站起身：“这样吧，我现在就带你去找他，姑娘请。”

        宴允融闻言笑着道了声谢，跟着他出了门。

        一楼说书堂的后面，一间简易小屋内，花白头发的人一身褐色粗布衣裳，正懒懒散散地斜靠在椅子上喝着酒。

        掌柜过去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小酒壶：“老头你倒是悠闲。”

        对方咂了咂嘴，也不生气：“老头我只是个说书的，自然比不得掌柜你。”

        “行了，你清醒点儿，今日可来了贵客。”

        “唔。”他这才慢悠悠地抬起头。

        “贵客”笑看着他，颔首一礼：“您好。”

        还不待她自报家门，这人已经先半眯着眼睛开了口：“晏家的姑娘？”

        “是。”宴允融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愣了一瞬就又恢复如常。

        老莫点点头：“姑娘是为话本而来吧，先坐。”

        掌柜瞪了他一眼：“你这地方邋遢惯了，也好意思叫人家姑娘坐？”

        宴允融当即坐了下去，笑：“无妨无妨，我觉得这还挺舒适的。”

        “还是小姑娘会说话，讨人喜欢。”老莫淡淡瞥了眼掌柜，然后站起身慢慢地倒了杯茶放在宴允融面前。

        “这话本的事，说来话长……”他说着目光落在了旁边某人的身上，“你怎么还在这？”

        对方气得跳脚，把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你这是什么话，这书铺都是我的，我怎么就不能在这！”

        老莫拿过酒壶慢慢喝了一口：“非礼勿听，非礼勿听嘛。”

        最终掌柜骂骂咧咧地起身出了门，只留下被他踢到一边的椅子。

        宴允融叹为观止，只觉得这两人实在是有趣。

        她抿了抿唇：“您，请问我该怎么称呼您？”

        对方又喝了口酒，抬眼：“你这小丫头倒是客气的很。”

        “老头我姓莫，你跟着他们一起喊我老莫就挺好，老头也行。”

        “这当然不行！”宴允融吓得杏眸瞪圆。

        复又道：“不然，您不介意的话，我就叫您……莫爷爷吧？”

        “爷爷？”老莫闻言放下酒壶看了她一眼，然后嘿嘿笑了起来，“好，好，那你就这么叫吧。”

        “李记书铺的今天，是那个故事成就的，也可以说，是丫头你的故事成就的。”

        “好几年前，我遇见了个孩子……”

        ……

        风吹起路旁店家的酒幡，它们便水波似的翻涌起来，瞧着热闹又鲜活，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宴允融微微叹了一息，莫爷爷并没能告诉她确切的答案，或者准确来说，他也不是那么的清楚。

        据莫爷爷所言，写话本的人他只在第一次偶然相遇的时候见过，根本不知其身份，而此后每一次再交接稿子，这人就都不曾露面了，神秘的很。

        而且莫爷爷还说了，他初见这个人的时候，对方还只是一个孩子，那么现在……他怕是也就跟自己一般年纪吧。

        宴允融忍不住赞叹，小小年纪就能将故事写得这么好了，也是挺不简单。

        现在能知道的就是，对方是个年轻的公子，噢，还有一点，生的挺好看。

        不过，既然人家这么拼命隐藏身份，那她就不深究了，毕竟挺有才华一个孩子，何必吓着他。

        宴允融正自顾自地走着神，没注意到迎面走过来的几人。

        “宴允融？”娇纵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这才反应过来，微微一顿，然后勾起了唇角：“王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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