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8章 不配为人

尹漓沉默了下来，似在权衡林四这番话的可信度。

        她静静看着林四，仔细观察他的眼神与表情。

        林四坦然与她对视，毫无半分心虚。

        事实上，他说出这番话之后，心内涌起了一丝悔意。他与慕哲平分别时，让对方天明赶紧离开，但去哪，他们并没有商量过。

        老慕他，不会真的去青川了吧？自己这只是随口瞎说，哪知道竟然越说越有道理呢……

        如果他们真的那么做的，那自己岂不是真的成了出卖兄弟的小人了？

        应该不会吧？以自己对慕哲平的了解，他可能根本就不会离临嘉城太远，甚至可能都不会听自己的。

        只希望他们不要‘犯傻’般的冲击临嘉城吧，那样非但救不出自己，他们也会陷进来。

        尹漓柔弱的双肩忽然颤动起来，她脸上的冷霜如同解冻了一般绽放了开来。

        她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弯下了腰……

        林四心内再次发毛，不明白这脑袋有问题的少女又发什么疯了。

        他心内暗暗祈祷她就这样笑死好了。

        过了好半晌，尹漓才恢复了正常，但脸上的残余的一丝笑意依旧是无法掩藏。

        林四就那么愣愣看着她，没有嘲讽也没有惊讶，面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你真的让我不得不惊叹。”对面的紫衣少女轻叹道。

        林四静静听着，并没有打断她的话。

        她的脸色已经平静下来。

        “你刚刚的说辞，有理有据，如果不是对你的行事作风有所了解，我肯定已经相信了。你能在短短片刻之内，编出这样一个谎言，而且说得合情合理，连我都差点相信。天河诸人这般看重你，真的是一点都不为过，留下你，将来肯定会成为他们的灾难。”

        她后半句话林四并不太明白，天河诸人看重自己是什么意思？

        但前半句话，林四却是听了出来，尹漓根本就不信自己刚才的谎话。

        这并没有出乎林四的意料，从一开始，他就料到对方不信的可能，于是他按照设想，很自然的继续‘表演’了下去。

        “随便你。”他摊了摊手，一脸的无所谓。

        完全没有辩驳，也没有失望。

        尹漓轻扯嘴角，露出了嘲弄的微笑：“你可以停下你的表演了，昨晚你光凭嘴皮子就煽动了上千人拼死厮杀，现在想要让作为你敌人的我相信你的话，可能吗？”

        林四一言不发，只是一脸平静的看着她。

        这女人，不会是想诈林四大爷吧？自己可没那么容易就坦白。

        不过从她的话里，却也能得到一个信息，那就是昨夜自己对青川和南齐凉月三方联军做的那番‘努力’，似乎没有白费。

        死了上千人么？那可真是个好消息啊！

        林四简直想仰天长笑，但在尹漓面前，他不得不压抑住兴奋，继续装了下去。

        尹漓不紧不慢却又悦耳无比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

        “知道我为什么不信你么？你的表演确实很精彩，说辞也合情合理。可是，如果你真是这样一个贪生怕死出卖朋友的人，月洛宁早就被你抛开了。而昨夜独自来探临嘉城的，也不会是你！”

        “毕竟你们之中，还有一名破境高手呢。昨夜换成他来临嘉城探查情况，绝对比你要稳妥得多。我不知道你用什么借口打发了他。但我想，你应该是担心他们遇险，所以才选择了自己承受这一切吧？”

        林四有些憋屈，他满脸无奈道：“你把我看得这么高尚？而且就因为这个原因？照你这样想，那我无论说的是真是假，你都不会信了？既然我说什么你都不信，那你还问我做什么？”

        对面紫衣少女俏皮的歪了歪脑袋，随后轻掩小口笑道：“我只是想看你到底会说出什么来。”

        鬼才相信你的话，一定还是在诈我！

        见他又一言不发，尹漓感到有些好笑。

        “看来你也不信我的话，认为我在故意诈你吧？实话告诉你，月洛宁在哪，我根本就不关心。”

        林四撇了撇嘴，满脸不屑道：“你骗鬼啊！你不关心月洛宁的下落，那你们这么兴师动众是为了什么？”

        尹漓她们三人来天河，或许真的是另有目的，但尹漓既然已经参与到了天河人搜捕月洛宁的行动中，那对这个问题她就不可能漠不关心！

        “兴师动众，自然是为了月洛宁。不过你或许不知道，天河方面，从今天开始已经彻底放弃了搜捕月洛宁。”

        “是吗？明智之举。难道真正的月国援兵来了？”

        对于尹漓这句话，林四本能的选择了相信。

        因为若换成他是天河国王，也会做出如此决定。昨夜一战，临嘉城如此浩大的声势，非但没有抓到月洛宁，反而起到了打草惊蛇的作用。

        接下来想要抓到她，只会更难。至少不是三两天就能办到的，而真正的月国援兵在这几天之内，应该会来了。

        与其继续劳师动众，还不如及早放弃。毕竟大规模的搜捕行动也是劳民伤财的。

        “你猜？”尹漓依旧是不置可否。

        “既然你们不打算抓月洛宁了，那你还抓着我干什么啊？赶紧放了我啊，我真不记仇，真的，我对天发誓，以后见着你就绕道走怎么样？”

        林四这番话，倒不算假。

        虽然尹漓伤了他，抓了他，但他对她，并无太大恨意。

        在他看来，这只是因为两人立场不同。如果抛开月洛宁这件事，两人也谈不上什么敌人。

        抛开月洛宁这件事，单看尹漓这个人，倒也不令人讨厌。

        虽然尹漓的性格让他有些头疼，但想想远在月国学园之城的唐小芷，不也同样经常让他头疼么？

        她这次伤了自己，但自己上次在峡谷口也伤了她。而且算起来，还是自己主动先坑害她的呢。

        只是，面对林四大爷主动化敌为友的提议，尹漓却拒绝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哑然失笑道：“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我好不容易把你抓回来，马上就放了你？你昨晚坑害了那么多天河人，你觉得可能吗？”

        眼见她油盐不进，而且貌似也套不出什么情报，林四便放弃了继续与她虚与委蛇。

        他大喇喇坐了下来，伸手掏了掏耳朵，一脸满不在乎道：“他们要杀我，难道我不反抗吗？对于昨晚死去的天河人，我一点愧疚都没有，他们活该！顺便问一句，昨晚那些假冒的月国暗卫死光没？”

        尹漓并未因为他的话而动怒：“是吗？站在你的立场，确实可以问心无愧。但站在我的立场，他们都是我天河子民，你觉得我应不应该为他们报仇？”

        林四冷冷一笑：“呵，你天河子民？在我看来，他们都不配称之为人。即便我不是月洛宁一个阵营的，只要有机会，我也会杀了他们。”

        尹漓的笑容冷了下去：“虽然他们是你的敌人，但这样的话，似乎不是一个有心胸的人该说的。”

        她对林四确实很感兴趣，先前那些恐吓威胁，只是闹着玩。但此时，她却真正动了怒。

        虽然她幼年在天河的回忆并不美好，虽然她后来回到天河的次数极少，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熟悉的人，更没什么朋友。但这里毕竟是她的祖国，这里的人是那么的喜爱她，那么的拥戴她。

        对于天河人，她不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

        林四昨夜坑杀了数百黑羽卫，她出于对对方的特殊观感，勉强还可以压下仇恨，将这当成立场不同，为了自保不得已为之。

        将这当成战场之上互有输赢。

        然而林四刚刚这句话，却已经脱离了这个范畴，她不可能无动于衷。

        她的怒意，林四轻易便能感受出来，但他毫无顾忌。

        “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但我想即便心胸再宽广的人处于我的位置，也会说出同样的话来，那些人，不配称之为人！”

        尹漓敛去了笑容，平静道：“你需要为这句话，做一个能让我接受的解释。”

        她即便再笨，也听出了林四话里有话。

        “你听过黑巾盗么？”

        她摇了摇头，她确实没听过这个词。但聪慧如她，似乎已经明白了林四接下来要说什么。

        “黑巾盗是这几年活跃于青川南齐月国天河这几国边境的一支马贼团。他们实力很强，清一色的转境之上的修行者，特征便是黑巾蒙面。这几年，这几国边境上的平民甚至小股军队，都被他们劫掠杀戮过。”

        “因为他们的实力，真正将马贼来去如风的特性发挥到了极致。小股的边境守军不是他们的敌手，大规模的围剿，他们又能提前得知消息而逃入别国。加上某些我可能无法得知的内情，几年来，这支马贼团一直未被剿灭。”

        自从第一次和黑巾盗交过手之后，林四便对这支马贼团留了意，毕竟双方已经结仇。

        尽管黑巾盗来去如风，实力强悍。但几年都没被剿灭，依旧疑点重重。

        他甚至曾经怀疑过黑巾盗就是凉月亲王麾下的一支隐藏人马。

        虽然这些人在东北边境与月国守军发生了战斗，但林四依旧没有放下这个怀疑。

        因为这种事瞒着下层士兵和军官，是很正常的。

        但昨晚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猜错了，这些人竟然是天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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