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韩沐风

“客官，客官！菜糊了…”

        林若曦目光怔怔出神间，竟是忘记了自己手中做的活计，若不是王老板微微提高的声音叫醒了她，只怕那油锅里早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此刻，林若曦木然摇了摇头，低声道：“多谢您了。”说罢，把做好的饭菜盛到一个大盘中，端了出来。

        刚刚走出厨房，但见小牧嘴角口水直流，面带微笑道：“大姐姐，你怎么这样慢哦，我的肚子都饿憋了…”说着，又是嘻哈笑道：“其实啊，这菜品闻上去就很香呢…对不对，半仙？”

        杨半仙微笑着点了点头，夸赞道：“香飘万里…姑娘果真好手艺。”

        林若曦面无神色的看着他们二人，将手中的大盘放到了桌子上，毫无声调道：“这就是你们刚刚说到的红心果了。”说罢，坐到一旁的空桌上，目光依旧向着窗外远方荒野处望去，怔怔出神。

        杨半仙看着她怔怔出神的模样，低声叹气道：“姑娘可是在回忆着什么伤心往事吗？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告知老朽？”

        小牧闻言，目光冷冷的望着杨半仙，低声道：“半仙，吃你的菜好了，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总之人家的事情和我们没有关系，懂不懂啊？”

        “不懂，你这个小油嘴子，记得昨**还说我没有爱心？今**倒没有爱心了？你呀，没看那姑娘这般伤心，如果说出来的话，心里能好受一点。”杨半仙低声道。

        林若曦沉默无言，好像并没有听到杨半仙所说的话，只是转头看向王掌柜，道：“请问您这里有没有？”

        王掌柜跟了过来，面带微笑，道：“客官，你想要吃些什么？”

        “我想问…”她缓缓地说着，忽然从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有着什么事物显现了出来，“我想问，你这里有没有草鱼这道食材？”

        “草鱼？”王掌柜还未说完，小牧却在一旁高兴的拍手，大声道：“大姐姐，你想要做清蒸草鱼给我们吃么？那真是太感谢了！”说着，眼中精光四射，面容上同时露出期待的神色。

        突然，“啪”的一声响传来，竟是杨半仙狠狠的捶在了小牧的脑袋上，微怒道：“小牧，大白天的，你做什么白日梦，人家已经做好了红心果拿来给我们吃，你怎么还提出这样的无理要求呢？真是一个可恶的小孩…”

        “哪里啊…谁可恶了…我也不过是随口问问，大姐姐能做就更好了，如果不能也没什么嘛，怎么…还不许我问了？总之嘴巴长在我身上，我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关你这个臭老头子什么屁事…”小牧抗议道。

        “你…你这个臭小子…”杨半仙面容涨红的样子，分明是动了真怒。

        正是僵持之时，但听王掌柜低低干笑了一声，耸了耸肩膀，道：“各位客官，你们应该都去过泰州城吧，所以你们都知道清蒸草鱼乃是那里的招牌菜，不过现在是吃不到了，更别提食材了，哎…”话音未落，不仅是杨半仙和小牧，就连林若曦也是怔了一下，道：“这是为何？”

        王掌柜低声叹了一口气，道：“事情是这样的，之前我这里住宿了几位从泰州城过来的客人，听他们说前些日子城内突然闯入了一些面部如同牛头马面狰狞的兽妖，连带着方圆几百里都遭了秧，哎…现在别说是城内外河里的鱼了，就算是百姓家里的牲畜也被一卷而空，所以不能在做清蒸草鱼了…”

        林若曦等人闻言，面色都黯淡下来，王掌柜又是感叹了几句，这才记起正事，连忙问道：“客官，你还是点些其他的菜品吧？比如方才那位少年说的红焖肥牛，或者是黄焖鸡米饭？”

        林若曦怔怔的望着窗外，随口道：“罢了，还是来一碗热汤面吧！”

        王掌柜点了点头，刚想转身，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王掌柜心中不由一惊，暗想今日时辰这般早，居然还有人前来打尖住店，难道是生意好转了么？这般想着，他连忙迎了上去，道：“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

        不料那人并没有言语，只是径自走到林若曦身旁坐了下来，道：“掌柜的，来一碗热汤面。”

        王掌柜听闻此话，心中一阵狐疑，暗暗思索：莫非此人与姓林的女子认识？当下他站在一旁，笑声问道：“你们是一起的么？”

        那人白了他一眼，道：“我今日刚刚来到这里，打算休息一下，如何与这位女子相识？”说话间，目光不由得向着林若曦那张倾城绝世却又苍白无色的面容上望去。

        林若曦的目光同时向他望去，但见此人一头黑色的发丝顺着俊朗的脸庞直直垂下，修长的手指托着下巴，紫水晶一般的眼眸中透出与他年纪不符的稳重成熟，年轻的脸颊有些苍白，瘦削却硬朗的身上穿着一件黑红相间的长服，好一个年轻美少年！

        此刻，林若曦淡淡的看着他，毫无声调道：“你想坐在这里，也无不可。”

        那人微笑一番，道：“好胆量，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会问我为何选择这个位置来坐，没想到你…”话音未落，杨半仙在一旁接口道：“哎呀，这有什么的，都是天涯流Lang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小牧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道：“喂喂喂，你这个老头子在胡乱说些什么…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你呀，把前面的话都说错了，还显摆什么啊？没文化…真可怕…”

        “你这个小油嘴子…”杨半仙低声骂了一句，然后向着王掌柜看去，道：“掌柜的，不是一起的，难道就不能坐在一处了吗？哪来这么多规矩哦？”

        王掌柜连连点头，道：“没…没…诸位请坐，我去准备上好的酒菜，马上给各位端来。”

        杨半仙嘿嘿的笑个不停，目光却一直打量着坐在林若曦身旁的英俊少年，道：“敢问少年姓名？”

        那人闻言摆了摆手，道：“鄙人贱名，只怕有辱尊耳。”

        林若曦在一旁淡淡道：“既然老人家刚刚说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那么，区区姓名，又为何有辱尊耳？”

        那人淡淡一笑，紫水晶一般的眼眸中透露出闪闪精光，但见他向着林若曦那张倾城绝世的面容上望了一望，道：“既然姑娘问起，区区姓名，有何隐秘？鄙人姓韩，名沐风，Lang迹江湖一旅人！”

        “好气派的说辞…”杨半仙一边笑着附和，一边却拉过王掌柜，随口又点了十几道菜品，要了五盘点心和两壶美酒，王掌柜忙点头不迭，自去准备了。

        小牧眼见杨半仙点了许多菜品，脸色顿时黑沉下来，颇为难看，尤其是听到杨半仙还要了五盘点心和两壶美酒，更是目光冷冷的望着他，几番想要说话，但还是忍了下来，待到王掌柜离开之后，他才忍不住冷声道：“半仙，你要了这么多酒菜，当真是要自己付账么？只怕你是想要替人卜卦看相，来换取一顿吃食吧？”

        杨半仙面色一沉，怒道：“小牧，你这个小油嘴子，胡说些什么？我几时这样说过？”说着，他回头向着韩沐风和林若曦笑了一下，然后长叹一声，摇头道：“哎，现在世道艰难，人心不安，更别说卜卦看相了…真是啊…可怜我这本事了…”

        小牧脸色一变，目光向着韩沐风和林若曦望去，又转眼狠狠盯着杨半仙，低声道：“我看你不仅想说可怜我这本事了，更加想说可怜我这能耐了…哼，你有多少本事，多少能耐，我还能不知道么？”说着，脸色微红，低首不语。

        杨半仙冷哼一声，道：“我若没有真本事，你还会跟在我身旁么？竟是说些胡话…”话音未落，但听韩沐风笑了一声，道：“刚刚听闻老人家说出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这句话，真令在下心有感触，所以你们不用担心，这次的酒菜钱全部算在我身上。”

        “啊呀…你…好大方呢？只是刚刚见面，为何要替我们付账？这有点…”小牧还未说完，杨半仙却大为欣慰，点头颔首微笑道：“小牧，人家盛情邀请，我们定当恭敬不如从命。”

        小牧冷哼道：“得了吧，我看你应该说孺子可教也！”

        林若曦坐在一旁，虽听得几人嬉笑对话，却并未说出任何言语，只是静静的望着窗外一片苍茫大地，怔怔出神。

        杨半仙看着她怔怔出神的模样，刚想说些什么，王掌柜已经端了几盘热菜上来，又上了三盘点心和一壶酒，杨半仙不客气的拿过酒壶，给在座四人斟满了，举杯道：“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都是缘分…缘分啊…我就先干为敬了！”说罢，仰头一饮而尽，嘎巴嘴道：“果真好酒。”

        此时，韩沐风端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林若曦则不同，但见她面部表情僵硬无比，给人一种痛苦愁楚的感觉，只见她缓缓拿起酒杯，放在手中良久，忽地长叹一声，带着几许无奈苦涩，又将酒杯缓缓放回了桌子上。

        一直坐在她身旁的小牧实在忍不住，不解道：“大姐姐，我看你从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郁郁寡欢，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韩沐风点头附和，道：“说的不错，我看你心神不宁的样子，莫非…”

        林若曦沉默了片刻，并无回答任何问题，而是向着杨半仙道：“前辈这些年可是一直替人卜卦看相？”

        杨半仙捋了捋胡须，笑道：“正是如此，莫非你也要我替你卜卦看相？如果是的话，我可要收取五两银子哦！”

        “半仙！”小牧冷眼看着杨半仙，又是推了他一把，大声道：“大姐姐，你有什么心事的话，跟我说说吧！我看你的样子，真的好难过。”

        林若曦看了小牧一眼，眼神中全是悲楚神色，但见她轻轻摇了摇头，道：“其实我是想问老人家几句话。”

        “咳咳…”杨半仙咳嗽了几声，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鄙人杨半仙，卜卦看相，无所不能，只是这银子可万万少不得。”

        林若曦淡淡道：“这个不难。”说着，从衣襟中拿出五两银子放在杨半仙面前，这一下，杨半仙看得眼睛都直了，但见他将银子快速攥在手中，道：“你要问些什么，但说无妨！”

        林若曦深深叹息一声，道：“前辈游历人间，见识卓越，我有一事，思绪已久，所以想问问前辈。”

        “哎呀，你客气什么，有事便说！”杨半仙话音刚落，却见林若曦面容上显露出痛苦神情，当下眉头一皱，突然觉得刚刚不应戏谑说话，于是换了口吻，庄重道：“你神色痛苦，可是遇到什么伤心事了吗？”

        林若曦沉默片刻，低声道：“我乃太极门青鸾峰弟子林若曦…可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林顼师兄日前过世了。”

        “什么？”小牧失声叫了出来，韩沐风的目光中也充满了凝重的神色，杨半仙皱起眉头，叹息一声，道：“原来你一直神情痛苦，就是因为这个缘故。”说着，又是叹了一口气，道：“世间生离死别，自是令人伤痛，但现实亦现实，也就是说，生死各有天命定数，你又何必执着？’林若曦面容上痛苦之色更重，口中沉声道：“可是林顼师兄故去，便是因为我的缘故，若不是当初我成为太极门青鸾峰弟子，若不是当初在深谷中发生的事情，他也不会因为我而逝去。”

        一旁，韩沐风听闻此事，心中忽觉一阵凄凉，于是出言安慰道：“你这般难过，可是你那位师兄过世之时，曾怨恨于你？”

        林若曦摇头，涩声道：“没有，他从来都没有怨恨过我，我只恨那一日，他们不能容忍我，也不该迁怒于他，他们明明知道林顼师兄不是那样的人，可是还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到底什么是正道，什么是正义？都是狗屁…”话说到后面，已经是声音沙哑，泪流满面了。

        小牧看着林若曦痛苦的样子，不知不觉间，他的面容上也流下凄楚泪水。

        只是，杨半仙低声一叹，摆手道：“你呀，就是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不能自拔，我想你那位林顼师兄离去之时，不曾憎恨于你，自然也没有悔恨之意，那么他便是死得其所，换句话说，就算死，也是死而无憾，你还痛苦什么呢？”

        林若曦抬首向着杨半仙看去，眼神中充满着迷茫与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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