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质问

走完最后一层台阶，林枫终于来到了太清大殿外，这一座高大宏伟的殿堂，庄严耸立在他的身前，气势如虹，人站在它的面前，仿佛如同蝼蚁一般渺小.

        此时，方砚朝着他们点了点头，道：“我们进去吧！”

        杜方平和何大礼都点头称是，林枫刚想迈步走入，忽然身子一震，目光向着一旁望去，只见在台阶的另一个角落里，有一名太极门下的普通道童在打扫平台，他就那样一点一点的打扫着，目光却隐隐向着林枫那张英俊的面容上看去。

        一瞬间，那种说不出的目光让他的心中涌出一阵酸楚的感觉，似乎这一刻，那道童的目光像极了一个人，那个人曾经也用着那种迷离心痛的目光看着他，突然间，他好似眼前朦胧迷糊，如同再一次看到了穆青瑶的身影。

        林枫怔怔的站在原地，如同雕像一般的一动不动，忽地，衣角被杜方平拉住，但听他低声道：“三师弟，你这是怎么了？太清大殿在这面，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别让掌门人等久了……至于…”说着，又望了望站在远处打扫平台的道童，眉头一皱道：“至于…三师弟，你与那道童有事情要说的话，还是等你出来在说也不迟…”

        林枫低声叹了一口气，心中不由一阵难过，但终究知道杜方平说的确是事实，自己现在的事情弄得不清不楚，可以说是戴罪之身，此刻还能在做些什么呢？

        这般想着，他点了点头，对着杜方平笑了一笑，站在一旁的方砚看在眼中，低声道：“三位师兄，如果没有什么事情，我们还是快些进去觐见众位师长前辈吧！”

        杜方平点了点头，口中答应着，和林枫向前走去，一旁的何大礼却是皱了皱眉头，道：“师长前辈？难道其他门派的掌门人也都来了么？方师兄，不对啊，这只是我们太极门下的私事而已…恩…我认为只是私事，所以他们前来是为哪般？”

        方砚犹豫了一番，然后口中低声道：“是白云寺来了几位神僧，此外，还有水月宫的几位前辈…他们都是前来询问林师兄一些情况的！”

        何大礼听罢，脸色一下子刷的白了下来，而杜方平则眉头紧皱，口中疑惑道：“那么…玉女峰的前辈没有来么？”

        方砚点了点头，道：“确实正道四大门派之中，唯有玉女峰没有来人，只是因为什么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杜方平眉头紧皱，更是不明所以的看着一旁的何大礼，而何大礼则同样抱以一脸疑惑之感，虽然如此，但他们的口中却并没有说些什么。

        此刻，林枫一脸沉默的走上前来，口中轻轻叹息一声，沉吟道：“方师兄，我们还是先进去吧！”

        方砚看了看他，点头道：“好，你们跟我进来吧！”说着，他领头走了进去，林枫又是轻轻叹了口气，迈开自己显得有些沉重的脚步跟了进去，在他身后，杜方平与何大礼相互对望了一眼，一眼之中，他们都看到对方眼中那深深的忧虑和担心之色，但此刻，他们也只能紧跟着走了进去。

        就在他们一行四人刚刚走进太清大殿的时候，就在他们一同跨过那宽阔的门槛之时，周围之中，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氛顿时迎面而来，太极门中最为神圣的地方，依然如同往日一般的气势宏伟，让人心中惊叹不止。

        此刻，宏伟肃穆的大殿上，站立着许多人，但不知为何，林枫第一眼看到的，并不是周围所坐的别派中人，而是在这个大殿的正前方，看去如此之近却又那般遥远的欧阳真人的“平静”目光，在他的身后，点燃的香烛沉默无声的燃烧着，周围时不时飘起一缕缕的轻烟，而在他的座位旁边，有着一张方形茶几，茶几上摆放着一碗清茶，正冒着一缕缕香气。

        但见他的周围，也就是坐在他右手边一排的，是太极门其他三脉的首座和暂未选出首座的飞云峰下的大师兄周逸群，三脉首座包括青鸾峰的陈云易、缥缈峰的顾长歌和望月峰的天华大师，而太极门下的各脉长老和弟子，都或坐或站在他们的身后。

        此刻，周逸群正默默的坐在那里，一双明亮的眼眸中，深深凝望着林枫那英俊的面容和他那落寞的身影。

        在欧阳真人左手边的，却是林枫多年来不曾见过的人，有样貌慈祥的老和尚，有面色沉静的老人，林枫的目光一一看去，在那一群人之中能够看到几个依稀熟悉的面容，其中白云寺的空相、空善也在，他们都恭恭敬敬的站在那位慈悲的老和尚的身后，看来这位样貌慈祥的老者，定是白云寺的掌门无疑。

        这时，方砚带着杜方平、林枫还有何大礼走了过去，向着欧阳真人行了一礼，道：“师父，飞云峰的林师兄已经到了。”

        周围人群中立刻一阵耸动，目光刷的一声都向着林枫移了过来，这一刻，非但是林枫，就算是杜方平和何大礼也都有些不自在。

        坐在一旁的周逸群看着眼前这番令人心中憋闷的景象，不由眉头一皱，对着杜方平和何大礼低声道：“你们先站过来吧！”

        杜方平等人口中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心中也很是无奈，但见他们答应了一声，便走了过去，就在这个时候，坐在周逸群身旁的缥缈峰首座顾长歌忽然咳嗽了一声，口中同时冷哼一声，一脸的不屑！

        周逸群将顾长歌的神情看在眼中，面容上肌肉动了一动，眼角也微微有些抽动，似乎要流下眼泪，但最终他还是忍住了，口中低声道：“林师弟，你站在那里，掌门真人和各位前辈有些话要问你。”

        林枫刚刚迈开脚步，却像是撞到了一面寒冷的墙上，硬生生的停了下来，半晌才低声道：“是。”

        杜方平与何大礼相互对视了一眼，又向着林枫看了看，眼中全部充满了担心神色，但终究知道此刻不是上前说话的时候，所以只能老老实实的站在周逸群的身后。

        这时，欧阳真人先是叹了口气，然后面色平静的向下看去，但见前方之中，那个曾经最为疼爱的小弟子的眼中不知为何，竟是有着丝丝紧张和痛楚之感，甚至连他的身子也在微微颤抖着。

        这个人，当真是当年，或者说是欧阳真人一直喜爱的资质高超的少年吗？

        他在内心深处，重重的叹息了一声。

        “林枫。”欧阳真人口中缓缓地叫了一声。

        林枫的身子轻微颤抖了一下，慢慢跪了下来，低声道：“弟子在。”

        欧阳真人看着他，道：“周围这些前辈之人，你应该曾经见过的，都是我们正道门下的高人，今天也是为了你的事情而来，这位我想不用我介绍，你也应该知道，他是白云寺的掌门空智神僧，站在他身后的就是空相、空善二位高僧，还有那位是水月宫的上官龙…”当然了，欧阳真人这样介绍是为了不失礼数，但林枫却并没有在听下去，而是目光全部落在了坐在最前方的那位面色慈祥的老和尚身上，那一身金丝贴烫的红色僧袍，那一对如雪白眉，让人望之心生敬畏，此刻他的目光也正向着林枫看来。

        其实，空智神僧位列白云寺四大神僧之首，也是白云寺的掌门人，素来与太极门的欧阳真人、水月宫宫主和玉女峰掌门并列为四大高人，地位之高，远非他人可比，寻常修道之人，想要见他一面都难上加难，但此次却意外地破了百年之例，自是无人可请，便自动寻到太极门下了。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不要说是林枫面色惊愕，便是听闻消息的太极门也是惊讶不已，由此可见，林枫遇到魔教妖女，并与之共同在一起的日子和这期间发生的种种事情，竟是让他们这般重视！

        大殿之上，欧阳真人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停止下来，周围顿时陷入到死一般的寂静气氛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跪在地上的那个孤单身影上。

        林枫低下头，注视着地上的方砖，内心深处想着：这些和尚，当真也是来质问这一切的么？

        半晌…

        “林枫。”欧阳真人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口中缓缓道：“现在我有几件事情想要问你，当着这些正道掌门的面，你要据实回答。”

        林枫低声道：“是。”

        欧阳真人仿佛在斟酌着语句，片刻后，口中慢慢道：“此次事件也是为师不对，没有仔细查探好消息…不过…自从你回来之后，我听你一言，说是和魔教妖女在一起，我当时不可相信，所以现在郑重的问你一句，到底有无此事？”

        林枫没有说话，而太清大殿上的气氛，也有着阵阵紧张之感，周逸群在一旁听着，身上貌似极其不舒服，但见他转头向着周围看去，却发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一同紧紧的盯着林枫。

        空气中，仿佛也有着什么无形的事物在轻轻的跳动着。

        半响，林枫点了点头，口中慢慢道：“是。”

        “什么？”

        大殿之中顿时一片哗然，虽然众人早已想到了这个答案，但从林枫嘴里说出之后，白云寺的僧人却是神情激动，只有坐在前面的空智神僧和站在他身后的空相、空善，面色依旧不变，口中沉默无语。

        而太极门这里，周逸群的面色越发难看，杜方平等人的脸色也都苍白至极，在一片惊愕的声音中，但见望月峰天华大师身后站立的凌暮雪，长发披肩,全身白衣,头发上束了条白色丝带,眼光一映,更是灿然生光，此刻，她正目光凝重的望着那个沉默的身影，一言不发。

        欧阳真人皱了皱眉头，目光向着白云寺空智神僧处看了一眼，只见其门人各个神色激动，空智神僧却缓缓合上双眼，摆明了暂时不会询问的模样。

        欧阳真人看在眼中，心中冷冷哼了一声，不在多言，而是转头看着林枫那一张英俊帅气的面容，然后抬起手向着周围喧哗的众人示意了一番，当下周围一片安静无声。

        他毕竟是四大正道门派巨头之一，身份自是非同小可，所以周围众人见他抬手示意，自然都会安静下来，此时，只听得欧阳真人缓缓道：“此外，还有人说，不仅是你们一道同行，其中更是你们怀抱着一个小小孩童，可有此事？”说着，用那双颇具刺目光芒的眼神，直直的盯着林枫，好像要一眼望到人的内心深处。

        又是一阵沉默过后，林枫才缓缓点头，道：“是。”

        这一次，众人却意外的保持了沉默，似乎对于这个答案，他们早就知晓一般，并没有任何值得喧哗的地方，魔女…孩童…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这种离奇的事情，居然会同时发生在一个太极门弟子的身上，而这个弟子还是掌门人最为疼爱器重的。

        一时间，欧阳真人的面色渐渐阴沉下来，沉声道：“你之前为什么不说？是以为大家都不知道？这一次，你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说着，顿了顿，又道：“你太令为师失望了…”

        尽管多日前，林枫就已经想到了今日要面对的局面，尽管当初在泰州城的那个雨夜中，他就明白此生不可能忘掉她，更是此生为了她，他甘愿背负重责，但真是到了今日，他的心中才更加懂得什么叫命中注定。

        “我…师父…其实…我真的…”

        仿佛烈火中绝望却依旧拼命挣扎的飞蛾，他茫然无措的说着简单的话语，可是他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或者说，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此时，欧阳真人面色严峻，大声怒喝道：“你和她到底什么关系？是不是你们暗中早就认识，只是瞒着我们？而那个孩童是不是你和她的孩子？”说到最后，声音突然拔高，音调转厉，林枫被欧阳真人当头一喝，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心中一片混乱，耳边也是嗡嗡作响，终于开口说了起来，这一开口，便是把从离开太极门后所发生的事情，全部详细道来…

        大殿之上，众人面面相觑，就连欧阳真人、空智神僧，包括水月宫的上官龙也都一同皱起了眉头，林枫看在眼中，心中那种不祥的预感愈加紧紧缠绕他的身旁…

        只是发生在林枫身上的事情让人听了，不由得令众人心中多有疑虑之处，但也有为数不少的人，看着他那悲凉目光和凄楚神情，却也不像说谎的模样。

        欧阳真人沉吟片刻，然后看着林枫那凄楚却依旧英俊的容颜，口中缓缓道：“你说的这些事情给人感觉太过怪异，比如赠画这一细节，人世间没有免费的午餐，而你又接受了她的馈赠，到底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还有你说她对你很好，正邪不两立的道理，你不是不知道，她是魔教妖女，你是正道弟子，为何要对你好？而且还放过你？如果不是别有用心，你为何会安然无事？”

        林枫被问得似乎哑口无言，事情真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简单的如同一汪清澈见底的湖水，一眼便能望穿，只是当初在泰州城的时候，她便要跟随自己而来，而他心中自然明白，如果跟随而来，后果可想而知，只因为喜欢她爱她，所以不想让她受到丝丝伤害。

        而此刻说出穆青瑶，自然也就等于承认了一切，也相当于说出了一切，只是，这都是在林枫深心之中，不愿说出来的话。

        那张美丽如花的面容，那萦绕心间的笑意，其实和自己也不过几日缘分，却在泰州城中的那个冰冷雨夜，相拥一抱之中，知晓真爱所在，更是在离开她的时日中，他无论如何竟是忘不了那个人。

        不是忘不了，是不可能再忘！

        刹那间，周围仿佛安静了，似乎四周众人的目光、声音、模样，都一下子变得那么遥远，眼前的景色仿佛又回到了那日在古洞下的场景，自己面对着那小小肩膀，那一张令人心动的貌美容貌，小小少年时坚毅善良的隐忍性格又被激发出来，此时，他在心中暗暗自语：“不能说…为了心爱的她，你不能说…就算是死了…也不能说…”

        为了心爱的人，死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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