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诡辩

林枫紧紧注视着眼前这个自称“穆三娘”的中年女子，想着从一开始见到她，就觉得这个人的身上处处透漏着诡异之感，心中不由泛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但是内心深处似乎还有另外一种想法在升腾不止，当下他忍不住问道：“刚刚夫人说的太过简单，实际上夫人应该还有话要说，对不对？”

        穆三娘大有深意的看了看他，又望了望一旁的穆青瑶，似乎心中在思索着什么？

        林枫看她没有说话，心中一动，似乎冥冥之中感觉她想要说出的话，貌似会和穆青瑶有关，当下追问道：“夫人可是想说我这同伴？”

        穆三娘轻叹一声，看着他道：“你当真想知道？”说着眉头微微一皱，道：“你居然带个女子一同上路，真是奇怪！”

        林枫没听清楚她后面所说的话，于是接着追问道：“什么？什么奇怪？”

        一旁的穆青瑶却听个正着，但听她生气道：“她说你怎么带我一起上路！她怎么能这么说，我愿意跟谁就跟谁，管你什么事？”说着，狠狠的盯着那个中年女子，一脸厌恶的模样！

        穆三娘微微一笑，似乎也并不生气，只是看着林枫道：“刚刚在下听到你们的对话，从对话中，我感觉你们并不是一开始就在一起，而是后来认识才走到一起，我说的可否有错？”

        “正是。”林枫面色一怔，低低地说出一句。

        “看来我想的没有错。”说着，穆三娘面容微笑一下，道：“其实我的意思是，你不该带她去，本来那南海凌云山现在危险四伏，你当真能保证自己的生死？如果保证不了，又如何能顾得上一个女子的安危？且看她的样子，也是一修行之人，但无论如何，她的法术也不如你，既然你都保证不了自己的生死，又怎能保证他人的安危？”说着，低声叹了一口气。

        “铛……”

        一声脆响，湛蓝的湛卢仙剑从林枫的手中轻声滑落，结结实实的摔到地上，而林枫那一张消瘦苍白的面容上更加变得有些惨白，这一刻，他只觉得胸口闷热无比，踉跄的似乎摔倒，因为他想到了之前的那些事，现在中年女子的每一句话如同一个钉子，深深钉入他的深心之中，因为她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此刻，林枫目光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怪异的中年女子，片刻也不曾说出一句话来。

        穆青瑶看着林枫惨白的神情，不由大声怒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们的生死管你什么事？”说着，又是冷冷的哼了一哼，那样子如同九幽煞神一般！

        穆三娘轻轻一笑，倒也不看向穆青瑶，而是盯着林枫满脸的惨白神色，脸上掠过一丝不被察觉的诡异笑意，道：“林兄弟，你这是怎么了？在想什么？”

        林枫没有听她说些什么，内心之中只觉得面前的这个人好生可怕，几乎什么事情她都知道、她都了解，到底她为何知晓这样清楚？

        这般想着，他连说话都觉得万分痛苦，口中喃喃道：“怎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是太极门下弟子，知道我要去南海凌云山，知道我们不是一开始就在一起，怎么？怎么你会如此清楚？”这时的他，想起当初在太极门时欧阳真人所说的话：只是你性格善良，为师有所担心，所以以后遇到事情一定要分为两个方面来想啊！难道…当日莫不是此人在暗中派人监视着一切？

        穆三娘看他一脸鄙夷慌乱的神色，便知这少年一直以来都在太极门中长大，恐怕这是他第一次下山，如今看自己知晓如此详细，所以不知如何解决才好，想到这里，她口中淡淡道：“想必林兄弟是在怀疑为什么我知晓的这样清楚，会不会是我在暗中派人监视你们？”

        林枫轻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这、这些事情你知道的这么详细，难道…难道不是你派人…那会是？”

        穆三娘轻笑一声，道：“我知道的详细，就说明是我派人在暗中监视你们？”

        林枫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道：“是，我是这样认为！”

        穆三娘面有冷笑之意，眉宇间威严的气势慢慢闪映了出来，整个人似乎变了一般，但林枫此刻脑中混乱，并没有注意这些，只听穆三娘道：“我想问一下，天下传闻之事，你可有听过一些？”

        林枫一愣，神色怔了一下，道：“这是自然，天下传闻，自然知道一些！”

        穆三娘又道：“那么你既然知道，如果现在你跟别人说了，那么可是你亲眼所见，可是你亲自所为？”

        林枫隐约听得明白她说出的话是什么意思，但心下还是有所诧异，只得道：“是，你说的没错！”

        穆三娘冷冷一笑，道：“那我在请问，你刚刚答的这么肯定，那么我知道的详细，就一定是我在背后捣鬼么？恐怕这结论下的也太过荒谬了吧！”

        林枫神情又是一怔，有心驳回，但话到嘴边，似乎又感觉哪里不对，于是只得又道：“是！”

        穆三娘一脸严肃的望着他，半晌，才听她又接着道：“所以，我知道这些事情并不奇怪，不是么？”

        林枫此时所有想说的话语都已经被穆三娘一一“击退”回去，当下他不得不点头，道：“是，你说的对！”

        穆三娘站起身，望着远处那悠然的白云和一片碧绿的田野，正色道：“那你可还知道，你去了南海凌云山会是什么结果？你会保护好她么？”

        一旁的穆青瑶听了，突然“啪”的一声，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口中大声道：“你知道什么？我们的事情，你为什么要管？”

        穆三娘慢慢回头，目光之中似乎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但见她静静的看着穆青瑶，如同看着自己爱恋的女儿，片刻，她整个人慢慢踱步回到座椅上，似乎在她的内心深处，隐隐有着什么东西刺痛了她的心，更是在她那骄人无比的目光中，第一次出现了无数的小小裂痕！

        ※※※炎炎烈日高悬当空，红色的光如火箭般射到地面上，然后地面着了火，如同沸腾的油在沸煎时冒出的火焰。

        此刻，灿烂的阳光在万人的迎接中，照射出万道金光，然后，万道金光透过树枝给众人的面颊染上了一层深深的胭脂红，又好像是星星点点的光芒，扬扬洒洒的落在了他们的身上。

        林枫怔怔的坐在那里，身前就是平静躺在那里的、有些冰冷的泛着蓝光的湛卢仙剑，似乎在树荫的照射下，更将它显得冰凉孤独，似乎这一刻让人感觉，它自己孤单的在风中独舞，舞出世间最凄美的乐章。

        此时，林枫只觉得眼前这个穆三娘说出的话，和那日在血魔教外穆青瑶说的，在意思上有着天壤之别，但由她口中说出，倒是有着几分道理，此刻在他内心深处，似乎有个淡淡的身影，在低声轻笑间，向他讲着：她说的没错，难道你想让她死？

        穆三娘静静的坐在那里，口中喝着清淡的凉茶，远处，似乎有着什么人在静静的望向这里，随即转移了视线，只是没有人知道站在远处的那个人又会是谁！

        也不知平静的气氛过了多久，林枫的面色从原来的怪异、怀疑、焦急中渐渐平复下来，只见他缓缓的伸出手，慢慢的拿起那把湛蓝的湛卢仙剑，然后凝视着穆三娘，淡淡道：“你到底是谁？你们究竟有什么关系？”

        一旁的穆青瑶听了，猛然站起身，面容上带着一丝愤怒，更是第一次冲着他怒喝大声道：“林枫，你疯了？我与她能有什么关系？”

        穆三娘看着他那淡然的目光，原本严肃的神情纵然消失，而是轻轻一笑，道：“我？穆三娘，一个游历天下的流Lang客而已！”

        林枫紧紧盯着她，握住湛卢仙剑的手慢慢抓紧，道：“一个流Lang客在怎么听言传闻，也不会懂得这么多，说，你和穆青瑶到底什么关系，你们是不是魔教之人？”

        “什么？”

        还不等穆三娘说话，一旁的穆青瑶一个怒气闪现，似乎气愤之下浑身打颤，但见她手指林枫，苦涩道：“我与你生死与共，今日不想你居然怀疑我，你…你怀疑我，看来若是我在留在这里，也只是徒增怀疑罢了…”说着，声音突然哽咽，又道：“你这样怀疑，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更是说着，痛苦的泪慢慢从那貌美的面颊上滴落而下，那一刻…到底是谁伤了谁的心？谁的心又被伤的这样深？

        突来的变故，让林枫有些慌神，此时，他深深呼吸了一下，低声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穆三娘倒是没什么反应，只是看着他，淡然道：“魔教？你当真认为我们都是魔教之人？难道正邪善恶对你来说，是这样重要？”

        林枫没有听穆三娘在说些什么，而是不停的安抚着穆青瑶，拉着她慢慢坐下后，又看了看穆三娘，重重点头，道：“是！”

        穆三娘冷笑一下，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什么还要与她一同前行，难道你就不怕魔教之人看见后，轻则诬陷她为魔教之人，把你一同拉下水，重则杀死她，在诬陷你？”

        林枫身子一颤，但神色依然道：“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正邪永远不会改变，也没人可以把正说成邪，把邪说成正，如同没有人会把白变成黑，把黑变成白，因为白就是白，黑就是黑！”

        穆三娘愣了一下，不想他一个少年，如此伶牙俐齿，只见此刻她缓缓站起身，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林枫，似乎如同重新认识他一般，嘴角同时露出一丝微笑，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居然想的这么多，当真这份心思，已然超过你的师父太多太多，难得，难得啊！”

        林枫也不去理会，只是淡然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穆三娘微微一笑，道：“其实，你还不知道吧，我听说魔教现在已经在南海凌云山汇合了，怕是这次去了不少人，而且会有不少高手，恐怕那里几日之后就会变成一片血海，所以之前我才劝你不要前去，因为你身边还有一个她…你可明白？”

        林枫突然一呆，似乎明白了什么，这时，他不由转头看着一旁的穆青瑶，顿时那张美丽容颜映入他的眼中，是的，他在犹豫，他在彷徨…这就好比那个最为古老的问题：江山和美人…你到底如何选择？

        一声声呐喊传彻心间，他只感觉自己已经心乱如麻！

        穆三娘看着远方，慢慢朝前走去，只是她的话音却久久回转，道：“你愿意放弃去南海凌云山的机会，为她袖手天下么？有人喜欢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别等幸福失去才知道后悔…”

        林枫怔怔的呆愣在原地，思索片刻，想着她的那几句话语，随即抬头，道：“我…南海凌云山，我得去…”话未说完便断了，只这一会失神的功夫，穆三娘竟如同鬼魂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整个茶摊之中也没有一丝生气的感觉，周围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他，还有陪在他身边的穆青瑶两个人。

        林枫怔怔的看了看四周，不想此刻，在这骄阳烈日下，他竟是感到周围阵阵寒意袭身。

        此时，一旁的穆青瑶站起身，深深叹息道：“我之前就觉得此人古怪，所以不想你留在这，只不过你也不听我劝，所以我也没有办法！”

        林枫就那样站着…一直站了很久，才慢慢转头看着穆青瑶，面色之中有些后悔，道：“对不起，刚刚我说的话，伤了你的心，对不起！”

        穆青瑶轻轻叹气，道：“我已经没放在心上了！”说着，望了望远处一片荒芜的气息，道：“我们走吧！”

        林枫点头，道：“对不起，我还是要去南海凌云山的，对不起！”

        穆青瑶听了，只是爽朗一笑，拉着他，在不多说，只见两人一同走出这个诡异的茶摊，往南去了！

        林枫和穆青瑶走后不久，从古树背后，忽然转出了三个人，当先一人是穆三娘，一人是茶摊老板，另有一人是一位少年，此时，穆三娘看向远方，微微思索一番，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笑意，道：“这少年性格善良，不过心智成熟，真和我现在的模样有些相像啊。”

        站在她身边的那个茶摊老板的眼中金光四射，神态严谨，道：“教主，你让小姐和他在一起，这能行么？我看小姐好像真的喜欢上他了，倒是刚刚为何不把他留下？而且教主在第一次与林枫对话时，有着一箭双雕的意思，就是因为林枫能言善辩，所以教主才采用了第二个办法，只是属下还是有所担心。”

        此刻，一旁的那位少年轻轻一笑，只见他那黑色的发丝顺着俊朗的脸庞直直垂下，修长的手指托着下巴，紫水晶一般的眼眸透出与他年纪不符的稳重冷漠，年轻的脸颊有些苍白，瘦削却硬朗的身上穿着一件黑红相间的长服，似乎他在冥想着什么？

        那个茶摊老板好像看出了什么，低声道；“公子，若是我说错了什么，还请你原谅！”

        那位少年并没有说什么，只听得穆三娘口中淡淡道：“难道刚才一番事态，你们没看出什么？“那茶摊老板点点头，道：“属下愚钝，并没有看出什么？”

        穆三娘冷冷一笑，转头之余，却是脸上神色温和，道：“沐风啊！你看出什么没有！”

        站立一旁的被称为沐风的少年先是面色一紧，随即低头道：“娘，依孩儿之见，姐姐恐怕是真的喜欢上这个林枫了吧，不然如何这样暴怒？这样帮着他？”

        穆三娘呵呵一笑，道：“不愧是沐风啊，当真了解娘的心思，没错，你姐姐看上去已经喜欢上这个小子了，我那一箭双雕的计划恐要功亏一篑啊！所以我采用了第二个计划！”

        一旁的茶摊老板神色一紧，道：“也许…也许小姐是假装做戏也说不定…”

        穆三娘面色一紧，接着又抚摸了一下沐风那软软的黑色头发，深深叹气，道：”她并没有做戏，只是…这些年了，因为她父亲，所以她对我的恨并没有消失！”说着，脸色暗淡下来，坐在一旁，低声轻叹道：“沐风啊，你知道你为何姓韩么？”

        那叫沐风的少年低头道：“我只知道，若不是娘亲当初相救，也许我早就饿死了！”

        穆三娘呵呵一笑，道：“孩子，你怎么这样说啊！当年我并不是恨瑶儿害死了她的父亲，我是恨我自己啊！因为我，她的父亲才这样早早离去，而你，虽然是我相救之人，但是看你这倔强的性格，真是和我很相符啊！”说着，顿了顿，又道：“之所以给你取名为韩沐风，是因为她的父亲姓韩…”说罢，又是仰首望天，似乎此刻，她的眼中显现出几分悲怆的神色，更是眼圈之中有所通红，好像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半晌…

        她神色严谨，口气肃然道：“其实，刚刚我已经看出了她的心事…可以说，哪个少女没有自己的爱情梦想？但这个林枫偏偏灵顽不灵，那我就让他们空手而去，空手而回，到时他死无葬身之地，却也怨不得我！”

        韩沐风神色一动，忙问道：“娘，你的意思是？”

        穆三娘昂首看天，一股威势渐渐释放了出来，只听她慢慢道：“世人都以为南海凌云山藏有逆天神剑，殊不知…哈哈哈哈，只是欧阳这个老道，还真称真人，却不知百密终有一疏，如何聪明之人也有糊涂的时候，不过等到他彻底醒悟过来的那天，怕是天地早已逆转了…哈哈哈哈…”说着，又是转了口吻。道：“不过，刚刚那个林枫真是可惜了，我是看在我女儿真心喜欢他的份上，想把他收入门下，只可惜这小子太过顽固，我看他还是到九泉之下去忏悔吧…”

        韩沐风望着穆三娘，点头思索道：“娘亲说的是…对了，孩儿想知道，这次攻打正道太极门，我可不可以一同前往？”

        穆三娘转过头来，微微一笑，那神情与看到穆青瑶时的感觉绝无一般，只是她就这样看着他笑着，不过说出的话语却让人不解，道：“沐风，你还小。像这样危险的事情，你就不要参与了，现在你先回血魔教，以后…”

        韩沐风微微低头，叹了口气，道：“算了，就知道娘亲觉得我小，不肯带我去！罢了罢了！”这般说着，又是连连摇头，一脸无奈，不想一旁的那个茶摊老板模样的人却轻皱眉头，低声对穆三娘道：“教主，您的计划天衣无缝，但是小姐喜欢他，如果真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小姐那面…”

        穆三娘摇头道：“他是我女儿喜欢的人不假，更是天下传言，他是太极门下欧阳真人的得意弟子，再者我在丛林之中曾试过他的本事，恐怕不出几年，此人定是人中龙凤，所以一开始我便想着，若是能让他加入血魔教，定会对我教以后的霸业有所助益！只可惜这小子灵顽不灵，现在留着他，日后定是祸害，至于小姐那边，我会亲自去说。”说着，露出带在右手上的魔音戒，似乎在那散发着夺目耀眼银色光芒的法宝上，却时刻透露着恐怖的诡异感觉！

        一旁，韩沐风点头，道：“娘亲说的对，若是他能跟随姐姐加入我们血魔教，我想他一定会得到重用的，可是刚刚看他的神态，简直像个顽石一样冥顽不化，留着他，迟早会对付我们的。”

        穆三娘听了，不由大声笑了一笑，道：“现在恐怕说什么，他都不会听从的，他的性格是软中有硬，又是欧阳真人的得意弟子，自小生长在太极门下，心中早对我们魔教之人深恶痛绝了。只不过，他若是知道他和我…四大魔教之一的血魔教教主的女儿在一起，又怎会对他以后的人生道路毫无影响？以我看来，也只有现在他还能说出那样理直气壮的话，不过，只怕到时候，也就是那个欧阳真人看到我女儿时，自然是要问的清楚，那林枫也肯定会如实说来，恐怕到时候别说是太极门，就算是所有正道门人都不会在容他一分一毫，不过，到时候就算他想加入血魔教，我也不会再收留他了，他这就是找死！”说罢，又是放声大笑。

        韩沐风听了，神情不由得呆了一下，耳边听得似乎觉得是一件好事，但他心中却隐约觉得这貌似是大非吉兆的开始！！！

        这般想着，他怔怔的望着远方，但见烈烈阳光下，日浓如火，古道之上，却早已不见他们二人熟悉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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