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人散

日落之下，边城外面绵延不绝的草地，让苗希希生出来一种辽阔壮美之感，虽然现在刚刚春天，这里的春天来的更晚，却丝毫无损于他的辽阔壮美，反而有一种身在大漠的错觉。

        一个人坐在土丘上，远处无路可去，苗希希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方，虽说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容身，可是孤身一人，身在异世，纵然天下再美，可是心却无所依靠。她一直不能明白苗诗雨的心情，为什么就能够让自己适应的那么快，可以快速的忘记曾经的过往呢。

        “知道吗？纵然我现在可以去往任何地方，可是我好寂寞……”苗希希落寞的抚摸着手上的镯子，她对萧然已然没有了恨意，那梦醒的时候，她已经发现自己不爱他了，既然无爱，何来的恨意。

        苗北川夫妻应该已经安全了，还能够和苗瑞南汇合到一处，这就是她最大的愿望了。忽然感受到她胸口的玉佩，不知道他怎么样了，算算时间，也到了他该回国的时候了。

        “田兄弟，喝点酒吧。这晚上冷，喝酒也暖和些。”商队的老板递过来一袋子烧酒，苗希希道了谢喝了一大口，火辣辣的味道烧心，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暖和了起来：“王掌柜，咱们什么时候能到玄武？”

        王掌柜笑笑，看这不远处的篝火：“最多三天，就可以到达玄武驻守在边境的城池了。”

        苗希希点头，王掌柜笑笑：“不是兄弟说你，那城主千金虽然长相不行，可是家中实在是富有，又只有这一个女儿，实在是个不错的姻缘……”

        苗希希一口酒喷了出来：“别开这种玩笑啊，那姑娘我可消受不起。”

        看苗希希受了惊的模样，王掌柜笑的更是大声。苗希希汗颜，两个人正说着什么，见押队的镖师已经将吃的准备好了，苗希希逃一样的跑过去：“马师傅，给我留个鸡腿啊。”

        “田兄弟别着急，给你留着呢……”他们从青龙一路压了货物出来，路上碰见苗希希说也要去玄武，见她孤身一人去玄武投靠亲戚，身手也不错，就一路同行了，本以为是个孤高冷傲的少爷，没想到不过几天，就跟车队上下打成一片，倒是个活泼的孩子。

        一行人热热闹闹的正在吃饭，忽然见一行人朝着这边过来，顿时所有的人都警觉了起来，一行人虽然布衣，但从走路上看，训练有素，连马也膘肥体壮，押车的镖师上前一步：“在下镇远镖局镖头马六，敢问阁下那条道上。”

        他们做的这一行，自然是各国都打好了关系，劫道的也自然关照到的。听那边的人隔着沙丘喊道：“我们错过宿地，见此地有火光，便来打听下。阁下不要误会。”

        马六低声对王掌柜说了几句，王掌柜点点头，喊了几句让那一行人走了过来。

        一行人过来打招呼的是个中年男子，可是人群中却站着一个年轻俊美的男子，看周围的神色，中年男子不过是这个男子的管家罢了。男子气质高贵，温润谦和，可是眉宇间却隐隐有些霜色，显然有什么忧愁之事。

        “哪位是管事的，我们错过了宿地，身上只有些干粮，想跟各位买点吃的，不知道意下如何？”中年男子走过来，手中竟然是一锭金子，十足十的诚意让王掌柜也放下心来，只要不是劫道的，一切都好说。

        “好说好说。”马六立刻吩咐手下去分出来点吃的给男子，男子让手下接过，听那一直沉默的年轻男子问道：“敢问几位，这里距离青龙边境还有多少里路？”

        “再有一天就到了。”王掌柜一行人常年在外跑，几分眼力还是有的。见那男子的模样，苗希希瞧瞧的躲开了几分，没想到这种地方，她竟然也能碰到故人。

        “看见没，这一行人啊，肯定出身不凡，看样子是练家子，怕是军中出来的。”马六压低了声音对苗希希说道，苗希希漫不经心的点点头，朝着不远处的火堆看过去，他们一行人风尘仆仆，一看就是连日的赶路。苗家出事的时候，君慕然就提前去迎接朱雀的使者，随后德妃为了怕他牵扯其中，让他去拜访天机老人，这一来一回就耽误了几个月。

        等他接到京中消息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苗家已经沦为叛国罪臣，苗瑞南失踪，苗北川夫妻下狱，苗希希更被幽禁皇宫。身在白虎探访天机老人的他一路往回赶，谁知道路上竟然大病一场，这一病竟然又拖了一个月，宫中传来消息，皇上遇刺，六哥监国，四哥被发往边城。苗北川夫妻下落不明，苗希希失踪。才短短几个月，他竟然觉得物是人非。

        “主子别着急，您大病初愈，还是要好好休息。德妃娘娘传话过来，也让您不用着急回京。”身边的侍卫劝道，君慕然心中何尝不明白，这消息一来一回传递都要半个多月，等他到京城，事情已成定局，哪里还有什么回旋的余地。

        “京中出的事情，我们只是道听途说。那上面写的，我一点都不相信。”君慕然不敢相信，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兄弟苗瑞南失踪了，那疼爱他十几年的苗北川夫妻竟然是叛国贼，还有那街头倔强而明艳的绝色少女，苗家落败，她不知道要吃多少苦。

        见说着没什么用，冯将军叹了一口气，他与苗北川也是做了十几年的同袍，虽然交情不深，却也不相信那个正直勇猛的男人会叛变，何况君慕然跟苗家两兄妹从小青梅竹马。

        苗希希蹲在黑暗里，王掌柜喊道：“田兄弟，过来帮把手，把这几袋子酒给那边的兄弟送过去。”

        王掌柜的嗓门在这寂静的黑夜里十分的大，马镖师笑了起来：“田兄弟愣着做什么？别学娘们，娇滴滴的躲在后面。”

        他们嗓门大，加上几句调侃，平日里也是说惯的，谁让这份容貌实在是雌雄莫辨，他们觉得就算是上京花楼里的花魁也未必有这份容貌，偏偏还是长在一个男人脸上。

        那边的一行人看过来，苗希希连忙背过身，这时候她的身份与君慕然见面，纯粹就是平添伤感，何况她动手的是他的父亲。

        见苗希希不情愿，王掌柜也不勉强，毕竟苗希希在商队里虽说是同行，也给了饭钱，平日里也帮商队干活。

        从王掌柜手中接过酒袋，冯将军爽朗的笑道：“怎么？那么大声音，那小子看着年岁还小就出来走商队了。”

        寂静无人的夜晚，他们也要防着马贼，何况这时候只是刚刚入夜，所以都在吃饭说话，听到这话，在分酒的马镖师笑了起来：“这位兄弟有所不知，我们这个小兄弟啊，长的那可是真好，昨个我们在城内，竟然被城守家的千金逼得满大街跑，非要招这小子做女婿，我们都笑话他不如成全了人家小姐一片痴心。”

        “真的假的？”冯将军好奇的开口，连一直没什么心情的君慕然都抬起头来看过去，只觉得那身影有几分眼熟。听到王掌柜和他们大声说话，苗希希便知道躲不掉了，他们商队本身也就没有多少人，晚上聊天难免会有人多嘴。

        她只是转过头，便在众人眼中看到惊艳之色，冯将军更是笑道：“难怪那家千金会追着不放了。”小小年纪便有这般容颜，他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来这少年还故意把眉毛弄的丑了，若是收拾起来，自家主子都要给比下去了，只是这般容颜，生在一个无权无势的少年身上，倒是是祸不是富了。

        只有君慕然愣在当场，苗希希侧头一笑，君慕然虽然震惊，却还是压下了心头的惊慌之色，冯将军他们不常回京，自然不认识苗希希，而君慕然出门并不喜欢带随从。所以竟然只有他一个人认出来了。

        “我跟这位小公子倒是一见如故。”君慕然站起身朝着苗希希走了过去，越走越快，甚至一把的拽过苗希希朝着不远处走过去，竟是躲过了众人，连冯将军都有些惊奇了，七王爷人虽好，可是性子也十分沉稳，并没有见过他如此失礼的举动。

        “希希，是你不是……”君慕然张口问道，苗希希笑着点头：“七哥以为呢？七哥这是要回京城吗？”

        君慕然看着她一身男装，笑颜如花，拉着她的手，仔细看，一双嫩白如玉的小手都些粗糙了。“七哥想问我怎么会在这里吗？我孤身一人从皇宫里跑了出来，我厉害吧。”

        “这丫头。”君慕然一腔话语堵在嗓子里，苗希希看着他的神色，便知道这个人是真心为她好：“我喊你一声七哥，便是把你当我亲哥哥了，七哥送我的这个镯子保了我一命，不然的话这次我必然活不下来。苗家已灭，我哥哥平安无事，你也无需挂念，到了京中，千万不要为我们求情。”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君慕然虽然极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可是却掩不住眼中的悲伤。苗希希笑笑：“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咱们今日别过，再见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希希，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七哥一定会保护你的。”君慕然开口，她跟在商队里，餐风露宿，男儿装扮，人家也把她当作男孩使唤，若是知道是女子，这般容颜，怎么可能保得自身周全。从前苗希希的手光滑如玉，如今却是粗糙了许多。

        “七哥，你在说什么呢？我苗家被判的是叛国罪，皇上为了给君夜林铺路，早就算好了用苗家开刀，想把苗家的军权收回，可是如今怕是落在四哥手里再难收回了。”苗希希嘲讽一笑：“七哥不用为我担心，我一个人也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瑞南呢？他为什么没有跟你在一起？苗叔呢？你是要去找他们？”君慕然问道，看他的神色，苗希希便知道他是想把她送到苗瑞南那里有人照顾，但是知道了明月楼主的真实身份是朱雀太子萧明昭，萧明昭抓到了她的把柄，怎么可能不把他们带到朱雀呢？所以她根本不可能与他们汇合。

        “嗯，我是要去找他们。”苗希希笑起来，拉着君慕然在旁边坐下来：“咱们不说这个了，说点开心的事情嘛，我好不容易从皇宫里跑出来，我长这么大都没有离开过京城呢，眼下这么好的机会，也想看看七哥说的大好河山。”

        君慕然长叹一口气，终归是他太无能了，事发之时他不在京城，连求情也无法做到。心中却隐隐觉得刺痛，他知道父皇铁了心要扫平苗家，他的求情又有什么用呢。

        “七哥，你回京之后，千万不要给我苗家求情，不要触怒君夜林，如今他一家独大，皇上一心偏袒，你不是对手。最重要的一点，不要牵扯苗诗雨。”拉住君慕然的手，苗希希郑重的开口：“曾经我问过你，你对苗诗雨是什么感情，七哥没有正面的回答，我现在告诉七哥，千万千万，不要跟她有任何牵扯，她绝非你表面看到的那样无能和弱小。”

        君慕然点头，能让苗希希如此郑重交代的，必然是极其重要的事情，她已经落的如此地步，还能为自己着想，君慕然觉得自己眼眶都有些微热，小时候那般可爱的粉团子，却只在记忆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吧。”

        “七哥重感情自然是好，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只要皇上不死，你们兄弟始终是君夜林的心腹大患，何况你在民间威望好呢？”苗希希知道君慕然是个善良又重情的人，不由的多交代几句，免得他真的落的跟书中一样的下场，那样对这样一个男子来说，太惨了些。

        “你想说什么？六哥再怎么，也……”君慕然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样：“父皇宠爱一个女人，宠爱的太过分了。”

        “你是说……”苗希希忽然想起来那个在宫中见到的柔弱女子，看君慕然不愿意多说，她自然也不会去问：“七哥，你多保重……”

        君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忽然笑了起来：“小时候，希希最是调皮，常常追着我和瑞南要出去玩，如今大了，却觉得还是小时候好。”

        “人总要长大的。”苗希希没有提宫中的事情，君慕然也没有问，他们都是聪明人，心里清楚，就不会去掀起对方的伤疤。苗希希嘴角弯弯：“七哥要保重，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可一定要过的更加好，这样希希才会觉得安心。”

        君慕然宛如小时候一样，揉揉她的脑袋：“嗯，希希也是，江湖险恶，你要多多保重。”

        她的身份，没有人认出来才安全。即使君慕然知道她的身份，甚至都不能为她做些什么。搜索了下身上，他带的银子不多，苗希希见状就笑了起来，这些人还真都喜欢给她钱呢：“不要，我有银子的，淮阳那里，你让她安心。”

        “嗯。”君慕然尴尬的收起身上的一点碎银子，他花钱都是手下付账，苗希希的身份，他总不好去找那些人要钱吧。“希希，你路上一定要小心，你的容貌，太打眼了。”

        “我知道啊，就是因为打眼，才不会有人怀疑我。”苗希希仰着脸笑的肆意，君慕然愣了下便想通了其中的关节：“你啊，从小就喜欢玩小聪明，娇纵任性，江湖险恶，容颜太盛，难免徒惹事端。”

        苗希希点头，两人说着都有些伤感，去年的这个时候，他们还在一起赏花饮酒，当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语泪先流。

        两个人一直到天微亮才分开，冯将军十分的好奇，但是又不好过问，早上分离的时候，苗希希随着商队一起出发，回头看着君慕然，无声的说道：“保重。”

        “王爷，你认识她的吧。”冯将军开口问道，君慕然淡淡一笑：“是啊，从前认识的，是个朋友的弟弟，多说了几句，倒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也算是了却一桩心愿。”知道瑞南平安无事，苗希希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君慕然常年游历，认识的人五花八门，冯将军明了：“那咱们赶紧走吧。”

        君慕然笑笑：“嗯，走吧，还是赶回京城，不知道父皇伤势如何？”

        冯将军点点头，一行人也上马离开，君慕然回头看着那渐渐远去的商队，不知道为何心中略有些失落，那个明艳的少女，眼中依然是肆意的笑容，可是不知道为何，多了几分寂寞，他想要填平那份寂寞，却发现，他们之间早已经有了距离。

        “王爷……”冯将军看君慕然不知道在想什么出神，不由的提醒道。君慕然回过神：“嗯，我只是想到了一些事情，没事的。”

        冯将军莫名其妙，却忽然觉得君慕然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少了前几天那种令人压抑的气氛。他是个粗人，倒是也没有多想什么，策马跟上君慕然的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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