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他老人家身子硬朗着呢，说不准哪天心情极佳还能上百转山给那老不死的秀两套拳过个百招千招的。”

        洛忆南干咳了两下把唐切的注意力引了回来，不知是不怕冉玖汐玩出什么事来，还是觉得出了什么事他都能搞得定，就由着她乱来了。

        唐切放下酒杯，不咸不淡地问道：“这么说百转会坛他老人家会亲自前来？”

        他脸上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是什么意思，洛忆南却从话语中抓住了一点意思来，若是唐切只在意百转会坛那几番胜负，他没必要对洛景如此敏感，毕竟上一辈的人只有观战的资格，怕是唐切手里已经抓住了什么风声了。

        唐焕半个身子都要趴在桌子上了：“右边哎，你脚别踹，我摸到啦。”

        冉玖汐没去注意身边两人满腹心思的谈话，微微弯下腰，悄咪咪地把自己的酒杯从桌子底下递了过去，上半身还勉强正襟危坐着，看着对面那人挤眉弄眼差点笑出声来：“你都这么大个人了，为了这点酒你哥不会让你滴酒不沾吧。”

        “那倒没有，每次我吵着要喝，他就给我搞果酒，甜甜的，酒味淡得要闻不到了，喝一车都不会醉的那种，好不容易碰到一次像样的酒这么能放唉，你笑什么？”

        冉玖汐收回脚的时候没看桌子底下，慌乱之中“嘶”的一声把唐焕没来得及收回的手的衣袖给扯了一块过来，她听这动静和脚感不对劲，低头往下一看猝不及防从裂开的衣袖里看着了唐焕的胳肢窝，差点笑岔气了：“凉你没有感觉到有凉风吗？”

        她从郊外一路步行进的城，脚底怎么可能没点泥，还一个不小心一脚把泥与布踩实了，用了半天劲一时半会也没能把布从脚下摘下来，也可能是笑脱力了。

        唐焕整个人低低地趴在桌子上，整个手臂都在桌子底下抓着酒杯，被冉玖汐这么一说顿感凉风徒生，手上好像少了点什么，他低头往下一看，心里蹦出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一定是出现幻觉了，因此他揉了揉眼睛，看着桌子底下呆了片刻才伸出另一只手去摸了摸自己光秃秃的手臂，这是我的手吗？这不是我的手吧。

        唐切还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只见已经一杯酒下肚的唐焕突然自己站了起来，手臂被自己的外衣胡乱裹了一圈，身上剩下的衣服乱糟糟的，显得有点不伦不类，他匆匆忙地说了句“我去拿紫玉兰”便下了观星台的阁楼。

        “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是要去哪？”

        唐切气急败坏地喊了句，看着唐焕转瞬就下了楼，没来得及提醒他紫玉兰是被他自己放在观星台隔间的，这会下楼去能找到就是见鬼了。

        虽然唐焕没觉得这是什么无地自容的事，但起身去换衣服的时候就是不敢看唐切的眼睛，急匆匆跑掉了，甚至没觉出自己随口一说的理由有什么问题，直到回宫换完了衣服，在自己房间找了一圈才想起来紫玉兰已经被自己收拾进观星台的隔间里了。

        洛忆南眼角往下一瞥，瞅到了冉玖汐脚底下那块布，觉着有点眼熟，回忆了片刻后，想笑又面无表情地忍住了，拿手肘顶了下她的胳膊，低声问道：“你没把人家惹毛吧。”

        “这个啊不好说。”冉玖汐摸了摸鼻子，回味了半天唐焕临走时的表情，没看出他哪生气了，不过她给他蹭过酒了，他应该不会怎么计较了吧，如果那点酒在他心里的分量足够重的话。

        观星台阁楼下，唐焕把小唐子推搡上了楼梯，催促道：“快去，把紫玉兰拿下来，一定要神不知鬼不觉事后不许禀报给我哥，听见没？”

        “这万万使不得啊。”

        小唐子冷汗都下来了，楼梯一上去就是宴桌，绕过去转角才是隔间，他要是敢说只是没事上去转一圈散散心，唐切怕是能把他穿成肉串烤了吃。

        唐焕不由分说地连人带剑叽撩暴跳地搡上了楼梯：“那你拿他剑上去，就说我想看他祈福舞剑，然后顺带把紫玉兰给我偷出来，这样总行了吧。”

        小唐子苦笑了下，万般无奈硬着头皮上了。

        “主上，二公子说”小唐子似乎有点牙疼，话音有些糊：“想看你祈福舞剑。”

        不管旁边两人聊得有多天花乱坠，冉玖汐始终走神走得很认真，小唐子毫不掩饰脚步声地走上来她也没发觉，直到他出声才惊然回神。

        唐切眉毛一挑：“他怎么不亲自上来说？”

        被唐切盯得心里发毛的小唐子讪讪地说：“属下不知。”

        早知道自家弟弟什么德行的唐切笑了，大手一挥，说道：“去吧，拿了紫玉兰把他请上来。”

        小唐子如蒙大赦地赶忙跑去了隔间翻找。

        在阁楼下等了老半天的唐焕终于等到了小唐子，急切地把紫玉兰拿了去抓着小唐子就问：“他没起疑心吧。”

        小唐子干笑了下，如同躲避瘟神飞快地跑走了，只留下了飘飘悠的一句话在空中回荡：“主子请二公子上去。”

        唐焕：“”

        不就是让他拿个东西么，不至于吧。

        唐焕转身踏上了楼梯，在最后一个转角时，他一仰头就看见了唐切在宴桌前的空地拿着剑等他了，脚步忽然顿住了。

        唐切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冲他微笑道：“快点上来，你那紫玉兰还打算留到明年吗？”

        见唐切笑了，唐焕竟没由来跟着咧开嘴笑了，愉悦地三两下蹦跶着步子就跑上去，直接把方才的小插曲抛到九霄云外去，喊着要撒花。

        洛忆南不知何时看着冉玖汐的侧脸发呆了，出神地极其认真，见她偏过头来，极其肯定地说：“看吧，没有炸毛。”

        洛忆南一直停顿在空中夹菜的手一放，他掩饰般地促狭一笑，慌忙地抬头看向了唐焕，故作啼笑皆非。

        舞剑不比杀人，少了几分凌厉，带着几分柔和，唐切剑尖划过之处破风而行，道道剑风托着细碎的花瓣，迅速而又细柔。

        “一祈盛世。”

        河清海晏。

        剑光转而柔韧带风，顺月光而下。

        “二祈无忧。”

        斩断忧愁。

        剑光转瞬聚散，凝出道道银光朝空而去，有破空之势。

        “三祈……”唐切转头看了眼正灌注全神看着自己的唐焕，冲他歪头笑了笑，“安康。”

        一世安康。

        “唐大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使得一手好剑啊。”

        洛忆南刚给冉玖汐剥完螃蟹，见唐切完事了举起油爪子随意拍了两下，称赞得十分敷衍。

        冉玖汐伸出手指了指：“那个，那个我都没吃过，水下的东西我就抓过朝零小河里的野鱼吃。”

        皎洁的月光轻轻地撒落在郊外的庭院，月云墨食指轻轻地按在太阳穴上，闭目养神了片刻，听着下属琴桓把他师父季长风近日的行程与事迹一一道来。

        “前些日子下属们跟丢了，不过昨日又找回来了”

        琴桓一板一眼老老实实逐字逐句地将那辛酸历程娓娓道来，把月云墨听笑了：“别跟太近，差不多就得了，他都已经甩你们无数次了吧，还不长记性。”

        琴桓苦笑了下：“可尊师昨日被天顶宫的人追杀，下属们不靠近点不好办事啊。”

        “这追杀又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些废物奈何不了他的。”月云墨笑意浅淡地挂在嘴角，他缓缓地睁开眼，倒映着夜空璀璨星辰的眸底有着幽深的清冷柔和，“不过追杀他的人一个也别放过，等他离远一些就把那些人处理干净，不要污了他的眼睛。”

        他说得很闲适也很风轻云淡，仿佛家常便饭惊不出他眼底一点波澜。

        跟在月云墨身边杀人无数的琴桓低低地应了声“是”，转身一个翻墙再次融入了黑夜之中，并不觉得这些话冷血地令人发抖。

        云城灯火澄明，花蜜的香气凭借着剑风轻拂笼罩了整个云城，成千上万的蝴蝶如同仙境般徐徐飞来笼盖在云棋的上空，毫无阻挡入了剑阵与祈福花共舞，无数剑光笼罩成缝隙万千的环状，以供蝴蝶自由地翻飞，此时的云棋，美得不可方物。

        冉玖汐倚在阁楼栏杆上，将这繁花似锦尽收眼底，赞叹出声：“真的很好看，感觉普天同庆的盛典都比不上这了。”

        洛忆南眉头轻蹙，声音微沉：“普天同庆的盛典？你是在哪个话本里听来的。”

        这天下四分五裂的，哪都算不上很安宁，要是能开出普天同庆的盛典，那盛典之前的事不言而喻是残酷无情的，和祈福夜底子里不是一个东西，不过都是在心里装个好盼头，勉强混为一类不是不可以。

        “快看，它飞我手上了。”

        唐焕勉强抑制住了自己手舞足蹈的冲动，一嗓子把那只绛紫色的残尾蝶给惊跑了，待唐切转头看过来时，给空气来了个对眼。

        “撒花的时候花蜜粘手上了，不来才奇怪。”唐切虽然看了个寂寞，但还是煞有介事地敷衍：“看到了，挺好看的。”

        “看，那蝴蝶停在了好像是你的。”冉玖汐指了指桌子上的酒杯，尴尬地笑了笑，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于是就把话题生硬地岔开。

        唐焕跑过去嘎吱一声拉开椅子在桌子旁坐下，绛紫蝶蜷缩了下触角，动了下薄翅，难得没跑了，他好奇地把头凑过去看了好一会，伸手轻点了下紫蝶的触角，残尾蝶终于忍无可忍地扇动着绛紫色的翅翼飞往观星台下的灯火澄明。

        洛忆南走过去捏起酒杯看了两眼，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纳闷地说：“没有花蜜啊，难道真是我要走大运了？”

        “不用怀疑，就是走大运了。”

        月云墨从隔间的拐角处走了出来，敲门似的屈指敲了两下柱子，他现身之际，一双枷锁出现在洛忆南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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