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第九十三章

冬天还没完全过去，梵延单薄的身子一路顶着微微发凉的春风来到了流涧边缘地带的林下，那有一小片百合。

        一只小蜜蜂蹭过百合水嫩白透的花瓣，把头钻进去忘我地吸食着香甜的花蜜，末了，还流连忘返地停在娇嫩的花瓣上享受着淡淡的百合香。

        百合散发出来的清香沁人心脾，梵延蹲下身去闻了闻，伸手把几株百合连带着根和一点土地摘了出来。

        告诉他这里有百合的流涧弟子嘱咐过百合要把花芯摘下来花期才长，于是梵延从怀里掏出了手帕，把花芯包裹起来轻轻一拽。

        初次采摘百合，再加上大男人基本上通有的笨手笨脚，梵延捏着手帕还是给花粉洒了一点出来，落在了花瓣上以及手上。

        梵延不甚在意地把手上那点花粉拂了下去，拿着刚挖出来的几株百合就准备转身离开。

        这时，身后有一道脚步声响起，他动作一顿，回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小悠，是在给我采花吗？”

        风御瑶被萧悦派来的弟子拦着，一靠近梵延的房间他们就给君向悠通风报信，这么多天都没能进去找他，好不容易看他出了一次门，那些弟子还正好在和萧悦打招呼，没注意到梵延出去了，她自然要抓住机会跟上来的。

        梵延动了动嘴，刚想说不是，没想到这一声小悠把他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给唤了出来。

        “喜欢？”他抬眼看着风御瑶，眼神含带着说不出的温柔，他把百合递了过去，低声道：“给你。”

        梵延在内心疯狂咆哮：“啊！啊！啊——”

        终于发现了梵延不在房间里面的弟子着急忙慌地去找了萧大小姐，碰巧遇见梵某人被询问哪有可以送人的花的弟子见到这一幕，上下嘴皮子一碰，轻巧地把梵某人的踪迹透露了出去，于是萧悦很快就杀到了这里。

        “梵延。”萧悦冷冷地看着他手里的百合以及在她眼里极其不受待见的女人，“你在做什么？”

        梵延：“……”

        他朝风御瑶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把她伸过来想要接过百合的手一推，转头看向了醋味横生的萧大小姐，嘴角僵硬地扯出了一个又像笑又像哭的究极难看笑容，看着她阴沉的表情吓得说话都语无伦次了：“房间里什么新鲜玩意都没有，着实过于单调了，就出来走走，你看，我还顺路采了趟花呢，好看么？”

        天知道他刚才是费了多大的劲才把君向悠挤回去的！

        “顺路采的花？”萧悦挑起一边眉毛，嘲讽地哼了一声，“给某位不要脸的红颜知己的吧。”

        梵延立刻伸手想捂住萧悦的嘴，生怕身体里那个大爷跑出来把她怎么样了，但转念一想萧大小姐这个脾气，他贸然上去捂人家嘴，说不准会被打得半残……

        在他激烈的思想挣扎中，风御瑶走了过来，朝萧悦一伸手，笑道：“我对你男人没兴趣，他的身体有些特殊，如果你还不知道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吧。”

        梵延原地石化了：“……”

        不亏是以疯子著称的女人。

        “特殊？”

        萧悦微微眯起了眼睛，思索了片刻，她似乎想起了梵延那双妖异的瞳火，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看他这么长一段时间都没什么异样，自然而然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了。

        她抬起头，淡淡地扫了一眼梵延：“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看着眼前这人淡定从容，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架势，萧悦正想借此机会好好厉色盘问一番，下一秒看见了他从额角悄然留下的汗，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紧张的手指微微蜷缩着，她的嘴角略微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还有好多活等着我忙活，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给我写信说清楚，要是解释得我不满意就打回去重新写过，听到没？”

        这就是传说中的检讨信吗？梵延默默地别过头去，心里泪两行。

        见萧悦转身离开了，梵延一侧身躲开了风御瑶搭过来的手，冲凑上来的疯女人毫不客气道：“我不是你的君向悠，最好注意着点。”

        风御瑶一点也不在乎梵延疏离淡漠的态度，只道：“小悠，我有件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

        这一声唤仿佛撕裂了梵延的灵魂，他只感觉一阵剧烈的抽痛便失去了意识，那瞬间，他的瞳孔燃起了一丝灰白，冰冷的眼神顷刻间泯灭，取而代之的是温柔明眸。

        “想和我说什么？”君向悠似乎早已有所猜测，笑吟吟地问：“另一个君向悠是么？”

        风御瑶略微诧异了下：“啊？你已经知道了？”

        君向悠笑笑不说话，梵延看在眼里的东西，他自然也是能看见的，怎么会不知道呢。

        屋里寂静无声，看样子应该没有人在里面，但风御瑶还是伸手敲了敲门：“向悠，你在里面吗？”

        过了好一会，没听到任何的回应，风御瑶准备推开门看看他真不在还是睡着了，这时，突然一阵厉风自后背掀起，牵着她的那只大手忽然松开了。

        风御瑶回头一看，只见梵延擒着君向悠的脖子，反手把他摁在了地上：“啧，这么不乖啊。”

        君向悠的脸上说不上是什么表情，他抬起头来看着风御瑶，低声问道：“为什么让他牵你的手？他强迫你了是么？”

        风御瑶嘴唇动了动，神色有些复杂，半晌，她才轻轻地说：“没有。”

        她垂下眼帘：“是我牵的他。”

        “你不是知道他和姓萧的……”君向悠怒地想要起身质问，被梵延如铁钳一般的大掌给摁得死死的，一记手刀落下，安静了不少。

        梵延摸着下巴打量了下软趴趴倒在地上的君向悠：“还是这个样子讨喜一点。”

        “他平日里不是这样的。”风御瑶生怕君向悠讨厌他，连忙解释道：“他……”

        君向悠揪起了地上的不省人事的人的衣领，拖着他指了指面前这道门：“他的房间就在这是么？”

        春日的凉风轻轻拂起君向悠柔软的黑发，风御瑶愣了一下，缓缓点了下头。

        她跟着君向悠进了屋子，看着他把人放在了软榻上，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上前抓住了他的胳膊，紧张到嘴皮都不大利索了：“我……我是……是太想你了才……”

        他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那你打算怎么……怎么处置他？”

        风御瑶抬头看着君向悠的目光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恳求，她不希望他就此消失，哪怕他只是一个临时制作出来的替代品。

        君向悠似乎看出了风御瑶的担心，抚慰般握住了她的手，微笑着柔声道：“我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我们出去转转吧。”

        他牵着风御瑶的手带着她一道出了屋子，可能是看出他并不想再提起那个替代品，于是一路上都保持了沉默，一言不发。

        流涧值得一观的美景很多，遍地盛放的野花，沁人心脾的药田，有鱼儿翻腾的溪川河谷……不过两个人都看得多了，便觉得这都再平常不过了。

        两人手牵着手一起躺倒在一片草地上，仰望着蔚蓝天空里漂浮的云朵。

        君向悠握着她的手微微收紧了一点：“我还记得，你那个时候最喜欢找个寂静的地方待着，和我说说话了。”

        是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光如飞梭，白驹过流年。

        一转眼已经别去鹿铃山快十年了。

        她出生在鹿铃山，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九岁时，一次偶然的意外改变了她原本的人生轨迹。

        那是一个晴空万里的早晨，家里的大人照常带着她出来，教她如何打猎生存。

        一切都如平常一般枯燥乏味，风御瑶怠倦地打了个哈欠，准备揉一下自己的泪眼，无意之间，她眼角轻轻一瞥突然注意到了半掩在灌木丛里的一个小玩意——穿着一件单调白衣的小木偶。

        趁家人不注意，小女孩把木偶捡了起来，偷偷藏进了衣服的兜里。

        这个小木偶脏兮兮的，小女孩每次目光忍不住往下瞥的时候都能看见它沾染了泥土和尘灰的脸。

        回家之后，风御瑶拿着粗麻布给小木偶仔细地擦拭着身体，这个木偶做工很糙，小女孩柔嫩的小手被刮破了三处，细小的血口在她手上留下了红红的痕迹。

        不过小女孩丝毫不在意，兴奋地戳了戳木偶的脸：“你是哪家的小孩子呀，不哭不闹真乖，怎么会有人忍心把你丢在外面呢？”

        过了一会，风御瑶盯着一动不动的小木偶沉默了一会，好半晌才继续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过了好一阵子，木偶还是没有回话，风御瑶便失望地摇了摇头：“原来你还不会说话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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