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第一百章

诡渡之主如此趾高气扬地来宣战，必定是有备而来的，冉玖汐半张着嘴本想劝阻一下，可话还没出口就被咽了下去，他身后是这么多的朝零百姓在目睹，夜莺手上还有着几百人质，这战书他不接也得接。

        夜莺的红唇微微扬起了一点弧度，一个冷笑还未蔓延至唇角，她的身影突然原地消失，下一秒直接出现在了洛忆南身后，瞬间出鞘的极致尖利旋齿重重地斜劈下来。

        电光石火之间洛忆南反身，抬起胳膊，抽出一把长剑对着夜莺的旋齿就迎了上去。

        一声刺耳令人牙酸的金属碰撞声磨入耳膜，两人周身震散开来的力量把旁边几人震得踉跄后退了几步。

        几轮近身切磋下来，长剑施展不开的劣势导致洛忆南逐渐落于下风，夜莺大有压倒之势，把洛忆南直逼到断崖的边边上。

        下一刻，夜莺猛一发力将长剑硬生生给弹开了，旋齿逼近至洛忆南咽喉，千钧一发之时，一把锋利的短刀凌空飞了过来，紧接着就听见了冉玖汐的声音：“接着！”

        洛忆南身子向右微侧，躲开了旋齿刃锋的瞬间反手一把抓住夜莺的手臂，在她前冲的惯性上又推了一把，自己则趁夜莺转身之际接住了那把短刀。

        快得几乎是同一时刻，一阵悍利的风刃袭来，短刀与夜莺的后心仅有咫尺之距！

        眼见如此生死攸关的时刻，洛忆南看见了夜莺的侧脸，她的嘴角有一点不易察觉的上扬，那笑意恍若地狱般阴恻恻的，顿时让人心生寒意。

        洛忆南微微蹙起了眉，虽然感觉到了有点不对劲，但刀势半点不收，依旧直直刺向夜莺。

        刀尖刺入肌肤透出些血红来，夜莺的笑容丝毫不减反而愈发深邃，下一秒，砰的一声一个极其有力的东西把洛忆南手里的短刀给撞开了——那是一个巨大的机关，隐藏在断崖的边上，轰隆一声切开了洛忆南脚下这块土地以及被控制了的几百朝零百姓脚下的土地，掀起了一层厚重尘土，让人视线模糊什么都看不清。

        这个轰隆的机关声仍未停止，几秒钟之后，扬起的尘土终于散开了一些，朦胧中能看见一个巨大的十字架铁柱从断崖的底下缓缓向上升起，铁柱的两个边缘分别吊起了那两块被切割开来的土地。

        洛忆南在剧烈晃动的土地上根本无法站稳，眼睛被四周扬起扑面而来的尘土迷住，只能用手盲目的不停的在地上摸索自己的短刀，边摸嘴里还边吐沙子。

        洛忆南隐约听见有人在喊他，他暴躁地一吐沙子，话音有些模糊不清地喊道：“谁？”

        机关上升到了极限，缓缓停了下来，飘扬的尘土逐渐沉落下来，视线逐渐清晰起来，洛忆南一回头就看见了被夜莺拦在机关外面的冉玖汐。

        在所有人都被尘土掩埋住视线时，冉玖汐抽出鲸骨鞭就冲了上来，在边上看着这一切的夜莺自然不会容许有人破坏她的计划，于是祭出旋齿就拦了上来。

        朝零大小姐与打法狠辣刁钻的诡渡之主过了两下手，不但没能前进半步，反而还被逼退了好几步，只得无奈地先退守了回去。

        “你到底想怎么样？”

        冉玖汐抬眼看着夜莺，眼瞳深处泛着可怖的猩红。

        其实不用问她也知道夜莺想干什么，处心积虑如此声势浩大地把朝零少主和百姓引到这个庞大的机关里，绝不仅仅只是为了虐杀这点人。

        如若诡渡之主换作是她，她会……会让洛忆南当着众多朝零百姓的面选择救下另一边的百姓自己去死，还是亲手送走这几十人的性命自己独活。

        要么去死，要么就在朝零百姓面前……冉玖汐望着夜莺的眼睛充满了阴霾，拿着鲸骨簪的手紧攥成拳状：“能坐上诡渡之主位子的人……真当是好手段啊。”

        夜莺突然仰天大笑，笑得魔怔疯癫，好半晌才缓过来一些，挥手示意下属点上香，随即转身把手里一个小药剂瓶子丢给了洛忆南：“腐蚀掉你头上悬挂的左边那条长长的铁链，你就会坠落下去。”

        “如果腐蚀的是右边这条……”夜莺兴味盎然地勾起了邪魅的嘴角，手指轻轻一拐指向了那几十个朝零百姓，“那么掉下去的就会是他们了。”

        洛忆南看向夜莺的眼神露出了从所未有的阴桀，紧攥的拳头咯吱作响，若不是出不去这机关，下一秒这拳头就会出现在她的脸上了。

        “给你一柱香的时间想清楚。”夜莺笑得微眯起的眼睛满是兴奋，似乎对朝零少主的抉择很是期待，“时间一到，那两条铁锁都会松开，你们就一起命丧黄泉吧。”

        突然耳后掠过一阵疾风，夜莺敏锐地一偏头躲开了鲸骨鞭，抽出旋齿一按上面的机关，瞬间剧烈旋转的旋齿就这么迎了上去，“砰”地一声巨响，冉玖汐手上的鲸骨鞭被弹开，差点脱手而出。

        旋齿顺势向前斩去，如若冉玖汐没躲开，这一斩足以卸掉她一只胳膊！

        本是如此令人紧张的时刻，夜莺的视线略微抬起，眼角余光瞥见机关中的洛忆南时，她的嘴角突然上扬起一个诡谲的弧度。

        电光石火之间，与冉玖汐的肌肤几乎是毫米之距的锋利无比的旋齿忽然一转方向，砍了个空，就在冉玖汐要作势反击之时，紧接着与此同时夜莺飞快抬腿一脚当胸踹在了她的身上！

        朝零大小姐在机关封闭防御装置关闭又开启的间隙里，被踹飞了过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有那么几秒，她的意识一片空白，稍微缓过来一点时，一口腥甜涌上了咽喉，但她转头就看见洛忆南急忙凑过来要扶她，就强行把那口腥甜给咽下去了。

        “不用扶我。”冉玖汐缓缓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服底下掩藏的软甲，冲他笑了一下：“我没事的。”

        “你还知道自己没事？！”

        洛忆南心急又恼怒，他看得出来，方才那一击以冉玖汐的身手不会躲不开的，万一夜莺没有临时改变主意及时收住旋齿把她打到机关里来，万一软甲没抵住旋齿的锐利，万一……他简直气的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斥责她了。

        一柱香上的小火苗随着微风轻轻抖动了一下，半截灰烬断成几节摔了下来，成了地上的一摊粉碎的灰黑。

        夜莺的手指一曲，在放着燃香的桌子上敲了两下，似乎在不耐烦地示意时间已经过半了。

        “我知道。”冉玖汐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站起身来缓也不带缓的从洛忆南的身边掠过去，走到了他的身后。

        站在那里，一抬头正好能看见悬挂在正上方的两根牵连着机关两端命运的绳子，与其说绳子，不如说加固的铁链形容地更加贴切一些，粗长而又坚固。

        冉玖汐抬头凝望这两条铁锁半晌，耳边传来了两道声音，一个是夜莺的催促声，一个是洛忆南在问她到底想干什么。

        那么，她到底想干什么呢……冉玖汐忽然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洛忆南一眼，看着他的眼神有着复杂的情感，似乎还含带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柔情、眷恋以及些微的歉意。

        洛忆南对上她的眼神时，心里咯噔了一下，莫名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只见下一秒冉玖汐拿出了一个很令人眼熟的小药剂瓶子，洛忆南惊然低下头去一看，自己衣兜里的那瓶药剂已经不见了踪影！

        “小汐儿！”洛忆南急了，三步并作两步就要奔上前去，“你冷静点，先把那放下。”

        “你别过来！”冉玖汐眼眶略微发红，冲他吼的声音带着一点难以言喻的苦涩哭腔：“再往前一步我就把这两条铁锁都弄断！”

        洛忆南猝然顿住脚步，看着冉玖汐的眼神十分焦灼而慌张，可又无奈于她的威胁，最终还是没再上前一步了。

        冉玖汐看了一眼在断崖外焦急围观，眼睁睁盯着他们的朝零百姓，心底的酸楚一下子全都泛上了眼睛，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与此同时她当然也能感觉到来自眼前这个人的视线，是那么的炙热，焦灼，以至于她抬头去看他的时候，视线一触便觉得滚烫到泪水都快要灼伤眼睛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尴尬着，忽然冉玖汐移开了视线，略微低下头去，滚烫的热泪悄然划过脸颊，过了许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终于鼓起了一点勇气，缓缓抬起头来看着洛忆南，然而她的嘴半张开来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这么静静的抬眼凝望了他一会，好似要把他的面容深深刻在心底这般复杂而深沉。

        清凉的微风拂过冉玖汐的脸颊，带走了些灼热以及焦躁，脸上的残泪失了些温度，浸得人心底发凉。

        许久，她忽然道：“洛忆南，你信我么？”

        “小汐儿……”洛忆南轻轻道，虽然紧皱着的眉宇间依然挂着浓重的愁郁，但他的语气放柔了不少，“告诉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好吗？”

        “我们商量着来，好吗？”

        冉玖汐伸手抹掉了脸上的泪痕，看着他的眼神温柔缱绻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定：“洛忆南……”

        “这一次你必须信我。”

        话刚一落，几乎是同一瞬间，冉玖汐腾空一跃飞身至两条铁索旁，手中药剂瓶子里的液体挥洒出来，眼看就要触碰腐蚀到两条铁索了，洛忆南顿时一慌，想急忙奔过来阻止，却没料到急忙之中冉玖汐还能有所戒备，鲸骨鞭瞬间就朝他抽了过来，不过没有意想之中疼痛降临，而是感觉到腰上一紧，紧接着下一刻他就被用力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金属腐蚀的声音滋啦作响，铁索松动得摇摇欲坠，在机关封闭防御装置崩溃的瞬间，洛忆南刚好被甩出了机关之外。

        洛忆南蜷在身侧的手指倏地紧攥成拳，关节发出咯吱的声音，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愤怒过，以至于吼出来的声音音量大到给人一种地震山摇的错觉：“冉玖汐！你给我回来！”

        然而机关崩塌的巨响几乎盖住了他的吼声，冉玖汐并没有听清楚任何一个字，但她好似感觉到有人在叫她，于是蓦然回头，看向了那个她最牵挂的人。

        那一瞬间，她的心头百感交杂，她这一生说凄惨也凄惨，童时噩梦，吃不饱穿不暖，勉强过活的她最后被逼着拿起屠刀对准了扶养她长大的人；可说幸福也幸福，来到朝零，感受到了家的爱与温暖，有幸能做一回无忧无虑的孩子。

        机关崩塌掀起的风狠狠刮在冉玖汐的身上，她似乎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反而十分幸福又满足地露出了一个很轻的笑容，似羽毛掠过唇边，温柔而缱绻。

        断崖之深，黑不见底。

        失重感席卷而来，身体急速下坠，那一刻她似乎在崩塌的巨响之中听见了朝零百姓极度焦急的吵嚷，他们在骂的应该是她吧……

        冉玖汐没有力气去生气，也不能生气……因为她的行为只不过是为了她的一己私欲而已。

        她知道，要她来替代洛忆南去死，夜莺是不可能答应的也不可能会放过朝零，因为夜莺想要的是朝零少主身败名裂或者朝零群龙无首，那么报恩就让……就让她来替他成为那个粉身碎骨，身败名裂的这个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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