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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飞快地关好逼仄小房间里的全部门窗,尽量让声音不传出去,引起周围的人的怀疑,婴宁再次扑到床前,一把紧握|住栾驰的手,声泪俱下。

        他的嘴里塞着一条毛巾,那是她担心他疼痛的时候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无奈之下,婴宁只好让栾驰咬着它,确保他不会在疼到极点的时候失去理智,伤到自己。

        栾驰像是根本听不到婴宁的呼唤一样,额头上青筋猛跳,牙齿紧紧地咬着已经湿透了的毛巾,两只被绳子绑在一起的手死死地砸着身|下的薄薄床板。

        他的手腕早已经被磨破了皮,伤口止住血,又裂开,床单上都是斑驳的血渍,很多已经干涸了。

        一开始,还是隔几个小时才发作一次,到后來,发作的间歇期越來越短,越來越短,一天甚至要折腾上三、四次还不够。

        半个多小时后,栾驰终于安静下來。

        他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散发出汗湿的味道來,在小屋子里躺了两天,他已经肮脏不堪,但是婴宁根本不敢放开他,她清楚,一旦把绳子解开了,他发作起來,完全有可能跳窗逃跑,或者逼着自己去给他弄毒品。

        染上毒品的人,在毒瘾发作的时候,就根本不能称之为一个人了。

        人的理智,人的羞耻心,人的道德观,早就统统都沒有了。

        趁着栾驰不那么难受,婴宁连忙将桌上的海鲜粥拿过來,一口口喂着他吃下去。

        一脸木然地张开嘴,咽下,再张嘴,再咽下,谁也不知道,此刻栾驰的心里在想着什么。

        吃了几口,他摇摇头,表示吃不下了。

        婴宁知道栾驰沒有胃口,然而却不得不劝道:“再吃几口吧,否则你沒有力气,根本扛不住……”

        噼里啪啦的泪珠儿,纷纷滚落在已经稍稍冷掉的粥碗里,她立即起身站起,将碗放到一边的桌上,无声地啜泣起來。

        狠狠地用手捂住嘴,她尽量qiáng'po自己不要发出声音。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忽然响起栾驰沙哑的问话:“我现在,是不是很丑,很沒用!”

        婴宁急忙擦干脸上的眼泪,重新走到床前,握紧他的手,狠狠地摇头。

        “怎么会呢,如果你长得丑,当年的宴会上,我就不会主动凑近你了,你是我活了这么多年,见到的最漂亮的人!”

        她低低地说着,满是凄苦表情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笑容。

        这还是劫后余生以后,他们第一次提及这个问題。

        “果然,你是她,你就是她……”

        栾驰浑浊的眼睛里忽然迸发出强烈的光亮,反握|住她的手,使出了全身的力气。

        她不觉得疼似的,哭着点头。

        “怎么回事儿,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來,无奈身上好几条绳子将他固定在床上,无法动弹。

        “你不要动,我、我慢慢说给你听……”

        婴宁无奈,她本來不想在这样的情况下把这些无比复杂,听來就头痛的事情讲给栾驰听,毕竟,现在他们生死未卜,前途未知,实在不适合上演久别重逢的煽情桥段。

        可是现在,他满心好奇,自己不说不行,如果不说的话,他甚至可能以为自己是抱有什么不好的目的,故意伪装成他的爱人來欺骗他。

        所以,婴宁只好坐在床边,抓着栾驰的手,向他娓娓道來。

        *****

        天色从亮到暗,再到完全黑下來,不知不觉间,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

        婴宁说完了,停了下來。

        她自己都不曾想过,原來,把这一年多的遭遇全都说出來,可以如此平静,居然也需要这么久。

        “全都说完了,你看,也沒什么惊天动地的,就是活下來而已,好像只要跟活着一相比,很多事情都不那么重要了!”

        换了个姿势,婴宁才发现自己的腿有些发麻,栾驰的头枕在她的腿上,听着她讲自己的遭遇。

        抚|摸着他的额头,她微微叹息,这几个小时里,栾驰居然一次也沒有难受,大概是因为一直在专心听着自己讲话吧,注意力比较集中的缘故。

        按照他之前的说法,只要能挺过去三个周期,也就是21天左右,基本上就能戒掉毒瘾。

        “我一定要回去复命,但是,我不能忍受自己在成了一个瘾君子的情况下,回去告诉我的领导,我完成了任务,代价就是,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废人!”

        关于国安,栾驰说得很少,婴宁也沒有刻意去问。

        她只知道他是被上面选上去的,一直在暗中接受着各类专业的训练,已经有一年多之久,原本,依照栾驰的身份,他是不需要接受这么危险的卧底任务的,但他执意如此,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成绩。

        “所以,在那个时候,我沒有办法娶你,也沒有能力阻止你去结婚,只能假借被我父亲送到部队锻炼的名义,去接受训练,不能把真实的缘由告诉给任何人,也包括你!”

        他低声说道,想起栾金,不知道将來某一天,当他得知自己所做的事情,可否会为他感到一丝一毫的光荣和自豪呢。

        “你父亲也不知道吗!”

        他点头,闭上眼,“不能告诉任何人,这次任务结束,我的身份就会被完全抹去,世界上再也沒有‘栾驰’这个人,我猜,上头会派人去做很详细的档案吧,比如,‘我’死于部队的一次演习,或者什么什么急病……”

        婴宁愣了愣,也觉得他的猜测很有可能。

        “那我们两个,岂不是彻底就成了两个沒身份的人了!”

        她扬起嘴角,情不自禁地微笑。

        “是啊,沒错,不过,如果你是你,那……现在的夜婴宁,又是谁!”

        栾驰仰起头,好奇地问道。

        “可能是……可能是我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可能是毫无关联的人,我也不知道,我沒和她接触过,也不想有接触……”

        婴宁低下头,听到栾驰提起那个女人,她莫名地有些心慌。

        这一年多來,真正和栾驰相处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夜婴宁”,他会不会发觉,其实他爱的并不是那个皮囊,而是那女人的灵魂。

        她的紧张落在栾驰的眼底,他不禁浅笑,嘴唇上的口子也裂了开來,吓得婴宁连忙伸手捂着他的嘴,不许他做过大的动作。

        “我唯一担心的是,你会不会去找到她,让她把你的丈夫还给你!”

        婴宁甩脱他的手,气愤道:“怎么会,我和周扬的婚姻毫无感情基础,我们两个甚至沒有同|房,我从來就沒有承认过那是我的丈夫!”

        栾驰笑得更加开心,终于放下心來。

        他渐渐闭上眼,打算在下一次剧烈的痛苦來临之前,小憩片刻。

        婴宁抱紧了他,在他耳边低喃道:“这辈子,下辈子,我都再也不要放开你了,无论是生还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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