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发出邮件五十分钟后，长泽遥听到了脚步声。

        挺明显的，没有刻意隐藏，这算是表达没有敌意的一种方式；速度不紧不慢，应该不会引人注目。

        他转头看过去，正拨开树枝走过来的是个黑色短发的年轻人，穿着很有组织特色的一身黑，不过或许因为衣服款式是日常的运动服的缘故，他并不像琴酒伏特加那样一看就是危险人物，反而气息平和，像个普通的路人青年。

        除了那双微微上挑的蓝色眼睛，比照片上还要明亮。

        他为自己奇怪的关注点哑然失笑，主动开口道：“苏格兰。”

        “维特？”

        苏格兰的语气很谨慎，不过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多少放松了一点点，长泽遥看在眼里，对他招了招手：“过来坐。”

        青年过来坐到他旁边的地上，他一边随手又丢了一个小石块，一边问：“来之前琴酒有给你派任务吗？”

        “没有，他让我这段时间听你安排。”

        “难得。”长泽遥伸了个懒腰：“听说你刚完成代号考核？”

        “是，就在上周末。”

        明显是对方已知的信息，苏格兰回答得迅速又坦然，长泽遥听到笑了笑：“那正好，我这几天正准备休假，你也休息两天吧。”

        “……休息？”

        这个词明显超出了青年的预料范围，长泽遥却是理直气壮：“代号成员在没有紧急任务的时候都可以自己安排时间，当然要劳逸结合。”他望着在秋风里泛着一圈又一圈涟漪的湖面，“我记得代号考核都挺累的，给你放两天假。”

        苏格兰于是确定这位新的临时上司和琴酒不是一个风格，他温温和和地笑了笑：“那谢谢你的假期，我确实两个月没休息了。”

        “能连续工作这么久，难怪琴酒会提到你。”长泽遥转头看了他一眼，很好说话的模样：“你要是喜欢做任务，或者希望快点积累功劳，我这里也有一些不那么着急的任务可以交给你。”

        如果只考虑行动，这种不限时的任务是最方便的类型，充足的时间可以让执行者做任何想做的事，包括制定周密计划、更无痕迹地完成任务，也包括传递相关情报、联络上线采取行动。

        但从潜伏和长期情报的角度，贸然咬钩是最愚蠢的做法。

        苏格兰只是摇摇头，将皮球踢了回去：“你安排就好。”

        “那行，我们休假，两天后再开始干活。”长泽遥拍了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愉快地站起身，“我明天要逛逛东京，你有兴趣一起吗？”

        苏格兰也站起来，主动道：“我在这边待了一年多了，或许你需要一个导游？”

        长泽遥眼睛一亮，虽然自己也能看地图查攻略，但有人带路当然更好，他果断答应下来，立刻道：“那谢了，我们明早公园门口见。”

        “好。”

        说话间，两人离开这个小角落往外走去，同时闲闲散散地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要不是随身携带的武器存在感不低，还挺像普通朋友闲谈假期计划。

        长泽遥被自己这个念头逗笑了，他在公园门口和苏格兰分开后又独自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回到住处时已经过了夜里九点。

        屋子里窗帘紧闭，外面的光透不进来，一开门就是黑漆漆的一片。长泽遥打开照明灯，突然想起苏格兰之前问他明天想逛什么时的认真语气。

        那显然是个很聪明的人，组织名义上代号成员平级所以他没有带过分尊敬的态度，而实际上自己可以给他派任务算是他的临时上司，所以他一直没回避自己的任何问题也没有反驳自己的决定，哪怕一见面就说休假这种事其实多少有些莫名其妙。

        看着和自己一样言谈随意，实际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全程十分谨慎，或者说紧张——这很正常，谁突然被通知换了工作部门都会紧张，何况他们还是个高危的犯罪组织。

        长泽遥一边洗漱一边漫无目的地想着些有的没的，还算不错的心情却只维持到回到卧室。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他只是突然又不高兴了，没目的没追求的生活就是这么没劲，情绪更是日常乱七八糟。

        他把自己砸到床上闭目睡觉，对明天游玩的兴趣也失去了大半，但还是勉强记得提醒自己在关灯前调了个早上的闹钟。

        无理由爽约不是个好习惯，他从不这么做。

        第二天在公园门口见到比约定时间提前五分钟出现的苏格兰时，长泽遥又高兴了起来，他把原因归结于对方足够守时。

        今天苏格兰没再穿组织特色的黑，而是浅色连帽衫加深色运动裤，看上去就像个大学毕业没两年的小青年——当然按年纪他确实是。

        长泽遥不是第一次来东京，这次过来也已经待了几个月，对一些游客打卡景点兴趣不大，但他并没有特意提到这回事，只是想着反正闲逛去哪儿都一样。

        他的临时导游好像也是这么想的，带他去的地方都人少又小众，从角落里一棵长得奇形怪状的树到某个路边格外漂亮的灌木丛，从偏僻有特色的小商场到小巷深处的美食餐馆，全是旅游攻略不会写、情报搜集时也不会在意的角度。

        倒是和资料里绿川从小混迹在城市灰色地带的描述很相符。

        想到这里的时候时间接近黄昏，正准备结束一天各回各家的两个人在路边等红绿灯，长泽遥看了看周围：“这附近有餐厅吗？”

        苏格兰点头：“前面转过去有几家。”

        “那走吧。”长泽遥望了他一眼，或许是难得保持了一整天好心情的缘故，他的语气里还带着点笑：“谢谢你带我玩，请你吃晚饭。”

        “谢谢。”苏格兰也笑了笑，没拒绝。

        两人选了一家普通的日料，习惯性坐到远离窗边的角落，上菜时长泽遥突然想到自己上次和别人一起吃饭还是和琴酒伏特加，三个人在去执行暗杀任务的路上啃了几个速食饭团。

        挺难吃的，尤其和这么一顿正经晚餐对比。

        长泽遥一边想一边愉快地咀嚼着一片鱼，正要说话就听到餐厅另一侧响起碗打碎的声音，还有一声短促的惊叫。

        他的方向正好对着那边，此时微微转头，一眼就看到了声响传来的地方有个服务生打扮的姑娘跌坐在地上哭泣，她旁边的座位上似乎有个人趴在桌上，一只手软软地下垂，完全没有动静。

        “绿川，你有案底吗？”

        他咽下鱼片后压低声音开口，苏格兰愣了愣，摇头：“没有，怎么了？”

        “死人了，会有警察来。”长泽遥语气没多大波动，连吃饭的速度都没有减缓，“不过没案底就没关系了，我们继续吃。”

        此时已有其他人发现了那边的状况，餐厅里出现了一阵嘈杂喧哗，还有个听起来十分年少的声音喊着大家都不要动等警察到了再走。

        背对着那边的苏格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看了眼对面若无其事吃东西的维特，平静地压下心底诸伏景光对突发命案的关注，也不紧不慢地继续体验食物。

        他甚至还能自然而然语气轻松地提问，“对了，你刚刚叫我绿川？”

        “餐厅人多耳杂，叫名字安全一点。”

        长泽遥不掩饰自己早就知道他名字和基本资料的事实，苏格兰也完全不恼怒，只是好奇地继续：“那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长泽遥。”他告诉青年自己的名字，语气和缓地补充，“随便怎么叫都可以。”

        “好，长泽。”

        苏格兰应了一声，两个人一边吃东西一边小声聊天，直到有一队警察推开门走了进来。

        他们和出事的桌子隔得挺远，警察们并没有注意这个角落，只有一个看上去最多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跑了过来，好奇地望着他们：“哥哥，有人被杀了，你们不害怕吗？”

        苏格兰心里一紧，迟疑地望向对面，却见长泽遥对着小少年状似疲惫又温和地回答：“害怕也要吃饭，我们忙了一整天，很饿了，晚上还要加班。”

        少年睁大眼睛，看了看他们桌上已经吃得差不多的食物，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拘谨地道了声歉，然后才问：“哥哥，你这里好像正对着那边，你有看到发生了什么吗？”

        “我一直在吃东西，听到动静才往那边看了，之前没有注意。”长泽遥有问必答，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少年，“你是侦探吗，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了！”少年下意识反驳，很快又意识到自己还在案发现场，没有闹起来，只是斗志满满地说，“我还不是真正的侦探，但我以后会是的！”

        他说话的同时，长泽遥兜里的手机轻微振动了一下，他没立刻查看，只是微笑：“那祝你成功。”

        “谢谢哥哥！”少年重重点头，想了想又道，“我再去问问别人，两位哥哥如果想起什么线索请一定告诉我！”

        少年风风火火地跑开，苏格兰带着恰到好处的好奇开口：“你对小孩态度很好？”

        “挺好玩的，逗一逗放松心情，你下次遇到这种活泼过度的小鬼也可以试试。”

        长泽遥懒懒散散地随口应了一句，和刚刚的温和耐心判若两人，一看就知道之前的好脾气是演的。

        他也不在乎自己又给对面的青年留下了什么好的或者坏的印象，自顾取出手机看了眼，是封邮件。

        “绿川。”他郑重地叹了口气，“人不能随便撒谎。”

        那封邮件来自琴酒。

        “我们真的得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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