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钟磬从家中去往司法厅的路上，又一次经过了昨天的车祸事故发生点。

        想起今天早上在医院和杨祁聊起的事，钟磬放慢车速，驶离了空中悬浮道来到了地面道路旁侧。

        昨晚冒着火星的残骸已经被收拾得一干二净，就连地面上因撞击而产生的划痕也都被修复了。

        要不是那场车祸是钟磬亲眼所见，她可能就和每一个匆匆路过这里的行人一样，以为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钟磬深知自己并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关心这场看起来只是偶然发生的车祸。

        可偏偏杨祁发现了变异飞蛾。

        消杀屏障卡在连环失踪案的档口出了问题，钟磬没有办法不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空中悬浮道上不时有几辆摩托机车和车型飞梭穿行而过，阴影一次又一次盖过钟磬的头顶。

        昨天——

        她查看完梁呈辉的消息以后，发现信号灯转绿便先行了一步。

        至于后来那辆机车的主人，可以说就是在她刚刚驶离原地的那一刻，便直直冲向了地面从而导致爆炸。

        要不是她因为赶时间，起始速度就飚到了最高，说不定跟那人一起躺在医院的也有她一个。

        车祸的产生无非分个内因外因。

        内因——突发病症或者载具失灵。

        至于外因——

        这里是维特尼环城大道，上下两层，都为单向。

        两三秒的间隔，那人能遇到的障碍物自己也能遇见。

        钟磬往夹克口袋摸去，那个装着飞蛾的塑封袋子还好好地躺在里面。

        重新发动引擎，钟磬临时修改了目的地，驶去了交管局的方向。

        维特尼市的交管部门位于上城区与下城区的唯一交界口，包揽全市交通管控的同时也要负责上下城区的人员出入通行。

        钟磬走进交管局接待处的大门时，里面一片冷清，只有零星几人在办理业务。

        “钟队长，您这是又要去下城区执警？”窗口内唯一一个负责接待的活人看见来人，立马站了起来。

        只是一下子没有站稳，左右晃荡了一下，看起来就是不太清醒的样子。

        钟磬知道，这个满脸困顿的年轻人名叫埃尔罗。

        前两年因为交管局缺人，上城区内又一时找不到愿意顶上这差事的人，所以才将他从下城区被调配上来。

        钟磬和他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都是因为要去下城区办事，需要出入证明。

        摘下头盔，钟磬提起一个笑，道：“不是。我需要昨天晚上环城大道第四分道的车祸现场录像，麻烦你这边调一下给我。”

        “哎，好的好的，稍等一下。”

        说着埃尔罗就已经调出了系统窗口，指尖在光屏上反复跳跃点击。

        “我不太了解你们的工作内容。”“钟磬斜靠着窗口看他操作，忽然问道：“消杀屏障一直是你们交管局在派人定期检测的对吧？”

        埃尔罗在界面上的操作停滞了一瞬，“啊？有、有啊，前几天刚派人去看过，没什么问题。”

        钟磬几不可见地挑了下眉，她可还没问消杀屏障出没出问题呢。

        “那，检修记录有吗？”钟磬心中生出疑窦，将注意力放在了埃尔罗的表情上。

        “自然是有的。但钟队长您要这个是出了什么事情吗？”埃尔罗停下手上的操作，侧头看向了钟磬。

        钟磬撇开与之对视的目光，看向他方才操作的界面，嘴角始终勾着那抹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没什么，问问罢了，检修记录不用给我看，只要给我监控录像就行。”

        “哎，好的好的。”男人鼻尖起了层薄汗，手上的速度更快了。

        虽然埃尔罗的确是没睡醒，但来人他实在是惹不起。

        于是在动作麻利的情况下，监控视频没一会儿就传送到了布雷的信息库里。

        “辛苦了。”钟磬确认内容无误，关闭了面前的悬浮面板。

        手撑着窗口前冰凉的柜台站起身。

        戴上头盔后，钟磬全脸便只剩下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埃尔罗不明白对方忽然看着自己是什么意思。

        但这一对视，他一时呆了住。

        以往虽然和这位钟队长打过几次交道，但因为层级关系，他根本没胆子和这些上级对视。

        于是他第一次发现，这位钟队长的眼睛……真的好好看啊。

        怔愣间，他听钟磬眼尾带笑着说：“你要是太累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和你们酒局长打个招呼？他能放你几天假。”

        这是……在关心我？

        不对——

        愣神反应过来，埃尔罗背上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凉意——这哪儿是关心啊，这是在送他走啊！

        埃尔罗急忙挥了挥手，“不用不用！为维特尼服务是我的荣幸。”

        非但拒绝了钟磬的“善解人意”，状态比方才她刚进来时不知精神了几倍。

        “哦？是么？那可惜了。”钟磬佯装遗憾轻叹一口气，抬手盖上了头盔的挡风镜。

        有了遮盖，钟磬刚刚还在脸上浮着的一层笑意转瞬就烟消云散了。

        她其实不是个喜欢摆官威的人，本意只是想深究一下消杀屏障的问题，并提醒埃尔罗不要在岗位上偷懒，这样很容易被人投诉。

        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感知到对方撒了谎的原因……

        刚刚他看自己的眼神，真是有够恶心。

        ——

        失踪案到现在还没有丝毫的进展，休息对于刑侦二组来说可以称作为天方夜谭。

        因此对于钟磬没多久又回到了刑侦处这件事，没有一个人为此感觉奇怪。

        梁呈晖在钟磬刚落座的那一秒就已经跑了上来，张口就送来了个让人头疼的坏消息——失踪案的亲属以及涉事居民区的居民又来司法厅闹事了，在接待室的同事有点招架不住。

        “那你帮我转告，要是再闹，就自己查案子去。”

        “哈？”梁呈辉愣住，万没想到会得到一个这样的回复。

        “……”钟磬将信息库中刚拿到的车祸现场录像发送给技术部门，抬头见梁呈辉还张着嘴呆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无奈道：“你要是真信了的话，那我可真没话说。”

        “哦哦哦——”

        啧，这傻小子。

        “知道你组员脑子不好使，就别开这种玩笑。”

        钟磬看了来人一眼，懒得说话——省得又是一顿奚落。

        梁呈晖见俩组队长这个诡异的气氛，默默往后退了一小步，生怕他们殃及池鱼。

        然而刑远说完便走了，在梁池鱼的目送下。

        “霍尔呢？”钟磬问向梁呈辉。

        “雷蒙德副队这两天不在刑侦处一般就是在城区内暗访，需要我联系他回来吗？”

        “不用，有信息他会告诉我。”

        钟磬想了会儿，又道：“梁，你带个实习警，这两天出趟外勤。先去查看一下上下城区之间的消杀屏障最近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还有就是领个申请，去一趟下城区帮我调查一下这个人。”钟磬将手点在了楚磊的照片上，“我需要你报给我他失踪前一个月所有的行程记录和关系往来，越详细越好。”

        “哎？这个不是你今早审——”

        “现在就去。”钟磬一个眼神递过去，截住了梁呈晖后面的半句。

        能进刑侦处办事的多少都是带着脑子的。

        梁呈晖看出钟磬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情，虽然奇怪，但还是老实闭嘴，麻溜收拾东西去了。

        钟磬将视线转回了光屏。

        她没有接触过楚磊，不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单纯从照片判断，他和方虞所展现给人的初始印象实在过于迥异。

        “钟队？”

        “嗯？”钟磬偏头看去，又是陈霖。

        “一组手上的案子最近结案了，上面让我们帮着二组一起查这系列的失踪案。”陈霖道，“可以和我说说吗？现在的进度。”

        钟磬听完对方来意，继今天早上再次意外他的积极——

        就算是两组共同办案，先来跟她说这件事情的也应该是一组队长刑远。

        可刚刚人路过这的时候可是半句没提这件事。

        按下心中的疑惑，钟磬将光屏稍稍往陈霖的方向移过去了一些，道：“上城区失踪人员现在合计共七位。第六起失踪案被受理不久后，所有案卷就从四组被转接给二组了。至于原因你应该也听说了。”

        “因为那个叫康承杰的失踪者死了？”

        “嗯，他是连环失踪案里的第一名死者，而且还被抛|尸在行政区的考试院，闹得太大了。四组不负责处理恶性|事件，处长就下令把案子移过来了。”

        钟磬将手点在康承杰的照片上，“据四组提供给我的消息来说，这个叫康承杰的失踪者家属在报案的时候就很奇怪，他们十分笃定康承杰的失踪原因是被人绑架。”

        “有说原因吗？”

        “据康氏夫妻当时的笔录是说，现场有明显搏斗痕迹。”

        “那有派痕检科去康承杰的家里看过了吗？”

        “有是有……”想到这个，钟磬脸色不禁差了些，“但现场勘查被康氏夫妇拒绝了，在强制搜查令申请下来之前，只能搁置了。”

        “我靠！c区那片怎么还派人来司法厅了？我差点被堵得进不来。”说话的是钟磬刚刚跟梁呈辉问起的人——二组副队霍尔·雷蒙德。

        他将帽子摘下，搁在桌面上，烦躁地搓了搓自己的头顶。

        钟磬看着那瓦光蹭亮的脑袋瓜，多少觉得霍尔剃光头是个明智之举，否则迟早也得被他霍霍完。

        “突然回来，是查到什么了吗？”

        霍尔听罢，手上动作一顿，宽大的手掌随之离开了脑袋，放了下来。

        他吐出一口气，将情绪按下，神色变得有些凝重，道：“那个——钟，我们方向可能被带偏了。”

        钟磬心头一跳，“怎么说？”

        “之前四组移交案子的时候跟我们说，所有失踪人员前后报案间隔时间最多都没超过二十四小时，所以才会将所有案子并在了一起。”

        “我顺着他们的方向，怀疑失踪者会被强行带到其他地方去，就又去查了一遍他们近期的出行记录。”霍尔说完这句，操控着自己的智能设备投射出悬浮面板，“这一查总算是查出不对了。其他人我暂时还没来得及复查，但这两位在失踪后其实是有行程记录的，因为是黑市操作，所以之前才没有被四组的同事查出来。”

        霍尔指向面板上的两个名字——克莱拉·莉莉、金·马南

        除了这两个名字，光屏上还有一份伪造的出入证明，旁侧则是一张分区凌乱的地图，上边标了个红点。

        这个地图钟磬并不陌生，是属于下城区的。

        “我派人去了那个黑市，虽然没有直接找到老板，但从监控来看这两个人的确是自己去办理的业务。”

        “所以这两个人办理出入证是去了哪里？”

        “斐图市。”

        流浪者和艺术家的天堂。

        倒是会挑地方。

        根据资料记载，当年殖民至这座星球的初代居民大多非富即贵，亦或者因某方面能力突出而被选择殖民，后续才断断续续来了一些中产阶级和基础劳动力。

        那些非富即贵的人用钱财和人力堆砌起了亚敦市，成为了经济命脉；崇尚科学的人建立了维特尼，为整个星球持续提供最前沿的技术；热衷于艺术的人打造了斐图市，那里可以说是最像人们在地球时所生活的城市。

        这便是这座殖民星球上的三大主城。

        居民既然选择了一方水土，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所以三大主城之间虽然会有一定的人员流动，但碍于申请的步骤向来麻烦——一层层申请下来，移民可能都是好几年以后的事情了——大部分人也就打消了移民的想法。

        而黑市交易，便是相较于递交申请来说更为省时省力的途径，可一旦被查到，居民就会被遣送回自己原来的居住城市——这是这颗殖民星球上被三大主城默认的规定。

        既然有行动轨迹，至少说明还活着。

        钟磬心中稍缓，语气不咸不淡地道：“请他们回来配合调查吧。”

        “已经让下面的人去了。”霍尔道。

        钟磬点了点头，手指在自己的光屏上扫动。

        资料上显示的还是那些信息，这两人在此之前并无交集。

        “还有个消息，不知道是不是靠谱。”霍尔点了点光屏上的费奇·路，一个看起来眉眼耷拉，精神不济的男人，“据他朋友透露，此人有明显抑郁倾向，所以……或许也不是被绑架。”

        “或许？”钟磬拧起眉看向自家副队，“霍尔，你——”

        “主人，杨祁申请与您建立通讯。”

        布雷的声音从通讯物中传出，正巧打断了钟磬的话音。

        现在不是教育人的时候。钟磬对自己说。

        钟磬摆了摆手，道：“你说的这件事我知道了。我先接个通讯。”

        两三秒后，讯号接通。

        杨祁说：“他醒了，你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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