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袅袅明月共万里

南梁州，十方群山。

圆月当空，山河共寂。

落神山在连绵不绝的十方群山中平平无奇，既不高大雄伟，也不奇绝险峻，更不清秀婉约，是一座再为普通不过的山峰。

不过每年夏末秋初，落神山上的万千红枫林殷红如血，铺满山峰，状如血滴，堪称奇景，落神山也因此得名。

此时圆月中天，月光洒落在遒劲粗壮的千年红枫树树冠上，于如血的殷红上铺就了一层浅浅的银辉，静谧美好。

忽有两道人影落在似是铺了一层淡银的草地上，不多时一男一女的身影就出现在高大遒劲的红枫树下。

两人中女子姿色上佳，虽是肤白貌美的少女面容，可身姿妖娆，娇艳魅惑，行步间有着寻常少女难以企及的风情万种。

男子矮胖如山，满脸横肉，眼细如缝，一身棕色短打劲装，左手提着九尺长刀，沉寂肃然。

　　二人到红枫树下时止住脚步，女子眸光如水，淡淡瞥了眼倚树酣睡的青衫少年，纤指轻点了点悬于腰间的清秀剑柄，一时无言，似是在等待。

一直位于女子身后的男子冷漠无言，静候一旁。

一时间，红枫树下静谧无声，唯有月光静静偏移。

“玄七，你睡着了会哭吗？”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眉梢微挑，朱唇轻启，轻声问向身后的男子。

男子提着长刀，没有回应，月光下的刀身盈盈仿若秋水，分外锋寒。

女子不以为意，玄七是自家公子豢养的死士，忠心不二，服从命令，可向来淡漠无言，感情缺失，像是木偶多过人类。

她方才一问只是好奇，因为眼前的酣睡少年忽然流下了眼泪，这一幕让她好奇身为死士的玄七有没有在午夜梦回时也曾如此。

此刻忽有微凉的山风吹过，带起片片红叶，不多时就有数片落在了少年身上，惊醒了流泪的少年。

倚树而睡的少年清醒过来，右手下意识的摸了摸湿润的脸庞和双眼，有些惊愕不解，左手下意识的抓着泛着青黄的酒葫芦晃了晃，忽然脸色一变。

酒葫芦怎么空了？！

难道都被他喝完了？！

抓着酒葫芦，苏瑾言无力的长叹一声。

这可是最后一壶朝夕酿了！

“这位少侠，大好年华，因何长叹？”女子轻歪着头，俏脸好奇的看着醒来的少年。

突然的清脆声吓了少年一个激灵，待看清眼前的女子样貌后，少年一时间有些发呆。

这么好看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少年瞥了眼树下的影子和提着长刀的男子，不动神色的抹干眼泪，悬挂好酒葫芦，起身站起后连忙掸了掸衣衫，微笑着上前半步。

月光偏移，恰好落在少年清秀的脸庞上，落在闪着微弱青光的酒葫芦上。

“说来可惜，方才长叹只是不知何时才能见到如姐姐这般天仙儿的人物。”

月光下，少年微眯起双眼，眉眼有着浅浅的弧度，两侧微浅的梨涡让笑容显得和煦而又真诚：“在下苏瑾言，谨言慎行的谨言，敢问仙子姐姐的芳名。”

“奴家曼烟，苏少侠可真会说话。”曼烟轻掩朱唇，眉眼弯弯的轻笑一声，“似苏少侠这般人物，又岂会遗憾这等琐事，莫要取笑奴家了。”

轻轻的银铃般笑声回荡在静谧的落神山顶，弯弯的眉眼似远山青黛，点缀了如春水般的眼眸，增色了清丽的容颜，直将明月静立，枫林晚照的极好美景都给压了下去。

也看得苏瑾言呆愣在原地，久久无法回神。

“曼烟姐姐，你是九天落下的仙子吗？”半晌，苏瑾言目光微呆的轻声问道。

噗嗤，曼烟轻笑一声，心中莫名升起一道喜意，白了苏瑾言一眼，使得俏颜更加娇艳动人。

一直冷漠无言的提刀男子眼角抽搐，眼前的小子实在是油嘴滑舌，只从一连三变的称呼就能看出，先是姐姐，再是仙子姐姐，最后是曼烟姐姐，顺杆爬的本事简直炉火纯青。

不过终是微末江湖里的山野小子，没见过世面，一副垂涎美色，却又紧张讷讷的初哥相。

“苏少侠，奴家深夜来访，实是有事相求，还请苏少侠援手一二。”曼烟笑语晏晏，目光如水般柔柔的看向苏瑾言。

“曼烟姐姐莫要客气，还请直言，在下一定鼎力相助。”苏瑾言拍了拍胸脯，一幅倾力相助的义气模样。

曼烟微微一礼，带着些忐忑的语气问道：“奴家家中不日将有大难，多番打听下听闻吴神剑居于此山，遂想请吴神剑下山解奴家家中大难，届时奴家必有厚报，不知苏少侠可否告知吴神剑？”

苏瑾言一直笑着的眼眸微动，随后神色渐渐黯下：“曼烟姐姐，不是在下不帮忙，而是实在无法帮忙。”

曼烟闻言神色不变，只是如水的目光带着疑惑看向苏瑾言，“这是为何？还请苏少侠告知。”

苏瑾言没有说话，叹口气后转身看向了不远处一颗并不高大的短松。

此刻皎洁的月光照下，透过有些矮小的短松针叶，零乱的月光洒落在一座更加矮小的坟丘上。

看到这座坟丘，曼烟本能的神色一动，随即就着月光看向那有些粗糙的墓碑上。

墓碑上的刻字有些潦草，但可以清晰的认出是南梁的行草：“义父吴子修之墓，子苏瑾言立。”

　　“你们终是晚了一步，义父在半月前安然长逝，埋剑于此。”苏瑾言的神色黯然，有些落寞。

江湖上，剑等同于剑客的生命，埋剑即是埋身。

“苏少侠请节哀。”见到此景，曼烟莫名的长叹一声，她身后的男子也是微松了松一直紧握着的长刀。

“无妨，生老病死皆由天定，义父埋剑前虽有遗憾，却也算安然。”苏瑾言静立片刻后转身，看了眼提刀男子后说道，“只是无法帮到曼烟姐姐了。”

“苏少侠高义，不愧是江湖第一剑，玄照神剑的义子，奴家钦佩。”曼烟微微一礼，语气淡淡。

清冷的月光下，曼烟那如水的春眸渐渐冷冽，轻点了点秀丽剑柄，语气也有些清冷：“不知苏少侠可否代替吴神剑走一趟，帮奴家这个忙。”

未等苏瑾言回答，一直冷漠无言的提刀男子忽然上前一步，斜提着九尺长刀，冷然的盯着苏瑾言。

月光下的刀身越加清冷锋寒，冷冽入骨。

曼烟态度的突然转变让苏瑾言惊愕了片刻，却是不以为意，失笑着摇摇头：“曼烟姐姐何至于此，以曼烟姐姐堪比天仙的容貌，只需一个巧笑倩兮，在下一定赴汤蹈火。如今冷眼相对，实在让人心寒。”

“苏少侠说笑了，曼烟一介侍女，当不得苏少侠如此盛赞。”曼烟神色越加清冷，纤纤玉手已按在了清秀的剑柄上。

“看来义父留下的大玄照天剑式果真不凡，故去还没多久就有人找上门了。而且，还不止一位。”

苏瑾言颇为感触的感叹一句，目光淡然的看向一旁遒劲粗壮的红枫树。

圆月西移，斜斜的照在红枫树上，映出了一道宽阔的树影，树影旁，一只绣着祥云出山的月白华靴缓缓踏在了草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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