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深夜，万籁俱寂，医馆前却响起了敲门声，一下接着一下，急躁得很。

        林言被吵得心烦，翻了个身，捂住耳朵，但是敲门声一点都没有减轻，他只能认命地翻身下床。

        什么人啊，都说了，晚上十点就关门了，心里没点逼数？还在这敲敲敲，这是活不久了还是怎么的？

        造孽！

        带着点被吵醒的怨气，林言十分不耐地拉开门，第一眼就给他吓住了。

        面前的少年白衣染上了鲜血，看起来狼狈不堪，他背上的那个少女已经半晕了过去，苍白着嘴唇，一张脸勉勉强强靠在他的肩膀上，看起来要死不活的，手腕处是干涸的血迹。

        “我的天，这是怎么了这是！”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阵仗，这伤势，哪里是他能救的。

        本着医者仁心，他还是把人放了进来，医馆里的另一位也被吵醒，耷拉着步子往门外走，就看见她家傻大个把人往里迎，那伤势，看起来就严重的很。

        半夏手一伸，挡在了林微雨面前，林言不懂拒绝，那就她来好了，“不好意思，你这伤，我们治不了。”

        林言在后面默默给她点了个赞，倒也不是不能治，就是治起来特别麻烦，本着术业有专攻的原则，他一个中医大夫就不来凑热闹了。

        “要不你去找别人吧。”

        林微雨沉默着，他已经敲过很多的医馆门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给他开门，只有林言开了，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了。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学了十几年的礼仪举止全部都喂了狗，就算羞得满脸通红，他也不让步。

        林言见他一动不动，也没有办法，半夏站了出来，皱着眉头开始赶人了，“你这人怎么回事，都说了不能治不能治，你还在这站着干嘛？”

        “只有你们能治了。”林微雨说。

        “我们不治！”半夏烦的伸手去推他，然而面前的人就像根木头，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林兮儿的额头抵在林微雨的肩膀上，他能感受到她在微微地摇头，不治了，我们不治了。

        “求你了。”是林微雨在说话。

        林兮儿僵住了，浑浊的眼清明了一瞬，她抬起头，气若游丝般说着，“不用，我们走吧，死不了的。”

        半夏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皱着眉探头望了一眼那只露出半张脸的人，这要死不活的样子，像极了某个打不赢别人瘫在地上喘气的人，于是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影九？”

        影九转头看了一眼，她眼前已经有些虚影了，眨眨眼，看清了面前这人，真眼熟，只是记忆里的那个人分明是瘦骨嶙峋总是一副没吃饱东西的样子，跟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小孩判若两人。

        但她还是认得她，怎么也是在一起待过好几年的人。

        “影……”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前面那人就冷冰冰的截断了，“我叫半夏。”

        影九把话吞了进去，供血不足，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但是影六在，她可以放心地晕过去了。

        “愣着干嘛，把人搬进来啊。”

        “啊？哦哦。”自家小孩脾气阴晴不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林言只能把人抬走。

        把药房里所有止血用得到的药都翻了出来，半夏就跟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他后面，指指点点。

        “用这个，这个贵。”

        “不是贵就是好的。“

        “不好卖那么贵干嘛？”

        “这个这个都给她用。”

        “不需要用这么多。”

        “让你给她用你就给她用，别舍不得那些钱。”

        林言哑口无言。

        偏偏那小孩还一副大方的模样，倒显得他小肚鸡肠了。

        那两个人连夜奔波，看起来都很累了，在林言再三强调林兮儿死不了之后，终于把林微雨劝走，让他能够好好睡个觉了。

        林言蹲在床边，半夏在旁边探着脑袋看他治病，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这人除了失血过多，好像手臂跟腿也出了问题，这是脱臼了吧。

        趁着人睡着了，林言帮她把骨头重新接了上去，但是，还有些骨折，这事就不好办了，他也不是外科医生啊，要是在现代，就算有专业器具他都不一定能保证手术成功，更别说这埋汰地方了。

        林言撑着脸，看着床上的人，愁眉莫展。

        林兮儿睡得很熟，换句话说，晕得很彻底，林言在床边守了她一夜，都没见她有什么不良反应，这命，大概是保住了。

        但是这腿……

        “会瘸？”半夏不敢置信，“她要是瘸了就完了！”

        林兮儿在睡梦中都有些不安生，整张脸皱巴巴的，像是在忍受什么极大的痛苦。

        半夏压低了声音，“真的没有办法治了吗？”

        “我是没办法治……”

        毕竟他大学都还没毕业，能混口饭吃还都全靠以前跟着他爷爷耳濡目染知道的一些东西。

        “嗯……”半夏揉了揉眼，天都快亮了，林言也忙活了一个晚上，都倦了，连她都有些撑不住了，“你先回去睡吧，我守着她。”

        ……

        林言刚走没多久，林兮儿就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看着半夏。

        半夏挑了挑眉，“哟，你没睡着啊。”

        “没，我睡着了，只是浑浑噩噩的，留了一丝意识在。”

        林兮儿还是看着她，这么生动，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影六。”

        “你别叫我。”半夏突然变了脸色，“当初丢下我的也是你们，现在假兮兮地喊什么喊。”

        她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怎么，这是大人派你做危险的任务了？伤成这个鬼样子，真没出息。”

        林兮儿只低着头不说话。

        当初丢下影六的确实是他们，就是在被端老窝那一次，那是四五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十六都还刚来，而影六已经跟着大人好一段时间了。

        那次逃命，大人带不下太多的人，又需要有人拖住脚步，所以影六成了废子，被扔在破屋里无人问津。

        后来大人带着大家又迁了回来，只是再也找不到影六了。

        “你这些年怎么过来的？”

        “你有脸问？”

        她确实没脸问，所有人都不配关心她，因为在大人决定放弃她的时候，甚至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多说一句话，大家都习惯了逆来顺受。

        影六舒了口气，尽量把语气放得很轻松，甚至还笑了笑，“那还能怎么样，你们把我扔了，那群人找上门来，我还能跟他们血拼？我说，我是刚被拐上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半信半疑，挑了我的筋，把我扔在了乞丐群里。”

        她说得云淡风轻，但林兮儿清清楚楚地知道一个刺客被挑了筋是怎么的折磨。

        “我还那么小，别人看我是个女孩，全部都满眼贪欲，所以我又跑回来当乞丐了，整日里吃的都是剩菜馊饭，我每天都在想，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后来又觉得，你们怎么可能回来接我，我都是个废物了。”

        “但是还好，我被他收留了。”影六往门外看了看，那是林言的方向，门外摆着各式各样的药材，看起来就极具烟火气，“反正我现在衣食无忧，过去的就过去吧。”

        她释然了。

        “话说你，也太没用了吧？这次是什么任务？伤成这副鬼样子？”

        “不是任务。”林兮儿斟酌了一下用语，“大家都死了。”

        “大家是谁？”

        “影一影二……所有的刺客，只剩下我跟十六了。”

        半夏皱起了眉，“什么意思？”

        林兮儿只能详细地跟她说，“大人要带人去京城，只能带走一个，所以，其他的人不能留了。”

        “为什么其他的人不能留？”她突然激动了起来，“又是这样？就算留他们一命又能怎么样？”

        林兮儿不吭声，她也想问，留他们一命又能怎么样，他们又不会造反，毕竟——

        “那你是偷偷逃出来的？大人的药怎么办？”

        大人给他们每个人都下了蛊，只要有人敢造反，蛊虫一动，无人生还。

        “大人可能以为我已经死了吧，所以也不会想着驱动蛊虫来控制我。”

        两人无话可说，半夏丢了句“放心，你会好的”后，也回自己房间睡觉了。

        林兮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慢慢涌上了一股暖意，真好，影六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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