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Chapter3

织田作之助将拆下的旧绷带扔进垃圾桶里，他好似刚刚想起了这件事，随口提问：“出院后，暮霜有想好去哪里吗？如果没有想好，要不要来我家？”

        暮霜一愣。

        她抬起头，镜面里的红发青年正站在她身后，温和微笑着凝视她。织田作之助的脸部轮廓其实偏冷硬，但他微微微笑时，这种冷淡感消失了，只剩下一片恬淡如水的柔和。

        这份邀请极为诚恳。

        暮霜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或者说，自从知道“救了自己的好心人是织田作之助”之后，暮霜就在卑鄙无耻地期待这一天，而这份邀请终于姗姗来迟，迟到暮霜以为自己已经遇不到它了。

        毕竟，这幅身体应当已经十三岁了。

        而在原著中，织田作之助收养的那几个孩子，年龄都应该在七八岁左右，暮霜年龄严重超标。在这个招募童工不算违法的世界里，十三岁的太宰治见证了mafia的前代首领的死亡，十三岁的中原中也在镭钵街里当上了羊之王——总而言之，十三岁的暮霜其实已经能自己养活自己了。

        而生理年龄不说，心理年龄……

        对不起，她心理年龄应该比织田作之助还大两岁。

        赖着一个——严格来说，还比自己小两岁的孩子指望对方养自己，对方同时还爱心爆棚地养着五个小孩子，这种卑鄙无耻的米虫行径令人唾弃。

        她卑鄙无耻，她投机取巧。

        那么，要拒绝吗？

        这样想着，暮霜露出微笑：“……我很期待。”

        她伸出手，握紧织田作之助的手掌。这位曾经做过杀手的青年的手掌里有厚厚的老茧，握起来并不舒服，但暮霜死死地抓住了他的手。

        纵然卑鄙无耻、纵然投机取巧——

        被她抓住的东西，暮霜绝不会松手的。

        见到暮霜如此干脆的答应，织田作之助也松了一口气。两人离开横滨医院后，先前往一家百货超市，织田作之助为暮霜挑选购买了日常用品，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挤上公交车。织田作之助的住址出乎意料的远，换乘了两趟车之后，两人才到达一家日料餐厅。

        餐厅老板是一位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正在柜台后洗盘子，他看见织田作之助走进来，圆圆的脸蛋上就露出热情的微笑：“织田君，还有太宰——”

        “不是太宰治，是暮霜哦。”

        织田作之助纠正。

        老板微微一愣，又仔细看了看站在门口的“少年”，对方刚好站在斜阳夕照的分割线上，她穿着刚买的运动衫，露出手腕上缠绕的雪白绷带，再加上她同样用绷带蒙住了一只眼睛，乍一看去，真的和织田作之助曾经带来的某位友人极为相似。

        但仔细看，还是能找到不同。

        老板立刻道歉：“对不起，是我搞错了。暮霜酱，久闻大名，织田君一直夸你是个积极乐观的好孩子呢！”

        “谢谢。”暮霜客气地笑了一下。

        织田作之助将塑料袋堆在柜台上，他将刚刚买到的折价食材都留在楼下厨房里：“我等会就下来帮忙，现在先带这孩子上楼认个人。”

        “好。”

        织田作之助拉着暮霜，兴冲冲地往楼上走：“幸介、真嗣、优、克巳都是男孩子，而咲乐是女孩。”他在路上，已经介绍过这五位同样被收养的龙头战争的孤儿，“他们都很乖。”

        织田作之助刚刚宣称，那五个孩子都很乖，下一秒，他就惨遭打脸。这不是夸张形容，而是真的物理打脸。五个调皮捣蛋的小孩子猛然从门后蹦出来，接二连三地扑到他身上，有一个还刚好撞到织田作之助的下巴，当的一声，听着就疼。

        “织田！”

        “你回来的好晚啊——”

        “哼，要惩罚你！”

        这群孩子还想叽叽喳喳地说些什么，就在这时，有一个眼尖的小孩子看到了暮霜，他噗通一声，就飞快地从织田作之助身上滑下来，直接五体投地地跪在了地面上。

        嗯？

        这又是演得哪一出？

        “太、太宰先生，我有很乖的。”头顶着墨镜的小男孩看似非常乖巧地说。他还伸手将其他孩子从织田作之助身上扯下来，“绝对没有给织田惹麻烦。”

        “……”

        “……”

        啧，又被认错了。

        太宰治，你怎么回事啊太宰治！

        你好歹也是个身高一米八的黑发大帅哥，结果呢？大家都既不记得你的身高，也不记得你的黑发，就记得绷带了，搞了半天，绷带还真的是你的本体啊！

        暮霜压低了声线，她还真的从网上学过一点伪音的技巧，模仿男声有三分相似：“可是，我明明看到你们给织田作惹麻烦了诶！”

        “太、太宰先生呜呜呜……”

        五个孩子的眼角泛起了泪花。

        暮霜惊了。

        他们怎么是这个反应？

        喂喂，太宰治你到底对这群孩子们做过什么？

        “暮霜，别闹了。”织田作之助拍了拍暮霜的头，将她按到身后来，在暮霜刚刚称呼自己为“织田作”时，他也被吓了一跳，但下一刻，他的注意力就被吓哭的孩子们吸引走了，“大家都很乖，很可爱，不是吗？”

        “嗯嗯，是。”

        你说是，那就是吧。

        织田作之助继续说：“暮霜要和大家好好相处。”

        呃，这似乎有点难度。

        暮霜睁着一双无神的死鱼眼，盯着五个调皮捣蛋的小鬼们看，对方还处于被冒牌太宰治吓到的精神状态，对视片刻后，眼泪又有要喷薄出来的迹象。

        暮霜挪开了眼睛：“我会的。”

        就是不能保证结果。

        但织田作之助很高兴，他早就觉得暮霜过于孤单，她会被认错为太宰治，很可能就是因为两个人身上有着类似的离群索居的气质，明明身处于喧哗人群中，却仿佛一眨眼就如蝴蝶般消失不见。

        相比而言，暮霜更冷淡一点。

        现在，太宰治已经不像是，织田作之助第一次相遇时那么缥缈浅淡，织田作之助和他的关系不算远也不算近，和坂口安吾一起，三个人维持着绝不跨越安全线的友谊。太宰治脸上的表情，也渐渐地比以往更为真挚。

        就像是太宰治需要友谊——

        那么，暮霜呢？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走神了一瞬间，他想起曾经在医院里看到的暮霜，她的眼瞳是混沌不明的灰蓝，眼角的蝴蝶疤痕蹁跹欲飞。而她给织田作之助的感觉就像这只蝶梦我我梦蝶，在睡梦中若隐若现，仿佛被孤独和空虚包裹其中的孤独之蝶。

        要怎样……？

        ……怎样才能让这只蝴蝶为这世界而停留呢？

        织田作之助忍不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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