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Chapter20

——是吗？

        ——你真的尽全力了吗？

        奇怪，这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暮霜重新思虑了一遍敌我实力，对面是组织mimic里的成年男性，曾经是法国军队里的现役军人，被宣布叛国后，在全国各地作为雇佣兵流浪多年，无论是实力还是战斗意识，基本上都是非常强悍。

        而暮霜这边呢？

        对不起，她上辈子是写文的死宅，这辈子似乎也没什么进步。而宅男宅女的战斗力，用一句网络梗来调侃，那就是：甚至还打不过一头鹅。当然，穿越者必带金手指（？），可暮霜的金手指已经离家出走了，正在自由的天地里逍遥快活，鬼知道横滨配锁王跑到哪里去了。

        她赢不了。

        没有必要在无意义的浪费时间——

        因为，这不符合最优解。

        最优解。

        挂在暮霜手腕上的钥匙因重力而下垂，碰触到手指尖。暮霜瞬间被这种微凉的触感刺激的一机灵——去他妈的“最优解”，若是“最优解”给出的答案是牺牲织田作之助，那么，她也要去接受吗？

        绝不——！

        不是没有可以两全的计划，而是变数太多，暮霜又缺乏能力将那些不利因素一一弥补的能力，所以才会显得这种计划宛如踩钢丝，从一开始就从暮霜的脑子里被排除出去。

        但是，虽然渺茫，但还是有成功的概率。

        暮霜深吸一口气，她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情况越危急就越冷静”的类型，但现在，她心底一丝杂念也没有，世界上的所有颜色仿佛都就此抽离，只剩下两种残酷的对立——

        有利于她的，白。

        不利于她的，黑。

        浓郁的黑色几乎要将天地压倒。

        暮霜深吸一口气，猛然从藏身地钻出来。正在检查四周的mimic雇佣兵们被吓了一跳，数十把枪齐齐对准突然冒出来的少女。但少女已经将双手举起来：“别，别杀我！”

        几个雇佣兵始终保持警惕。

        其中，有人命令：“18号，去。”

        队列里立刻就有一个人出列，对暮霜进行搜身，这份搜查比暮霜想象得还要仔细。对方甚至还检查了她的口腔，确定里面没有藏着毒药或者其他什么灵巧的玩意儿。很快，暮霜脸上的绷带被拆下来了。但这几个人都没有任何反应，显然是没见过森鸥外——当然，港口mafia党首领的相貌也不可能随便泄露出去。

        18号很快就检查完毕：“没有问题。”

        暮霜被推搡着走到停车场中央，站到幸介的旁边。暮霜立刻将幸介抱在怀里，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还好，mimic只是打死了犬之郎，没有伤害到幸介，幸介被近在咫尺的死亡吓呆了，被暮霜搂进怀里，半晌才反应过来，抬起头，眼泪就哗啦啦地留下来：“暮霜姐姐……我……”

        “嘘，别说话。”

        幸介把头埋在暮霜怀里，片刻后，暮霜就感觉到衣服濡湿一片。

        mimic的成员很快就搜查完整座建筑物，理所当然，他们什么都没有找到。领头者倒是很坦然：“没关系，到时候关进面包车里，仅仅只留一个小窗户，对方也看不清里头具体几个人。”

        “也是。”

        “准备安装炸弹！”

        “是。”

        暮霜非常顺从地抱着幸介钻进面包车里，这种乖巧的行为，让她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拳打脚踢。mimic的成员效率很快，将两人绑在了车门上，在车底安装了炸弹，这种炸弹是远程遥||控||炸||弹，只要持有遥控器的人按下开关，就能将面包车里的两个人炸成碎片。

        “报告，任务完成。”

        “撤退——”

        就和这群人到来一样，mimic的成员撤退也很迅速。暮霜看着他们离开视线，松了一口气，借用已知的剧情逆推过程，就算细节有些出入，但总体没超出她的预期。

        现在，就是想办法挣脱手铐了。

        mimic的手法很专业，暮霜也不是点满开锁专长的太宰治，因此，她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对付手铐，她对付的是面包车——这辆面包车当然不是被mimic带来的车，实际上，这是餐馆老板自己用来运送货物的车。既然如此，就有能让暮霜动手脚的地方。

        暮霜被绑在车门的把手上。

        但这个把手的螺丝钉，很早就已经被暮霜拧松了。

        不过，在已经松了一颗螺丝钉的情况下，暮霜也花费了大量时间，才拆开门把手，接着，她又要去拆另一边绑住幸介的手的固定带。暮霜忙得满头大汗，双手双脚并用，总算将固定的扶手掰断了。

        接下来——

        只要将锁挂到车门上，就可以逃离这里。

        “暮霜姐姐——”

        “别担心，我很快就能将你救出来。”

        “不，我没有担心。”

        随着时间推移，幸介也从犬之郎惨死的悲伤中恢复过来，虽然精神头看起来还是很萎靡，但比之前好多了。在暮霜解开锁链的同时，幸介一直在无所事事地（他也帮不上忙）盯着窗外看。这时候，他转过头，露出了重逢之后的第一个浅淡的笑容：“没关系，织田来了——”

        什么——

        “我们都会平安的，织田！我们在这里！”

        幸介面对刚刚从三楼窗户一跃而下的织田作之助呐喊，织田作之助仿佛预见什么般，猛然将头转向面包车的方向跑过去。暮霜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如此失态，宛如受伤的野兽般扑向面包车。

        恍惚间，她好像看见，织田作之助的永远澄蓝的眼睛，变红了。

        ——仿佛倒影着腾升的火光。

        不，还来得及。

        异能力天衣无缝可以预知五六秒后的未来，就算织田作之助看到了面包车化为腾升的蘑菇云的瞬间，也有五六秒的可操作时间。五秒，五秒足够了！

        第一秒——

        暮霜将锁挂到了车把手上。

        织田作之助降落到了地面上。

        第二秒——

        暮霜将钥匙插进了锁里。

        幸介拍打着车窗，喊着织田作之助的名字。

        第三秒——

        暮霜拧开了锁。

        第四秒——

        暮霜将幸介搂进了怀里。

        她以为自己会很害怕，但内心一片平静。

        她身体坐在车里，灵魂好像已经飘荡到遥远的天空里。

        第五秒——

        暮霜用尽全身的力气，猛然撞开了门。

        在她身后，爆炸声震耳欲聋，火焰冲天而起，与其说是暮霜自己跳进了lupin酒吧里，倒更像是直接被冲击波炸进来的。她的额头重重地砸在桌子上，背后更是一片火辣辣的疼痛。

        “暮、暮霜姐姐？”

        暮霜用鼻子哼了一声，以作回答。

        酒吧内同样一片狼藉，酒柜被爆炸的冲击波撞倒，仰面砸下，里面各种各样的酒杯全部碎了，地面上浮着一层混杂着血腥味的酒，味道迷人，多闻几下都让人感觉要喝醉了。

        可是，哪里来的血？

        “暮霜姐姐，你受伤了——！”

        ——哦，还好，原来是她的血。

        幸介从暮霜的怀里钻出来，这个平日里无法无天的小混蛋脸色惨白，他满脸恐惧，想要伸手去捂暮霜背后的烫伤，但又怕加重她的伤势，半晌都不知道如何行动。但暮霜却对此毫无知觉般地——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转头问幸介：“刚刚，你听见了吗？”

        “……”

        一滴血从额角流淌下来，滴进眼睛里。

        整个世界被染上一层浅淡的血红色。

        暮霜魂不守舍地说：“我好像听见织田作之助的声音了。”

        那惨叫非常凄厉。

        他仿佛在哭，也宛如野兽濒死时的绝望哀嚎。

        “别担心织田，织田很强的。”

        “织田才不会被爆炸伤害到呢——！”

        “暮霜姐姐，我找到备用的医疗箱了，我给你包扎一下。”

        而暮霜愣愣地盯着lupin酒吧的门，那扇门敞开着，门外却是被太阳照耀的行道树，微风吹过，有细碎的微光从枝叶之间蹿出来。没有燃烧也爆炸，也没有烽火和硝烟，好像刚刚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暮霜忍不住眯起眼睛。

        通道被摧毁了——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情况，钥匙和锁都挂在面包车的车门上，这两个精巧的物品虽然是被异能制造出来的产品，但在硬度上，丝毫没有增强，直接在极端高热的爆炸中被破坏了，制造出来的空间隧道也随之毁于一旦。

        “暮霜姐姐——暮霜姐姐——”

        “你要去哪里？”

        暮霜迟缓地转过头，额头上的鲜血几乎覆盖了半张脸。但她不在乎，这个世界里的人身体素质普遍强悍，只要不死，过段时间又能活蹦乱跳。况且，现在情况紧急，根本不允许她休息疗伤。

        她眨了眨眼睛。

        眼角的蝴蝶纹身染上血色，鲜艳欲燃烧。

        “我要……”

        “滴——滴——滴——”

        消防车的嗡鸣不已。

        太宰治从车上跳下来，第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外的织田作之助。那位前杀手将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目光注视着冒着滚滚浓烟的面包车残骸，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他站在那里，像是一颗守望千年的枯树，一点点，风化枯萎。

        太宰治忽然慌了，他伸手去抓织田作之助的袖子：“不会的，暮霜不可能出事的，因为——”

        因为森鸥外不会让她出事。

        森鸥外是横滨黑暗面的无冕之王，只要他想，没有他做不到的事，区别只在于他需要付出多少代价而已。所以，森鸥外推崇“最优解”，用最小的代价来获得最大的成果。

        织田作之助淡淡地瞥了太宰治一眼：“一切都完了。”

        “你听我说，暮霜的父亲其实是森……”

        织田作之助却好像听不到太宰治的声音，或者说，他也不关心暮霜的父亲是森鸥外这究竟代表着什么，他轻轻打断太宰治的话：“我知道，暮霜的父亲是森鸥外，他们俩长得太像了，这种明摆着的事情，只要见到本人就能立刻猜得到。”

        太宰治不说话了。

        他似乎察觉到，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常人总说，太宰治能洞察人心。

        但只有一个人，他总在揣摩，却总是猜错。对方的每一次的反应都超出太宰治的预料。他曾经觉得织田作之助果然不是普通人，有趣极了。但此时此刻，太宰治却从心底生出一丝恐惧——

        别，让他猜错吧！

        让织田作永远都是出人意料的织田作吧！

        织田作之助回过头，他神色平静，没有哭，却给人一种彻底破碎后的灰败感：“暮霜不喜欢横滨，她没有安全感，就算是和孩子们住了这么久，她也一直觉得外面会有人冲进来，杀害所有人。半个月前，她甚至搞到了日本其他地区的户口，想要离开横滨——她真的很了不起，我都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

        太宰治沉默地听着。

        他几次都想说话，但却找不到合适的言语。

        对于港口mafia党的干部而言，毁掉一个人很容易。

        但如何将一个破碎的人重新拼凑起来，太宰治却不知道如何操作，他向来是怕疼的，别说是补救，换做以往的他，将这些破碎的人捧起来，他都怕那些碎片会扎伤自己。

        到底该说什么？

        到底该做什么？

        “我告诉她，横滨会越来越好。”

        织田作之助最后的话终于快到了结局，他闭上眼睛，感觉自己还能再看到那双银灰色的眼睛。也对，天衣无缝可以预见五六秒后的未来，但发动时间却不需要半秒，从织田作之助发现两人被困在车内，再到面包车爆炸，他足足发动了十几次天衣无缝。

        每一次，都目睹自己赶不及的画面。

        每一次，暮霜都隔着玻璃对自己说话——

        如果只是一两次，织田作之助可能还看不清她说话的口型，但重复十几次，一次比一次更清晰，再笨蛋的人也能通过口型，猜到那句听不见的话。

        [我不会死，别担心。]

        她让他别担心，她说自己不会死。

        ——可事实呢？

        织田作之助闭上眼睛，整个世界随之坠入一片黑暗。

        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很遥远，好像从深渊里飘出来：“……是我拒绝了离开横滨的要求，是我把她留在这里，是我相信一切都会越来越好。但是，我错了，横滨不会越来越好。”

        “是我……”

        “害死了孩子们。”

        “……害死了暮霜老师。”

        他说着，就将袖子从太宰治的手里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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