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28

暮霜硬是在病床上修养了三天。

        她这次受伤只是被爆炸余波波及，昏倒也是吸入了麻醉气体，和上次横滨配锁王的袭击不可同日而语。在港口mafia党不计成本的用药下，第二天，那些烫伤就已经结疤脱落，露出新生的粉嫩肌肤。

        “暮霜酱，你怎么又起来了，好好休息！”

        对，就是这种情况——

        暮霜反抗失败，被爱丽丝又按回了床上。爱丽丝看起来只是一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性格有点骄纵，但不讨人厌。身为人形异能体，她的力气大得惊人。

        “我只是想下床走走。”

        再不动弹，她就要发霉了。

        “暮霜酱觉得无聊吗？”

        “非常无聊。”暮霜试图给自己争取点娱乐的权利。

        爱丽丝坐到了床的边缘，她想了想说：“那我给暮霜酱讲故事吧？暮霜酱想听什么样的故事？”

        “……这个，算了，我继续躺会儿。”

        暮霜神态安详地躺回去了。

        任何一个长期战乱的城市，其文化娱乐行业发展的相当原始，森鸥外买给爱丽丝的书籍又多是幼儿读物。暮霜只听了爱丽丝读过一本，就感觉耳朵都要聋掉了。

        多年雷死别人，暮霜终究尝到了雷自己的苦果。

        就在这时，一个有些低沉沙哑的青年声音响起来：“原来暮霜老师要休息了吗，那我……”

        暮霜如僵尸掀开棺材板般地仰卧起坐：“作之助！”

        正是织田作之助。

        他站在病房门口，一只手刚刚拧开房门，另一只手捧着花，挂着果篮，袖子上还牵着神色复杂的幸介。织田作之助的精神状态比暮霜设想的要好，只是几天没有刮胡子，看起来有点沧桑：“……你不是要睡了吗？”

        搭话的是爱丽丝：“朝思暮想的人出现在面前，谁还睡得着啊。”

        “朝思暮想的人，是谁啊？”

        这可真是……真心抛给了瞎子看。爱丽丝哀怨地瞥了一眼暮霜，看到暮霜完全没有自己，她叹了口气，乖巧地从病床床沿跳下来：“你们聊，我出去玩。这位小哥哥，要不要一起出门玩呢？就在楼下有一个儿童游乐场，我们一起去吧。”

        “我也有话想和暮霜姐姐说，啊，松手。”

        幸介比不过爱丽丝的力气，硬是无可奈何被拖走了。

        现在，房间里只有织田作之助和暮霜两个人了。

        “作之助，你的伤势怎么样了？”

        “没事。”

        织田作之助说完这句话，才恍然觉得，这句解释太简单了，不能让暮霜放心，于是又补充了几句：“没有伤到内脏，第二天就能自如活动，只是暂时不能沾水。我以前受过更重的伤，这不算什么。”

        “……更重的伤，是什么？”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竟然又给暮霜举例了十几种不同情况的严重伤势，还带受伤后的心得体验，其情况之夸张——偏偏，织田作之助又是个不爱夸张的男人，导致暮霜表情都快裂开了。

        织田作之助做了总结：“……都是些很普通的经历。”

        暮霜对着他就是一个后仰：“不，很厉害。”

        大佬，您到底对普通有什么误解啊

        这就是大佬的世界吗

        织田作之助说：“是吗？太宰也喜欢这么说。”

        “绝对是。”

        “可我还是觉得，暮霜老师更厉害。”

        暮霜不明所以，她对自己的废材本质有清晰的认知：“我哪里厉害……”

        话语从中断绝。

        因为织田作之助直接从果篮里掏出了一叠手稿，他当着暮霜的面，将手稿边缘被折起来的纸张碾平，动作非常轻柔，好像捧着非常珍贵脆弱的宝物：“可是，暮霜老师真的很厉害，这本《死遁的白月光太宰治子睁眼便身在abo监狱》写的非常精彩。”

        “……”

        “……”

        “暮霜老师？暮霜老师？”

        暮霜大脑空白，说不出话来了。

        你的暮霜老师当场表演一个裂开

        我现在连夜逃离地球，还来得及吗？

        暮霜本以为，自己也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了，已经不会随随便便因为雷文社死，她没有家人，缺乏朋友，网络上的基友也只是泛泛而谈，称不上交心。

        ——谁还能让她社死呢？

        ——没有了。

        但现在看来，她无疑开心的太早了。

        织田作之助怎么拿到了她的手稿？

        不，她虽然把手稿藏起来，但并没有带在身上。织田作之助只要将房间进行一场彻底的大扫除，就能将这本小说的手稿翻出来。唯一能庆幸的是，被暮霜写完的小说只有这一本，还有几本太宰治（♀）的小说还在构思中，尚未落笔。

        但只有这一本，也足够让人社死了。

        织田作之助看了吗？他看了几章？看到哪个剧情了？

        是看到森鸥外对太宰治（♀）强取豪夺，还是坂口安吾求而不得，还是太宰治（♀）明明一边答应了中原中也的求婚，却在家里养了一只会变人的小老虎。

        他会怎么想这些剧情？

        他会认为写出这个故事的自己是变态吗？

        不，不必怀疑。

        她就是变态。

        只要稍微顺着这些最可能的情况稍微想想，暮霜就觉得后悔，问就是后悔，她当初就应该答应太宰治的自杀邀约，一死了之，就犯不着面对这种脚趾抠地的尴尬了：“你看了多少？”

        “我看完了。”

        织田作之助，真的猛士。

        暮霜听到这个回答，也没有太过惊讶，谁不知道织田作之助是个做事出人意料的奇男子呢。她内心一片平静，这种平静是大起大落后的死寂，她浑身无力地躺在床头，叹息着说：“好了，你可以笑了。”

        “我为什么要笑？”

        “因为这本书……很搞笑吧。”

        暮霜慢慢地说，她称不上大红大紫，但也能依靠网络连载的稿费养活自己。这当然不是因为有这么多口味猎奇的读者，纯粹是，她雷的太出名，很多人将她当做了某种“地标打卡”点，单单是吐槽她文章剧情的视频，就不知道养活了多少位up主了。

        但也因为剧情太雷，有时候反而会制造一种怪异的搞笑感。

        织田作之助奇怪地看了暮霜一眼：“这竟然是搞笑文吗？”

        “……”

        “……”

        “不是。”

        其实暮霜自认为，她没什么搞笑吐槽天赋。

        织田作之助松了一口气：“我就说，我也没看出来。”

        “嗯。”

        “你，觉得，这本书怎么样？”

        暮霜自暴自弃地说，当事情已经成定局，根本无法挽救之后，她除了自暴自弃，还能做什么呢？

        “很好看。”

        “哈？”

        “想象力很丰富，我完全没有构想过类似的世界观呢。alpha，beta还有omega，这是参考了蜂群的结构吗？包括一生一世的标记，都是非常浪漫而充满幻想的设定。”

        暮霜绷着一张脸：“你对剧情就没有什么……”

        “什么？”

        “……批判吗？”

        “感情刻画细腻，非常动人。”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又补充说：“我很喜欢太宰治胆小鬼的那一段描述，我以前一直都不太懂太宰为什么要自杀，但看完了那一段，忽然就觉得能稍微理解一点了。”

        “不是……”

        暮霜艰难地吐出一个开头，后面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太宰治是同人圈公认的胆小鬼，织田作之助是唯一触及他内心的理解者，结果，现在织田作之助说，不懂太宰治为什么要自杀？

        “不是什么？”

        “算了。”

        太宰治关她屁事。

        她文里是可可爱爱的太宰治子小姐，和臭男人不一样。

        “你不觉得，我写太宰治和很多男人拉拉扯扯很奇怪吗？”

        “我觉得很好啊。”

        “哪、哪里好了。”

        “起码还有精神去折腾别人的感情，这不是好事吗？”

        织田作之助纳闷地眨眨眼睛：“肯定还是觉得活着有意思，才会去做这些拉拉扯扯的事情吧。虽然只是文学创作，但看到不再认为人活着就是无意义的太宰治，看起来也蛮有意思的。”

        暮霜觉得自己要被织田作之助说服了。

        这真的有理有据，令人……啊不，才怪啊！

        暮霜深吸一口气，拐弯抹角后，她终于非常忐忑地、将心中最深的话问出口：“你不觉得，我写的很雷吗？”

        “雷是什么？”

        哦，对，雷是个二次元词汇。

        织田作之助不了解也是很正常的。

        “就是你看到一部作品后，觉得写的完全不符合你的认知，感到巨大的惊吓震撼和荒谬感，就像是踩到地雷，头皮都炸起来的感觉。能给人带来雷的感受的文，就是雷文。”

        “……”

        “……”

        织田作之助恍然大悟：“听起来超有趣啊！”

        暮霜发现了，无论是织田作之助，还是太宰治，这两人的有趣标准似乎都有点问题。织田作之助似乎被这个描述戳到了，眼睛里似乎都有点闪闪发光：“这岂不是超级让人震撼的作品吗？”

        “某种意义上，是挺震撼。”

        但暮霜仍然觉得，织田作之助似乎和她不在一个电波里。

        “暮霜老师写的文是雷文吗？”

        “大众意义上，算吧？”

        尽管暮霜本人没那么想承认。

        “暮霜老师果然很厉害，竟然能写出雷文，我恐怕根本就……”织田作之助的话说到一半，忽然从中间断开。他的目光明显暗淡下来，将手放在手稿上，“……算了，能看到暮霜老师的作品，我就很高兴了。”

        可高兴吗？

        可是你的语气却不是这么说的。

        “作之助，你还打算写小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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