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刺杀

　　
当年，平西侯还在朝为将，没有因伤病提前致仕还乡，一家人尚在京城时，齐煜经常跟在赵朝宗的屁股后边，天天吵着闹着要去抓蚱蜢、掏鸟窝。
还曾作为赵朝宗的伴读，一起同窗半年，结下并不算太愉快的“深厚”友谊。
在赵朝宗看来，与其说自己找了个伴读，不如说是带着个不爱读书只爱贪玩的小屁孩，隔三差五就得出面替他收拾各种烂摊子。
多年未见，本想着他能有点长进，却没想到还是这副德性。
赵朝宗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淡淡挥手道：“回去吧。此案尚有疑点，萧见欢的命，我替你保下，可满意了？”
在众人眼中，“小魔王”齐世子似乎很怕这位从京城来的赵少卿。
虽然他那张小脸上写明了“不满意”三个大字，但身体却很诚实，憋着心口的一股气，悻悻离开。
临走前还不忘威胁曹县令：“倘若萧见欢少一根头发，看我不砸烂你头顶上的乌纱帽！”
话没说完，就被赵朝宗警告地瞪了一眼，齐煜这才抿住双唇，闭嘴，乖乖握剑离开。
曹县令连忙一脸堆笑讨好地和师爷一块儿，将齐煜送到县衙门口，嘴上说着“慢走”，心里默默祷告：最好以后再也不见。
“小魔王”一走，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衙役们如卸重负，纷纷松了口大气，回身收拾被斩断的刑杖，然后各干各的去了。
这才是到清河郡的第二日，赵朝宗便已经感到身心俱疲。
昨晚几乎一夜未眠的他，忍不住掩嘴打了个哈欠，一转头，就见方棠一脸痴迷的表情，望着齐煜离开的方向怔怔出神。
两边的嘴角还诡异地上扬着，活似流连在青楼门口的色迷痴汉。
赵朝宗啧了一声，蹙眉问：“你这是什么恶心的表情？”
方棠回过神，当即义正言辞地反驳道：“哪里恶心了？难道少卿大人不觉得，世子和萧大夫之间的感情好到令人艳羡么？”
赵朝宗无言以对，兀自朝县衙出口相反的方向走去。
他就好像随身带了一块磁铁，而这块“磁铁”被某个小毛贼悄悄偷了一半去，无论每天他走到哪儿，方棠都会立刻被吸引过去。
不出所料，脚下刚迈出两步，便听见身后传来好奇的声音。
“诶，你又要去哪儿？美人你等等我嘛——”
没想到，赵朝宗竟带他来到县衙大牢。
一踏入环境熟悉的地方，方棠便忍不住随口感慨道：“也不知这清河县衙牢房的伙食滋味如何，大概比不上大理寺狱每日的一菜一肉一汤。”
赵朝宗懒得理他，自顾自往里头走。
终于在视线扫过最角落左手侧的那间牢房时，看见了一个白衫清瘦的背影……
只有那间牢房的大门是打开的，门口站着两名狱卒。
而萧见欢则蹲在地上，面对着一个瘦骨嶙峋、不省人事的老人家，而他脚边的药箱上则放着一个展开的针包。
只见他修长的手指捏起一根银针，缓缓刺进了老人的百会穴。
“他在干什么呢？”
方棠好奇地从赵朝宗身后探出头来，下一秒，却被赵朝宗一巴掌摁了回去。
于此同时，赵朝宗侧过脸，问旁边的狱卒：“这老人家犯的什么罪？”
两名狱卒见眼前的公子气质不凡，又能自由进出大牢，猜他大概就是县令讲的那位京城来的贵人。
于是立刻异口同声道：“是偷窃罪。”
“一个两鬓斑白的耋耄老人？因偷窃入狱？”方棠惊愕瞠目道，“你俩逗我们呢？”
狱卒直呼不敢。
其中一人解释说：“这老头当街偷了行人的钱袋，被失主当场抓住送官，据说是急需钱给家里不满十岁的孙子治病。”
言罢，另一人便接着补充：“然而，他孙子昨夜因肺痨去世了。老头听到消息，承受不住噩耗，就成现在这样了……幸好有萧大夫在。”
不然的话，犯人服刑期间死在牢里，这责任谁也担待不起。
赵朝宗轻轻走过去，瞟了一眼躺在草堆上的老汉，见他面如死灰，岁月在他脸上刻下了一道道深深的褶印。
这一幕，瞬间刺痛了赵朝宗的眼。
他心脏一抽，痛得险些窒息。
正当方棠想跑到旁边去，跟倒霉被抓的同行们交流心得时，余光却瞥见赵朝宗独自一人一声不吭地走了。
方棠立刻快步追上，一边歪头打量着对方紧缩的眉心。
“美人你慢点——你不是要审问萧见欢吗？怎么就走了？不开心么？”
赵朝宗只简单应了三个字：“我累了。”
离开县衙时，曹县令和师爷出来相送，但赵朝宗却连逢场作戏的敷衍都懒得做了，点了下头后，便径直上了马车。
一回到客栈，赵朝宗立刻合上房门，勒令不许方棠入内，说自己要补眠。
待到方棠酒足饭饱，天色已经黑了。
他见店小二将端上二楼房间的菜饭，又原封不动的端下来，瞬间意识到不对劲儿。
连饭也不吃，这可绝不是缺觉的原因！
方棠立马伸手抢走掌柜给他添了才一半的酒壶，回身跑到房门口，推了两下没推动，房门被从里头反锁了。
无奈之下，方棠只得拾起老本行，从窗户翻进去，双脚轻盈落地。
只见屋内烛光亮着，却异常安静。
方棠以为赵朝宗还没睡醒，于是迈步走向床边，同时试探性的喊了一声“赵少卿”——
怎料刚一绕过屏风，却见床上空无一人！
人呢？
凭空消失了？
方棠瞳孔一震，急忙伸手去摸被褥，是冷的，应该已经走了有小半个时辰，不过幸好橱柜里的衣服行李都还在。
既然没有连夜回京城，那他大半夜的能跑去哪儿呢？
方棠百思不得其解，但又放不下心干等着，于是施展轻功，将这两日自己和赵朝宗到过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客栈内外、敬文轩、县衙，包括发现胡青尸体的湖边，全都寻过，就是不见人。
倏然，大脑中某个念头一闪而过。
与此同时，方棠的左眼皮莫名开始狂跳，仿佛在预示着什么，促使他立刻调头朝平西侯府奔去……
而此时，城东竹林一侧的湖边，一队由六人组成的黑衣人整齐地伏低身子，每个人手握刀柄，向站在湖边的锦衣公子围拢而去。
赵朝宗并没有感觉到危险正逐步逼近。
他微微仰头，望着远方挂在天边的圆月，手心恋恋不舍地摩挲着一个青玉坠子，眼神中充满无尽的哀伤……
那个在县衙大牢里晕倒了的病大爷，勾起了他对久病难治的父亲的思念。
今天是农历七月十四，隔天便是中元节。
民间有传闻，称这一日午夜时分，鬼门大开，逝者从地府回到阳间与亲人团聚，也不知道母妃有没有回宫与父皇相会。
如果父皇见到了母妃，那他的病有没有好一点？
赵朝宗面向京都的方向撩袍跪下，将准备好的祈福河灯放入河中，刚要双手合十许愿时，怎料竟从水面的倒影看见自己的背后出现一把刀！
他下意识的扭头往后望。
只见眼前寒光一闪！
赵朝宗的瞳孔骤然紧缩！
电光石火间，他只来得及侧身在地面滚了个圈，才堪堪躲过致命一击。
还没来得及稳住重心，就听见为首那人下令道：“上！杀太子者，赏千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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