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东边岛上的建筑设计对高个儿不大友好，但五条悟是这样自如地穿行在其间，完全与周遭环境融为一体，好几次你都担心他会碰到头，最终无事发生，顺利通过。

        瞩目五条悟的人不少，他却能够对其他一切熟视无睹，你猜测他以前过得不大容易。

        可以说在见面五分钟后，这位陌生人已获得了你的尊重。

        你和他进了一家甜点店。

        这个时间店里的人不多，你点了下午茶套餐，包括热舒芙蕾和格雷伯爵奶茶。五条悟也点了热舒芙蕾，除此之外还有果蓉冰淇淋。

        他将两份甜点拌在一起，正是高中生的年轻吃法。大冬天的，你消受不了。

        五条悟边吃边说起东京其他店的舒芙蕾，对所有店的口味都如数家珍，简直是甜食狂人，以至于你的脑袋里闪过他是不是有糖尿病的怀疑。

        你们开始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他先问你从哪里来，你反问后得知他来自京都。

        “你听上去完全没有京都口音。”你说。

        “也不能这样说的呀。”他立刻换了腔调，令你当即想起了那些只能容人和自行车行走的巷道。

        你在修学旅行时去过一次京都，诺大的清水寺舞台。

        不知为何你是小组里多出来的那个人，一人乘坐出租车游览，导游是当地人，你偷听到他打电话说“大小姐一切都好”。

        于是你知道了，一切都是父亲的对安排。

        总之还算开心，没想到和陌生人聊天是这么容易的事。你没觉得有任何负担。

        “学校也快开学了吧。”你问：“高中的话应该比大学要早些。”

        五条悟沉默了一瞬，问：“你怎么知道？”

        他的脸色说不上大惊，但确实感到意外。

        “都在放假吧。”你说，不认为这什么好惊讶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高中生？”五条悟显出一丝丧气：“外表看至少是大学生吧。”

        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至少从外表来看，完全是成年人，怎么就被看出来还是高中生。

        你想了想，不觉得这是需要问的事。

        父亲指定了的未婚夫整天闹着要去死，还做出落跑的事来，十八岁就是十八岁，青春就是青春。

        “一目了然。”你说：“非要说的话，感觉吧？我比你大，所以有这种感觉，很正常。”

        说完后你才意识到。

        他，不是在装成年吧！

        有些可疑，有什么理由要装成年人，不会是……

        你想起了从横滨来到东京前，从大家那儿听来的事。

        这种事偶尔会发生在演艺界，但并不是说日常生活中不多见，只是曝光度不比演艺界高。艺人和未成年人开房总是会成为头条嘛。

        作为成年人的哪一方是否清楚另一方的年龄，只能自由心证。难道说眼下你也处在相同的情况里？

        也可能是你多想了，因为第一次和网友见面，没有经验，太过紧张。

        你觉得要表现出年长者的姿态，在结账时拿出了自己的钱包。

        五条悟笑嘻嘻地看着你，忽然说：“这是喜欢我的意思吧。”

        虽然有个“吧”，但他莫名笃定。就是这语气让你的心里敲起了小鼓。

        什么？喜欢？是不是应该逃走了？

        你将卡递了出去，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难道不是吗？”他又问。

        你想了起来：“我比你大，买单是理所当然的事。”

        是的，多么成熟，完美的回答！

        你在心里给自己鼓掌。

        “这样。”五条悟似是有些失望，但你松了口气。

        离开店里，你决定再一起待一会儿就回去。

        吉祥寺的店铺琳琅满目，有太多选择，于是你们随便进了一家看上去很潮的店铺。

        “安，”五条悟问，“这个怎么样？”

        他拿着一条围巾，毛茸茸的。你觉得挺合适他。

        “嗯，不错。”你回道。

        然后五条悟将围巾绕在你的肩膀上，试图打结。

        这吓了你一跳，但没有抗拒。

        可五条悟显然没怎么给别人戴过围巾，抓着两边左右比划。在你出手前，他又忽然“啊”了一声。

        不到五秒，你的身前就多了个硕大的蝴蝶结。

        “小哥，”一旁店员看得笑出了声，超你们走来，“不会给女友戴围巾可不行啊，我教你。”

        “他不是我男友。”你看向店员，语气不能更斩钉截铁。

        再直接不过的否认，百分之一千的否认。

        店员尴尬地笑了笑：“啊，抱歉，是我误会了。”

        他看向白发的男生，男生也露出了失望的样子。

        “没关系。”五条悟拆开了围巾，让店员给你重新戴上：“我们可以从一般朋友做起。”

        what!你满脑袋问号，差点儿叫出声。

        从一般朋友做起，意思是…你不敢想下去。

        你在上个月刚满了十八岁，既然五条悟是高中生，肯定没有十八。你到了法定结婚年龄，他没到。

        和未成年人出门果然还是太危险了，如果你被治安人员逮住，后果会不堪设想。

        父亲会派谁来保你？

        你的脑袋里划过一个又一个人选，然后将他们全都扔掉了。

        不，不行，没有一个是不可疑的。

        此时此刻，你只想夺门而出。

        还是说，你又在想，五条悟是有什么预谋？

        先前在饭店里，他问你是不是喜欢他，现在他给你买单，又透露出不想做普通朋友的意思。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他对你一见钟情想和你谈恋爱，二是他想开展枕营业。

        但，还有一种，你差点儿遗漏了。

        你看着他的衣服想道，他……莫不是父亲派来的？

        如果是父亲派来的，不会明目张胆穿同品牌吧。

        ……也不一定，父亲那个人真的说不准，你以为了解他的套路了，但你毕竟是做女儿的。

        如果是前两种，你立马就打算跑，但因为有了第三种可能，你准备看看五条悟还能做出些什么来。

        这可能是一个耍弄父亲的好机会，你想让他联系母亲，让母亲回来。

        爱丽丝还不到十岁，她以为她一个人就能活，实际上她需要母亲。作为姐姐的你将她留在横滨是一种自私的行为，你没法否认，但再继续呆在家里，你也要过不下去了。

        出了店门后，天色暗了下去。你和五条悟走在路上，没多久竟下雨了。

        你不讨厌雨天，虽然清楚每一滴雨珠都是以灰尘作为核心，但始终没法讨厌起来，也不认为很脏。

        街上的行人都在小跑，你本打算慢慢走，五条悟忽然抓住你的手，说：“这边！”

        转眼间你就被拖到了屋檐下。

        而且他跑的速度太快了，等到停下来时，你可以说是上气不接下气。

        “呼……哈……呼……”你按着膝盖，站起了身。

        “要下一段时间啊。”五条悟说着左右看了看，像是发现了什么，往身后一比：“进去躲个雨吧。”

        他说着就往里走，你以为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店铺，也拖着步子走进去，走进去一会儿，才觉得不大对劲。

        “你不会没来过吧。”五条悟一本正经地说：“这是爱情旅馆。”

        哐嗵一声，你的心里敲起了定音鼓，巨响喧天。

        他，他竟然进过爱情旅馆！话说，怎么会跑到爱情旅馆来！

        父亲是二十出头时和母亲结了婚，很快有了你。

        在你小的时候，战争爆发，父亲奔赴前线，回来后你完全不认识他，看到他就哇哇大哭，后来才逐渐恢复关系。

        根据母亲所说，这段经历让父亲很伤心，所以他才对你的保护欲过强，让你在正常生活中走得关系近些的男生，全都消失在了你的周围。

        其实你也听父亲说过：“男人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靠的存在。”

        “那你呢？”你问。

        “我不一样。”他说：“但我是你母亲的。不过我会为你物色最好的丈夫人选，让他哪怕自己死去也会保护你。”

        这是你十六时听过的话。

        然后在十七岁，父亲指定了你的未婚夫。

        母亲因为你的婚约和父亲大吵了一架，你带着妹妹在门后偷听，听到父亲说：“我怎么是把她往狼口里送？你不了解他？我们都很了解他！”

        “是吗？”母亲反问：“就像前首领了解你一样？”

        你听出来了，是母亲在担心父亲，但父亲显然没懂。

        “有空房。”五条悟看着开房的机器说。

        这话“唰”一下将你拉扯回了现实。

        “你是高中生。”你说。

        “又不需要身份证明。”他无所谓的样子：“这里没有椅子，站着好累啊。”

        “学校呢？”你问：“要是被学校知道怎么办？”

        他似乎忘记了学校的存在，笑着对你说：“总有办法的。”

        他有各种办法，你却没有借口。

        你累了，感到和他没法沟通，连□□都没看过的你，走进爱情旅馆真的算玩得太大，超过你的承受能力。

        并且你深刻地意识到，五条悟是个小孩。

        哪怕是游乐园，你都担心你会被他抓起来飞着走。

        他和横滨的高中生一样，和世界上所有的男高中生一模一样，都是幼稚的傻瓜。

        你们或许可以坐在一起吃甜点，但除此之外的地方，都不合适。

        “五条君，你想去就去吧，我之后还有些事。”你说着不忘从钱包里拿出一张谕吉递给他。

        围巾的钱，加上他会学校的打车费，应该够了吧？

        说完你大步走进雨中，抬手拦了辆出租，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条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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