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晚上在爱丽丝区，有烟火大会。

        你和夏油杰吃完晚餐后，还有半小时开始。

        坐着你“御用”的蜘蛛车出发，到了爱丽丝区附近，车就开不进去了，人也寸步难行。

        放眼望去，来看烟火的人堪比夏季赶海，拥挤不堪。你踩上旁边台阶，可以看到靠前的位置都被占了，听旁边的人说提前几个小时来也不少见，他们懊恼地说应该早点做攻略。

        你对烟火有些兴趣，但人太多。

        “这边。”夏油杰当然早有安排，拉过你的手。

        你们手牵手，像是拉着一根棍子的两端，他的神情自然，也没有唤起你的排斥。

        夏油杰带着你拐进一旁的小道，穿过写着“不得踩踏”的草坪，像两只看不懂文字的猫儿，绕了一大圈，到了离人群有些距离的地方。

        你们侧对着红皇后的城堡，夏油杰说：“这是秘密的地点。”

        夜晚总是令人心跳加速，刻在人类的基因里，代代传承，哪怕各处点亮了灯光，人眼也不若动物看得清楚，黑暗一直挥之不去。

        但是此刻，将天生警惕取而代之的是期待。

        这的确是一个适合观赏的位置。

        你们坐在一棵高大的银杏树旁，夏油杰脱了外套，将它垫在地上。东京街头随处可见银杏树，你还没经历这座城市的秋季，但也能想象到它绽开的模样。

        横滨最常见的就是山樱，当你认识它后，就会在每个角落里见到，一旦看不见了反觉得不大适应。

        有人说开始在一座城市里的生活，要先喝这座城市出产的酸奶。你的身体为菌群开放，你的其他部分才会慢慢融入一处陌生之地。

        树的根部在地下，盘踞错节，和人一样，也要靠肉眼看不见的菌养活。

        “横滨需要有人暗中消化。”父亲这么说。

        那年的烟火大会，是你们五个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坐在一起。

        父亲刚开始开诊所的几年，每个季节都很忙碌，但在夏天，也会一家人一起去看烟花大会。

        起初你们和其他人一起坐在草坪上，后来就被请上高台。

        父亲不得不与穿着黑衣服的人们应酬，有时其他人看着你的目光里，除了慈祥外还带着一种让你排斥的审视与打量，像是在评估乐器一样判断你能有多少价值。

        太宰被捡到的那年，就是最后一次。

        那次父亲订了高台，在远离人群的地方，你们一家共同观赏，不再有别人。虽然到最后总还是开心的，但你还是喜欢往下面跑，你想听人们都在说什么。

        不过，你更想和家人们在一起。

        你记得更小的时候，你们离烟火没那么近，前面又人头攒动，父亲便会将你扛到他的肩上。你会扬起手说想要再高一点，父亲则只能露出苦恼的神情，努力扶住你，不让你掉下来。

        那个时候，他的肩头就能让你看到整个世界的模样。

        如今你才知道那样平淡的生活并不是随处可见的存在，至少对你来说。

        当你们一起坐在俯视下方的楼阁上时，太宰治靠在栏杆边，朝你伸出手，用一双暗色的眼眸看着你。

        “我们去下面吧。”那年，太宰说出了你一直以来的心愿。

        “呆在上面。”父亲吐露话语：“不要乱跑。”

        你本在犹豫之中，在父亲话音落下时，已握住了阿治的手。

        太宰治恶作剧般拉着你，直接跨过台上，跳了下去。

        几层楼的高度，你连体育课的跳马都勉强及格。

        父亲站起来，大声喊你和太宰，太宰却笑得很开心。

        你惊讶极了，已在太宰的帮助下稳稳地站在了地面上，抬头想要去看上面的人，但你还未捕捉到父亲的身影，太宰已拉着你的手，快步穿过人群，跑向远处。

        你们在一个又一个黑影中穿梭，你几乎没看清就要蹿过他们身旁，担心自己会踩到他们，又没法停下，因此只来得及在人们发出惊叫时，接上一声又一声充满歉意的“不好意思”。

        太宰哈哈大笑，你起先还有些生气，脚步踉跄，但当风吹起碎发时，你已听不见其他声音，也就与太宰一同笑了。

        夜空漆黑一片，唯有一朵又一朵绚丽的烟花飞向天际，在人们眼里留下最盛时的模样。生活本身，仿佛也成了这般，每时每刻都五彩斑斓。

        你看烟花看得入神，夏油杰侧头看你。

        他望着微笑的你，也不自觉地展露笑容。

        与他人在一起时的最快乐，无非是看到对方幸福的模样，而自己就在近侧。哪怕自己没太多感觉，也能与之共享一份感情。

        这是人类的情感共鸣，就像打哈欠的人，会将哈欠传给另一个人。

        你的眼中忽然有泪水滑落，人鱼眼泪般，透明地滚过脸颊，染上了远处的光辉。

        “安妮？”夏油杰等待了片刻，才唤了你的名字：“怎么了？”

        你好似从梦中醒来，看向了他。

        一阵又一阵的尖叫与欢呼，从远处人群的方向传来。

        烂漫烟花也照亮了夏油杰的面庞，他脑袋上的猫耳朵微微晃动，很是合适。

        你望着这认识不久的朋友，朝他扬起真挚笑容：“谢谢，夏油君，谢谢你带我来这里，我真的，真的很开心。”

        流着泪欢笑的模样，能将最平静的心脏敲得噗通作响。

        靠近冰川时，才骤然意识到它在活动，还能发出超越人所能理解的声响，只能为之而惊奇，心动不已。

        就算夏油杰的性情相较同龄人成熟，年纪到底还是比你小上一些。年长的你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因最平凡无奇的烟花流泪，他忽然多了些按耐不住的好奇心。

        日常中的点滴，便能唤起人对生命的追逐。

        “我也很开心，”在短暂的沉默后，夏油杰弯起眼睛，“能和安妮你一起来这里。”

        他用手指擦掉了你的泪水，你拿出手帕，与他相视一笑。

        你们共同安静地转向天空，不需要说更进一步的话，如果这一刻，永不会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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