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六章

生辰晚宴开始后，世子殿下离开了亭台。

        夜幕下，湖水上有精美的画舫停泊，歌舞升平。各家千金小姐献舞有之，奏曲有之。

        陛下身旁臣子在侧，世子殿下就在那里。不过所在阁楼之处远远望去，只能看见身影。看不清人。

        湖边水榭，陈卿卿独自坐在那儿，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

        荔枝怎么还不回来。

        陈卿卿没精打采地看着湖上乐舞，倒了杯水喝。

        过了一会儿，在她趴在桌上数葡萄的时候。荔枝终于重新回到了她身边。她们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没有人在意她们在做什么。

        “小姐。”

        荔枝弯腰在她耳边轻声道，“我找到傅大人了。”

        陈卿卿来了精神，顷刻直起身子开心地看向她，抬袖挡着脸问，“在哪里？”

        “就在小姐方才和世子殿下待过的亭台那边，那边桃树下的小桥上。”

        荔枝更低地压下声音说，“和信阳公主一起。”

        “什么？！”

        听到信阳公主，陈卿卿拍了下桌子，茶杯不小心倒了，好在没有茶水。这不算大的动静引开了几道目光，荔枝连忙扶好杯子，提醒她小声。

        他是什么时候和信阳公主到一起去的！

        陈卿卿目光如炬地看着荔枝问，“他们在幽会？”

        “那、那倒不是。”荔枝安抚她道，“只是说说话而已，旁边还有人在呢。再说了，傅大人若是和信阳公主幽会，传出去公主的名誉可怎么办。傅大人不是那样的人。”

        “他怎么不是！”

        陈卿卿咬了咬唇在心中补充道——他分明就是一个连勾搭有夫之妇的事都做得出来的男人。

        陈卿卿遇见傅景策之后，就已经十分相信自己的梦是真实的。她不能错过他。

        “荔枝，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找傅大人。”陈卿卿说完，当即起身在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往园子里的小路溜走。

        “是，小姐。”

        亭台无人，桃花依旧。

        陈卿卿沿着路找回来，穿过浅池，目光望至不远处的小桥上，果真见到了傅景策。

        这会儿正撞上信阳公主离开，陈卿卿停下来，匆忙往旁边的假山青树后躲。

        那厢，信阳公主已转身远去。她手上拿着一束桃枝，姿色天然，花貌端庄。在走下桥后，信阳公主回头看了一眼桥上郎君，眸含秋水，一眼生情。

        傅景策的目光没有离开，她不好意思再看他，娇羞地低头，掩笑跑走。

        好一副郎情妾意的如画景图。

        陈卿卿看在眼里，像被人在背后打了一棍子。她这般孤零零地站在假山后头，感觉有凉凉的晚风吹过，竟觉出了几分萧条凄凉。

        莫非她遇见他还是晚了？

        陈卿卿目光涣散地呆了一会儿，看向还没有离开的傅景策。

        他负手站在桥上，孑然一身，夜晚的灯火都在他身后。

        陈卿卿看着他，渐渐平静下来。忽然觉得今晚的风变得慢下来，水上的灯火也变得更清晰。她没有着急跑出去见他，而是靠在假山后认真地看他。

        她每次见他，心中都像被风吹乱的江水。

        傅景策给人的感觉，她之前总形容不出。现在却是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傲骨嶙峋。

        不是清风霁月，不是君子如玉。

        陈卿卿想着，笑意就蔓延到唇角。她以为自己藏的挺好的，没有人发现。但下一刻，傅景策的目光便准确地朝这边看了过来。

        “出来。”他沉声犀利，陈卿卿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凶什么。

        她收回思绪，低头理了理衣裙，清清嗓子，大摇大摆地走出去。

        此处灯火不算明亮，傅景策借着月色看着小跑过来的女人，微眯着眸子。

        怎么又是她。

        陈卿卿跑到他身边站定，眉眼弯弯地看向他，“大人，你发现我了呀。”

        她的呼吸声在习武之人耳朵里无比清晰，发现她有什么难。

        傅景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能见到她。

        “陈小姐”

        “大人，你叫我名字就好。”她提醒他，“我叫陈卿卿。”

        他并不在意她叫什么。傅景策看她一眼，转身往桥下走。

        “你找我？”

        陈卿卿跟上他，嗯了声看了看他的背影问，“大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问。”傅景策随口应了声，走上亭台。

        陈卿卿跟在他身后，垂眸想了想，拐着弯地问，“大人，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没有。”

        傅景策淡淡地回答，没有犹豫。他倒了杯桌上的茶水，望着远处湖上的演奏。琴曲声悠扬长远，绕梁传入这小小的亭台。

        陈卿卿挑了挑眉，抬眸看向他，“那、那你和信阳公主”

        傅景策喝了口茶水，放下杯子看着她，坦荡直言，“我想娶她而已。”

        他今夜心情还算不错，愿意回答她。

        今晚和信阳公主花前月下的偶遇很完美，没想到随便一枝花就能让她开心。一直以来，勾引公主的计划竟是出乎意料的简单而无趣。

        傅景策说完，陈卿卿当场愣住，下意识便脱口而出道，“你不能娶她！”

        “为何不能。”

        “你”陈卿卿哑口无言，这让她如何解释。

        “你们是不会幸福的。”陈卿卿笃定地说。

        傅景策不甚在意道，“没关系，不幸福的话，公主大可去找别的男人。”

        陈卿卿一时语塞。

        如此不在意夫妻之间的忠贞，怪不得梦里他能做出和她偷情之事

        “那大人也不能娶信阳公主。”

        “怎么不能。”

        她沉思片刻，绕过去走近，站到他眼前。

        陈卿卿仰头看着他，诚实且大言不惭道，“因为我想嫁给你。”

        摊牌罢，不能再藏了。

        傅景策随手摘花的动作停下来，微微抬眉，看过来的目光多了些似笑非笑的意味。

        陈卿卿本来说的时候不紧张，但说完之后对上他的视线，就开始紧张了。心跳的飞快。

        “我、我会对你好的。”

        她怕他不答应似的，十分真诚地望着他承诺。

        陈卿卿就像戏本子里，对着心爱的姑娘，紧张笨拙，说话也变得磕磕绊绊的蠢秀才。

        傅景策这下倒是觉得她有趣起来。原本若非她是太傅大人的女儿，他话也懒得多说两句。

        他难得有兴致地笑了声问，“你要怎么对我好？”

        陈卿卿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双眸子浸水地映着他的样子，脸有些红地搅着袖子小声说，“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总之我会好好对你的。”

        她也不知道怎么才算对他好，只能这么说了。

        他想要什么她都给。

        真敢说大话。

        傅景策淡然地勾了勾唇，随手将摘下来的桃花别在她耳边的发上。语气散漫地对她道，“陈小姐，可我只想娶信阳公主。”

        他衣袖拂过她面颊，像风一样若有若无，带过一阵淡花香。陈卿卿还没来得及沉浸，就听清他的话。像被温柔地浇了一身水。

        陈卿卿变得有些难过，她低头，落寞又不甘心，“可是，你不喜欢她。”

        傅景策道，“那不重要。”

        不重要，那你怎么不考虑我。

        陈卿卿在心里如是说。

        她又问，“那那你是想当驸马？”

        傅景策一笑而过，没什么心思再陪她玩。他拂去她肩上落下的花瓣，结束交谈，“该走了。”

        他说完抬步欲走，陈卿卿想拦住他，可一心急就直接往他身上撞了。她直接搂过他腰身抱住他，脸颊紧紧贴在他胸膛。

        “不要走。”

        陈卿卿开口，声音莫名其妙地染上哭腔。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这么奇怪，变得如此大胆，毫无矜持。

        可她一看见他就克制不住想要靠近他的念头，整颗心都变得滚烫。好像错过后等了他一辈子那么久似的。

        她喜欢他，没来由，控制不住的喜欢。她记得他身上的气息，记得他的声音，甚至记得他动情时的眼神和体温。他就是这么刻在她心里，能有什么办法。

        陈卿卿抱住他之后，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地更用力收紧手臂。

        她不知道是涌上了梦里的情绪，还是因为他刚才的话，开始伤心难过的止不住掉眼泪。

        “你别娶她。”陈卿卿在他怀里哭着胡搅蛮缠，“你不能娶她呜呜呜”

        她独自翻天覆地，根本不记得他们才见过两三次而已。

        上次赏花会的夜晚，在江边，她也是这样忽然抱住他。

        整个京城大概也找不出第二个像她这般大胆的千金小姐了。但或许是因为她漂亮，又或者是因为她每次见他时目光和笑容都实在真挚。哪怕是现在的哭，也是能让人感受到的真心实意的悲伤。

        傅景策虽然觉得她很莫名其妙，但并不讨厌。

        他没有防备地被她抱着，手在半空停了片刻。傅景策低头看着她，有些无可奈何。

        他觉得自己脾气似乎变好了。

        “你哭什么。”

        傅景策扶着她的肩推了推，丝毫没推动。她就像个橡皮糖一样紧紧地贴在他身上。

        他娶不娶于她何干。

        她这副模样，仿佛同他山盟海誓生死与共过。

        他要推开她一点也不难，可就是没推开。

        陈卿卿还在哭，傅景策微微蹙眉，抬手在她背后拍了拍，“别哭了。”

        她脸埋在他胸前，肩膀轻轻颤着。傅景策偏头望着夜色，不知哪来的耐心半搂着她安慰。

        “好了，可以了。不哭了。”

        傅景策轻拍着她后背，动作熟练地令他也怔了一瞬。

        他回神停下动作，垂眸看到她侧脸柔软朦胧的弧线，卷翘的眼睫上挂着露水一般映着月色。小巧精致的耳坠无声地悄悄晃。

        她眼尾红红的，轻抿的红唇润泽诱人。她脸上是有胭脂的，很淡，恰到好处地淡。她身上的首饰，衣裙，都是恰到好处。她很会打扮自己。

        伊人芳菲妩媚，眉目含情。耳边绽放的桃花也逊色。

        傅景策知道女人骨架小，但陈卿卿抱起来却并不似看起来的清瘦。正是真正的温香软玉。

        夜宴笙歌，觥筹交错。

        湖上画舫划开水波涟漪。

        傅景策目色深远，似喟叹地搂过她，下巴若有若无地碰到她绒绒的发顶，安静地拥抱着。陈卿卿脸在他衣领上蹭了蹭，已经不再哭。

        看看，他抱她了。

        陈卿卿贪恋地闭了闭眼睛。她一定不要让他娶信阳公主，大人只能是她的。

        梦里是，现在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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