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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冬日将尽,路边的梨花敏锐地嗅到春天的气息,开始冒出小花苞,春雨绵绵密密地下起来,尽心尽力地滋润花骨朵儿和幼芽。

        江洛打开门时,入眼便是衣衫湿透、狼狈不堪的人。她赶紧将人拉进屋暖暖身子,语气责怪:“谌非屿,你疯了吗,这么冷的天,在外面淋雨!”

        谌非屿僵直的身子放松下来,像绷紧的弦泄了力,低眉喃喃:“阿洛,什么都没了……”此刻她才暴露出她强装的镇定和真实的脆弱。

        江洛狠狠叹了口气,这事给她整得,脑仁儿疼,按了按额角:“谌非屿,没人逼你,是你自己放不过自己,你既然放不下,何必故作大方地放她走,既然选择放手,你现在一副依依不舍黏黏糊糊的样子做给谁看,你要做好人,就别再有半分留恋,让她走,让她飞,你要做坏人,就坏得彻彻底底,把她栓在身边,恋人也好,囚鸟也好,你想给什么身份就什么身份,全凭你开心。而不是现在这样,两边不落好!”

        江洛说完是爽了,不知道谌非屿有没有听进去,只见她一副愣怔怔的模样,眼皮耷拉着下垂,“你说得对——”

        江洛眼睁睁看着她倒下,过去扶她时才察觉她身上滚烫的体温,暗骂了一声:“真是上辈子欠你了!”穿上外衣将人驮去了医院。

        谌非屿底子本就不好,精心调养护理多年才有了一副看上去健康无损的身体,此次高烧来得急又重,牵一发而动全身,差点引发一系列的并发症,送她去医院的江洛惊吓万分,在急救室在踱来踱去。

        上次这么严重的情况还是在高三,那时她莫名其妙气竭而休克,被抬上似从天而降的救护车——活像预测到她会出事,一路滴滴滴地驶进校园。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艰难,半夜,谌非屿被退出急救室,身上插满了管子,把昏昏欲睡的江洛吓得彻底精神了,喋喋不休地追问病况,直至医生再三表示没有大碍,留待观察,才放下悬着的心。

        “你啊,真是吓死人了,突然来这么一遭,我得有多厚实的心脏才经得住你这么吓啊。”江洛坐在床边轻轻点她的手背,“谴责”道。

        谌非屿听不见好友的抱怨,呼吸平稳地、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任人指摘。

        “早知道我就不刺激你了,你说你,虚伪极了,明明不想放过人家,偏偏装什么烂好人,合着你把自己冤大头,当成圣母玛利亚?把人买回来好端端供着不说,最后还大大方方地还她自由……你是有多伟大啊?……”

        “唉,可惜人家不领你的情啊。原以为你够冷心冷情的了,没想到那顾盼,心比你还冷还硬,跟你棋逢对手,又略胜一筹,难怪你要栽?”

        “你在安慰我,还是在取笑我?”谌非屿朦朦胧胧醒来,听见她的吐槽,虚弱地咳嗽了几声,瞥了她一眼,“我迟早要被你气死。”

        江洛见她醒了,抑制不住地笑开了:“我这不是想唤醒你嘛。你看,你就吃这套。好话不听,就爱听刺耳的话。”

        谌非屿甩了一记眼刀:“照你这么刺激,我垂死病中也会惊坐起。”

        江洛嘿嘿地笑着,摇起她的床头,兑了杯温水递过去给她解渴,谌非屿小口啜饮完,沉沉吐息,自嘲道:“我真是命大。”

        江洛翻了个白眼:“我真是命苦。”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谌非屿轻笑:“谢谢阿洛了。”

        “哼哼。”江洛一脸傲娇,遂“凶狠”地威胁,“你要是再不好好爱惜自己,下一次我就让你横尸街头!”

        闻言,谌非屿浅浅弯了弯眸笑了。

        真是犯规!不常笑的人笑起来真要命。江洛如是想。可惜,她这只好兔子不爱吃窝边草。

        谌非屿住了一星期院,期间一直接受观察,直到完全没问题,江洛才松口让她出院。

        临京大学开学了,顾盼去报到,领了新书和课表,每天兰庭和学校两边跑,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谌非屿去看过她,车停在校门口,看她挽着一个清秀女生的手,笑着跟她挥手告别。

        看吧,离了自己,她过得更好。

        这个想法蓦地从她脑海里冒出来,不可避免地刺痛,有那么一瞬间,她想重新把她圈在自己身边,就算是互相折磨,也再不想放手。可是,她怕啊,怕她过得不快乐,怕就此永远失去她。

        紧紧攥着方向盘的十指微痛,顾盼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她无力地靠在座椅上,沉沉吐息。

        时间推移,一场春雨一场寒,谌非屿站在雨前的屋檐下,看了一眼表——还是顾盼当初送的那块,被她擦拭、保养得纤尘不染,一丝磨损都没有。

        还有半小时下课,她突然担心起顾盼有没有带伞。要不要去看一眼?——一旦这个想法冒出来,就在她的脑子里不停地盘旋着、催促着:去吧去吧,就去看一眼……

        谌非屿转头拿了伞,开车往临京大学驶去,离下课还有十分钟时间时,车子到达大学门口。她快速下去,停在她上课的教学楼下。

        “叮——”铃声响了,陆陆续续有学生从楼里出来。她站远了一点,看见顾盼的那一刻,她下意识躲在了柱子后。

        顾盼忘了带伞,抱着书在檐下等雨停。四周的人渐渐少了,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就在她打算冒雨离开的时候,一个面相友善的女生递给她一把伞:“同学,这把伞给你用吧。”

        顾盼愣愣地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啊?谢、谢谢——”

        女生摇摇头,笑:“不用谢,我刚好多带了一把。”

        “那我怎么还你——”顾盼还没说完,她就撑着伞跑远了。

        顾盼望着雨中渐行渐远地身影,呐呐地自言自语:“是你吗……”

        三月,海棠花始开,顾盼记着花期,每天都会去小花园看一眼,有没有花开。四月,海棠盛放,花开了时,她看着看着落了泪,是欣喜的泪,是充满期待的泪。她开始在花园等,一下课就奔去了花园,没课的时候,从天亮等到天黑,从期待到失望,再到慢慢绝望。

        五月,花谢了。顾盼望着满园的花枝,枝枝凋零,再也控制不住地悲戚,落泪。谌非屿骗了她,她说过,今年海棠花开时,她会和她一起看。

        谌非屿再也不会回来了,是真的。

        暮春的风不时拂过花园,引得花枝颤颤,惊落一捧枝叶,卷走一阵阵的呜咽低泣,为往日欢爱的时光,为这逝去的春光,为这悲伤无助的人儿,奏响远去的离歌。

        春日尽了。

        一切终将走到尽头。

        三日后,顾盼收拾东西去了封陵,这是她去封陵的第二次旅程,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到了那儿直接住进了酒店,随后是漫无目的地游荡。

        好久,她才想起,许归期与和纵就在这个城市。才想到这儿,她就遇见了和纵,彼时她正一手撑着伞,一手抱着书,两人相望时,顾盼先笑了。

        这是她们第二次独处,上一次,她还拜托她好好对许归期,想来,是自己多此一举。

        “你还好吗?”咖啡厅里,和纵望着这个近乎形销骨立的姑娘,她比上一次见瘦了好多。

        她们明明是相同的年岁,甚至,顾盼比她还小几个月,她给自己的感觉却很让人心疼,像饱经磨难的流浪旅人。

        顾盼握着咖啡杯的手指蜷紧了,脸上却笑:“挺好的。我……没跟谌非屿了……”

        不知道为什么说出这句话时,她有点想哭。

        和纵讶然,摩挲了一下杯子,点头:“嗯,挺好的。”

        末了,她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望着顾盼:“其实,你……讨厌她吗?”

        顾盼低头,摇了摇。

        “你瘦了很多。”和纵隐晦地说,“不是应该开心起来吗?”

        “我不知道。”顾盼的声音微微哽咽。

        “你有没有想过,你其实,已经离不开她了。”

        和纵的话像给了顾盼重重一记,回想起这几个月来的生活,竟都是依恋么?

        和纵见她沉默又了然的样子,叹了口气:“你喜欢她吗?”

        顾盼手里的勺子掉落在杯里,她惨白着脸,下意识逃避这个话题:“怎么、怎么可能?”她不可能爱上一个掠夺自己的人,她连自己都不爱。

        和纵没再说话,喝了几口咖啡就走了。

        顾盼一个人坐在咖啡厅一下午,心里雾茫茫的一片,夜幕降临,她才茫茫然地回酒店。

        酒店是第一次遇见谌非屿的地方,那时她喝醉了,朦朦胧胧就看见了她,勾缠上去的原因,一部分是被她的眼睛吸引,一部分是自暴自弃般的堕落。

        那间套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她想起和谌非屿的第一次——她们没有好的开端,也没落下好的结局。只这时,她才回忆起和谌非屿迷乱的那一夜。谌非屿的身上是香的,独属于她的冷香,她的吻是温柔的,落在她身上轻缓缠绵,让她忍不住颤抖……

        顾盼侧躺在床上,抱着被子,仿佛拥抱到了那晚的谌非屿。

        她不该恨她,也不该骂她,是自己喝多了酒缠着她的。

        都是自己的错,这一切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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