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生病
赵郃一人撑着一把油纸伞从门外走进来,带了一身凉气。
从昨日京都就下起了瓢泼大雨,乌云密布,不时炸裂的闪电,好像把天边撕开了个口子。
“见过殿下。”
青黛看见赵郃进来向他请罪:“是奴婢没有照顾好姑娘。”
屋内跪了一地的丫鬟,太医早在一旁伺候着。
赵郃撩过厚厚的帷帐走到内室。陶陶面色苍白,安静的躺在那里,只有那昏睡中也紧皱的眉头昭示着主人的心情。
“现在如何?”
太医连忙上前回话,“禀告殿下,姑娘身子弱,这几日暑气太重,邪火入肺,再加上忧思过重,受到了惊吓,一下子病倒了。
臣已经施了针,开了药。只是姑娘一直不肯喝药,臣也不敢轻举妄动。还有,这屋内太过于闷热,实乃不利于姑娘恢复啊。”
赵郃看向青黛,“这屋子里是怎么回事?”
青黛:“是姑娘吩咐我们挂上这些帷帐竹帘,昨日下雨时觉着有凉意,姑娘说她身子不爽利,要发发汗。”
“胡闹。”赵郃冷声呵斥,“都给本宫撤了。”
青黛:“殿下……”
青黛话还没有说完,赵郃就已经把他手边的帷帐扯了下来,一瞬间床榻边潮湿闷热的气息全扑了过来。
陶陶突然开始在床上扭动,开始向里面蜷缩,“不要,不要,有光,有风,冷,好冷,我不要。”
赵郃蹙眉,望向太医的目光沉重了起来。
白胡子的老太医连忙上前颤抖着回答:“姑娘忧思过重,陷入了梦魇,不可轻易唤醒,会惊了神。”
赵郃深呼吸一口气,他才进来一会儿浑身就有了汗意,借着屋内昏暗的烛光,他堪堪能看清几步之外的小人。
她蜷缩着身子,厚厚的锦被压的她喘不过来气,只能微张着小口吐息,面颊苍白,鬓边的碎发胡乱贴在脸上。
“把这些乱七八糟的都弄掉,在端一碗药来。”
“是。”
赵郃走到床边,一把扯开了陶陶身上的两重被子,“退下领罚。”
“谢殿下开恩。”
虽说要去领罚,但太子没有发怒处置了他们,众人心里都松了一口气,连忙垂着头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给她换身衣服。”
赵郃把唯余的那床被子紧了紧,转身向外走去,留下青黛收拾。
站在檐下,淅淅沥沥的雨水顺着房棱流下来,溅了赵郃靴子不少泥泞。
耿川柏给赵郃奉上一件外袍,殿下得到消息后快马加鞭从城外赶回来,他走得急,一个人伞也没有打好,半边身子都湿了。
“殿下,回房更衣吧。”
赵郃望着连成线的雨水,没有说话。
耿川柏知道这就是不了的意思,“您还是换身干衣服吧,姑娘正在病中,沾染了雨水就不好了。”
赵郃:“把东西都拿过来。”
这意思就是要留在这里换衣服了。
耿川柏道了声“是”,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东西。赵郃草草卷了卷头发,在偏房换好衣服后,青黛也正从房内出来。
赵郃径直推门而入,此时空气才算有些通畅,不像刚才憋的人心里直发憋。
陶陶还是老样子,缩在角角里,这会倒是不乱动弹了,就是嘴里一直念念有词,却又听不清。
赵郃上前把陶陶连人带被子一把捞了过来,他擦了擦她眼角的小泪花,把碎发都捋到后面。
药是早已备好的,这会还冒着热气。
陶陶本来贴在赵郃怀里没什么动作,可他一把药碗端过来,陶陶就好像闻到了它的味道,开始挣扎。
“拿走,拿走,我不喝。”
她动作大了,把身上的锦被蹭掉一角。
赵郃只好把陶陶抱起来,连人带被子揽在怀里,头按在肩膀上,用腿禁锢着,微微用力就让闹腾的陶陶不得动弹。
陶陶闭着眼不得醒来,只是在昏昏沉沉中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绑住了一般,她不喜欢这种感觉,用了力像挣脱,可是她现在能使出来的力气跟猫爪子轻轻挠着似的,根本奈何不了,反倒是面上渗出了微微薄汗。
青黛刚为她换过的衣衫,隐隐有些凌乱。
赵郃还是第一次记得见到这样“不听话”的陶陶,从前她刚到东宫时也生过病,不过那时候赵郃从没有来过这小院子。
再后来,他们变得亲密了陶陶也再没有生过这样的大病了。
赵郃峰眉死死皱在一起,他盯着陶陶的脸看了片刻,肤若凝脂,吹弹可破,微烫的呼吸扑在他的手上。
还是一只很好看的小妖精。
带着薄茧的大手捏住陶陶的脸,拿起药碗对准了嘴,打算直接灌下去。但是在青花碗堪堪碰到陶陶嘴巴的时候,动作又停了下来。
她最讨厌这些药了,最不喜欢了,往常都是他冷着脸凶她喝下去的。她只会用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望着他,望着他,一言不发。
他低下头喝了一口苦涩的药汁,以嘴渡给陶陶。
一口又一口,一点点引着她咽下去。
等到一碗药见了底,陶陶吐息都急促了起来。她露在外面的那只手紧紧抓着赵郃的衣袖,慢慢也恢复了安静,陷入了沉沉的睡梦中。
赵郃叹了一口气,他把人放好,盖好被子,头也不回得出了门。
青黛跪在门口,“殿下。”
“往后有什么事情不许由着她胡闹,来前院禀报。”
“是。”
外面的雨还是下得很大,耿川柏跟在赵郃身后打着伞,赵郃今天去了军营,这是他第一次接触巡防事务,几乎整天都在外面,手头上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今天他本不想回东宫,便让耿川柏递话回来,晚膳不用等他了。话还没传到,就听来人说陶陶陷入了昏迷。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准备回来,可是这脚刚迈出营帐的大门,就硬生生停下了。
他的身后是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东西,能帮助他得到高位的权利。他的身前是从冷宫捡回来养了两年的人,一个他想过护在羽翼下的娇花。
赵郃的理智在警告他,他到底要选择什么。
他到底选择了什么呢?他留在了巡防营。
赵郃突然出声道:“她平日里都这般任性吗?”
怕苦怕累,娇弱得不得了,也温顺得不得了,从来都是仰着头看着他。那些他看不到的时间里,没有关注过的日子里,她又是什么样子呢?
耿川柏还真的要好好想想,“姑娘一直很安静,从来没有闹出过什么事情,身边也只有青黛待得时间最长。从来没有在下人那里听到过微辞,教习先生也只是提到过姑娘耳根子软了些。”
那就是没有任性过?
赵郃摩挲着指尖,刚刚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那里。
耿川柏说的这些他其实都知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想再听听。两年前捡到陶陶,动了旁的心思,不过因为她那双透亮的眸子,漫天大雪里,红墙白地,她就那么直勾勾的仰视着你。
那样坚毅的眼神,抵得过他见过的所有绚烂。
只是再后来,他再在东宫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人的时候,他已经变了个模样,变得乖顺,娇软,变得能让他一只手藏起来。
后来的岁月里,他想起来了便会来看看她,想不起来了便由着她在那方小小的天地里待着。她没有旁的乐趣,只能和身边的小丫鬟聊天,日日夜夜让小丫鬟守着她。
他不喜欢,不喜欢她依赖别人,不喜欢她的目光中有旁的东西。
在最初的一年里,赵郃换了她身边的好几批人,来一批走一批。陶陶也都接受了,从来没有苦恼过。渐渐得她好像已经知道赵郃的心思,也开始和那些人保持了距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他。
“长乐宫那里怎么样了?”
耿川柏:“皇上守得很严,我们的人动不了。皇后那边”
赵郃:“让她把手收回来,伸得长了碍眼。”
耿川柏:“殿下何不让皇后试一试,若是此事能成,那便是好事,若是成不了,也能除了皇后。”
赵郃斜了耿川柏一眼,“呵,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她要是能动得了长乐宫那位,我也用不着收拾赵珏了。”
皇后于他而言,从来都不是障碍,只不过借着个名头罢了。毕竟上面那位最爱的就是明面功夫。
赵郃:“东西到京都了吗?”
耿川柏:“东海那边近日不太平,东西可能要耽误些时日,殿下恕罪。”
赵郃当然知道东海那里的事情,但是他要的东西是无论如何也要拿到的。
“三日。”
“是。”
耿川柏偷偷看了一眼赵郃,犹犹豫豫动了动嘴,却还是没出声,眼看着这就要到书房了,他咬着牙硬着头皮开口,“殿下”
赵郃:“不说就滚。”
耿川柏:“刚刚宫里传来消息,贵妃娘娘说想见姑娘一面,皇上已经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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