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血色长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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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失控了?”
伯尼一个箭步冲到厄兰兹面前,作为水手途径的序列五“海洋歌者”,他对于灵状态的评估还是相当准确的,面前的人毫无疑问还是厄兰兹,他的灵上并没有被污染或者同化的色彩,而那副面具...
那是面具吗?
他试图伸出手去碰一下,那副面具却突然化掉了,没有非凡能力的作用,甚至连灵性都没有参与作用。
“显然,我和您一样神志清晰。”
面具后一双闪动的烟灰色眼眸里映照出伯尼的神情,厄兰兹皱起眉头后退两步,显然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也不符合精神分裂或者失控的情况。
“那你在干什么?”伯尼瞥了一眼写在地上的诗,那诗歌和用火焰写成一样不断摇曳,变幻着形态,每个具体的字迹都无法辨识,连贯起来却能阅读,把一种崇高的赞美之情直接反馈在心中。
“证明我的理论假说。”
厄兰兹把手擦过甲板上的那些诗篇,逐渐意识到创造神秘学语言的窍门到底存在于哪里。至于伯尼所说的面具..当然啦,那里肯定有面具,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就先行告退了。”
摆手告别后,厄兰兹快速走下楼梯,回到房间里,一件乌黑的晚礼服正放在那里等待着他。整件衣服突出一种强烈不对称风格,但和图铎帝国的严格规范不同,这是一件纯粹为了破坏对称美而设计的礼服。
礼服的后摆一长一短,形状充满不规则的轻微锯齿,上面的条纹则和干涸的血液一样暗红。
左肩有额外的肩垫,把肩宽垫起一截,并缀以大量浮夸的深蓝黑色渐变羽毛,角度张扬到仿佛某些畸形生物即将破肩而出。衣襟开口左边圆领右边尖领,点缀的金棱纽扣过多,以至于扬起的右侧有下垂趋势。
“你的海盗服做好啦~”
赛吉朝着厄兰兹眯眼笑着,这件衣服是好不容易才做出来的,应该能让厄兰兹这家伙满意。专门按照维多利亚风格做的长摆黑海盗服,还有对称的结构设计。
“..我记得我要的是海盗服,你给了我一件礼服。”
这句话把赛吉弄愣了,连忙凑上去扯扯厄兰兹的头发。
“你清醒一点啊!这是海盗服啊!”
“哦,对,我要的就是一件礼服。我肯定是花了太多时间思考问题才记错了。谢谢,回头我请你吃蝴蝶面包。”
厄兰兹的眼神清明了些许,拍拍赛吉的脑袋,从手边的碟子里拿出一个蝴蝶面包递给无心的赛吉。
“你不喜欢吃吗?怎么样都好,给我点私人空间,我要研究点东西。”
瞥了一眼拿着面包,眼睛却关切地看着自己的赛吉,厄兰兹扬起手,示意赛吉让到另外一边去,从抽屉里抽出了纸张和钢笔开始书写,那笔迹迅捷凌厉,并且炫耀般地用着大量不必要的花体装饰。
“你..看起来..是在写诗。”
“诗?什么诗?我这不是在好好地研究符号和表述的关系吗?”
他拿起纸张哗啦哗啦地甩动了一番,又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针管。
法术当中的确有被叫做“造物术”的简易法术,能够创造出短暂存在的木料等,但想要创造出结构复杂到注射器这个程度的事物,需要高度集中精神才可能做到。
厄兰兹娴熟地把针管插入静脉抽出一管血液,扭开针头,灵性维持住它不快速凝结和失活。伸出笔吸饱了一管的鲜血,混合着血和墨的黑红色字迹开始在纸面上扩散。
字迹起初还是正常的,随着整个长诗的结构成型后,它开始如蛆虫一样缓慢地扭动,且随着观察者的目光而挪动,它绝不在你正眼前蠕动,只在你余光瞥过时翕动。
“要不..我们..我们还是别..别写了....”
这个时候,埋头书写的厄兰兹已经散开了眼瞳,眼前除了那一行诗之外别无他物。赛吉不论发出多大的声音,在他眼前怎么晃动,或者怎么推搡他都没有作用。
诗一行行增加,血一点点减少。
写成的诗随意地散落满地,似乎它们存在的意义只在被书写的那一刻,抬笔后就不再重要。世上除了厄兰兹再没人能读懂这些诗,但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它在传递什么。
他就这样写着,直到太阳溺死在海底,重生为血月一轮。
血红月光照在纸上,此时每行每句都皎洁得像水银,稍微一弯曲纸页似乎就要直接流出这张纸。
注射器里的最后一滴血彻底干涸,给这首诗划上句点。
笔杆从厄兰兹手指尖滑脱,圆润的笔腹咕噜咕噜滚在桌面,躺在深红色转向黑褐的纸面。他晃晃脑袋,点燃了房间里的煤气灯。
白光驱散血月异样的光照,让厄兰兹可以重新审视这些洒落满地的纸张。他捡起一张又一张,看到第一行字时便把纸放到一边,做了三次占卜之后才敢再拿起一页。
“你...你清醒了...?”
赛吉从床底下探出脑袋,担忧地飘起来飞到厄兰兹身边。
“这都是什么东西..我根本不可能写出这种东西来。太..激进了,但我不能排斥它的魅力。”
厄兰兹扫过一行行的字迹,他知道这些都是用他的血液书写的,可他明明记得自己在讨论的内容是自然中流动现象和符号学中曲线的内在联系,为什么突然变成了...一种新的理论?
“我看不懂,你最好和我解释一下这是啥。”
赛吉看到厄兰兹终于正常了,把自己怀里抱着的蝴蝶面包取出来,白球上开裂出一条嘴巴般的细线,咬下大半截面包。
“这是我自己用今天下午,基于赫卡忒特征和权能编出的语言写的一首诗。它..怎么说呢,类似于《罗森克罗兹的化学婚礼》,表面上是文学作品,但本质上是以此作为祭品,赞美权能,传递思想的一种魔法性创造。”
“在这里,这个作者暗示了一种我从来没见过的模型。他认为魔法既不来自于灵体,也不来自信息,更不来自能量,也不属于心理范畴,而是属于..艺术,或者文学?”
说到这里,厄兰兹本人也愣住了,因为行文是可以被从不同角度解读的,或许作者不是这个意思....
“总之,他认为魔法的要素在于,用语言,动作等艺术性的创造,唤起客体的审美体验,而这种美本身能令客观世界折腰。这理论很荒唐,愚蠢,并且难以归纳,根本不科学。”
他摊开手,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目光时不时扫一眼地上散落的纸。
“但其中有很多想法很有启发性,非常人能想到。比如,叶芝的诗歌理论认为象征有感性的和理性的两种,分别对应唤起感情的象征和它的补集。只有两者合一才能成为最完美的状态。”
“比较典型的例子是莎士比亚的诗歌集和但丁的神曲,当你为象征共情的时候,就是在和象征背后的神短暂地合一。”
“而这个作者他否定了理性象征的全部意义,他认为,人本身就是一种感性生物,我们认识这个世界的方法是纯粹感性的,再怎么严密的实验结论也要经过人来校准,再怎么细密的仪器都只是为了弥补人的感官不足。”
“既然如此,世界不过也只是所有人一起感知的交错结果,不如把感知放到极致,除此之外什么都可以不要,追求艺术的绝对张力。”
听着厄兰兹这段话,赛吉伸出触手给厄兰兹“啪”得来了一耳光。
“你清醒一点啊!这种话怎么听都不像是正常人会说出来的!你还和个神经病一样,拿着那件海盗服说是晚礼服!你犯病了就去看医生啊!不要再琢磨这些害人的东西了!”
“...我不能否认这些理论很有价值,你想想看,在这个世界,我们见识过太多荒诞的事情了。它就像是一个上满了发条的烂怀表,我知道它原本是什么模样,于是现在这幅样子在我眼里就更加不合理。”
“为什么本来应该对应水星的汞转移到了知识和智慧之神名下?这意味着基于这一个对应关系的全部对照都错乱了。像一面镜子裂了口,镜子依旧可以照,但总是有一个让你在意的缺口。”
啪。
赛吉又给了厄兰兹一耳光。这一下给厄兰兹抽清醒了。他晃了晃自己的脑袋,收起手边的所有手稿。
“烧了。”赛吉用看着害虫一样的眼神看着那些纸张,厄兰兹这次难得没有顶嘴,灵性在他的指尖摩擦,升腾起烈火,把这些诡异的诗篇全部烧毁了。
“然后睡觉去。”
赛吉扯开床单,厄兰兹揉着发疼的额头,躺了上去,赛吉则把谢尔德布娃娃放在了床头柜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靠着冥想入睡的厄兰兹在梦中翻了翻身,血月的光芒照在墙壁上,在最亮的一块光斑上,流下了血液,书写出诗篇——
“被揭露的秘密毫无价值,被亵渎的事物也将失去恩宠”
“因此,不要将珍珠投给猪猡,也不要为骡马准备洒满蔷薇花瓣的温床”
“唯有真知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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