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反抗神明的约定

回到四茶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小巷中的行人来来往往，多是匆匆路过的下班族，角落之中还有一些喝醉的大叔们。夜色朦胧，路灯散发出昏暗的光线，远远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吵闹声。

        弥生亦步亦趋地跟随着雨宫，来到门口摆放着很多绿色盆栽的卢布朗咖啡店。雨宫推开了玻璃木门，随着“当啷”的清脆声响，店内带些古朴色调的陈设就这样展露于眼前，堆满杂物的吧台以及几张陈旧却干净的沙发座椅，醇香弥漫的咖啡气息令人舒缓的放松下来。虽是一家不起眼的小店，却也有优雅的格调，可以看出店主人的精心打理。

        “你总算回来了。嗯……？”

        一位穿着粉色衬衫、系着黑条纹围裙、打扮得时髦讲究的四五十岁左右的叔叔从吧台后绕了过来，在看到弥生的时候睁大了眼睛，仔细地将她打量了一番。

        “这位小姐是……”

        “我的同班同学。”

        弥生微微点头致礼：“我是天羽弥生，请多指教。”对于初次见面或者不常见面的人来说，弥生的“乖巧”形象大概还是有一定欺骗性的。

        “啊，佐仓惣治郎，你可以叫我惣治郎哦。”惣治郎用围裙擦过手与她握了握手，神情亲切祥和，但他扭头就揪着雨宫到了一边，小声问道，“你这小子，才来两个星期就泡到姑娘了？”

        作为一个听力异常好的人，弥生觉得，她最近遇到的人眼神可能都不太好。

        她和雨宫哪里像情侣了？？

        当然，（弥生认为）误会很快就解开了。她通过交谈了解到这位佐仓先生并非雨宫的亲戚，而是相当于被扔了包袱的监护人，暂时让雨宫住在卢布朗。虽然看上去是嫌麻烦的大叔，实际上人却很好，对她也很绅士。

        雨宫虽然被揭老底但是并不在意，若无其事地坐在弥生旁边的吧台位置等开饭。

        弥生想，这家伙真是有着游戏主人公一般坎坷的命运，不仅滥好人，还心很宽，有时候真的很难理解他，还有今天那些波折……她很快甩开自己的思绪，反复回想只会让人心烦意乱而已。

        热腾腾的咖喱很快上了桌，附带的还有一杯佐仓老板的特调咖啡。弥生品尝了一口，浓郁辛辣的味道直冲鼻腔，却又让人欲罢不能。

        转眼间，一大盘咖喱便被她消灭得干干净净，弥生满足地品了一口咖啡，大战之后这样的一顿美食令她身心满足。在喝咖啡的时候，她不经意间注意到旁边的雨宫拎着咖啡杯，眼神却看向她的方向，那视线实在令人难以忽视。

        “你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弥生不客气地问道，她回想起自己刚刚的吃相……也没有很糟糕吧？

        “不，没有其他意思。”雨宫简短回道，却并没有收敛自己的目光，反而换上了一副饶有兴致的表情。

        这家伙是要怎样？观察动物园进食的小动物吗？弥生也不甘示弱地以不屑一顾的眼神回敬他，两人莫名其妙地就开始了互瞪。雨宫的神情显得一脸无辜，眼眸却深邃地要将人吸纳进去一样，仔细观察的话他的脸倒也很是清秀……这样沉静得有些诡异的气氛一直维持到佐仓惣治郎介入性地“咳”了一声。

        “我说啊……你们要含情脉脉眼神交流的话，不如去楼上他的房间吧？虽然现在这里没什么客人，但影响方面……”

        “不，我要告辞了。这餐饭很棒，多谢款待。”从幼稚的“瞪眼游戏”中回过神的弥生连忙起身，询问账单的价格，但佐仓却大度地摆摆手，示意她不用介意。

        弥生有意坚持，佐仓老板和煦笑道：“下次吧。你以后可以多来光顾。看到你喜欢咖喱和咖啡，我也很受鼓舞啊。”

        面对老板的盛情难却，弥生只好接受。她道谢之后与雨宫告别，往门口走去，却没想到对方追了过来，一副要送她回家的架势。

        “诶？不用管我了，我家就在旁边。”

        “是佐仓先生的吩咐。”雨宫说道。

        他身后收拾着的佐仓老板挥了挥手，又嘱咐雨宫：“一会回来记得洗盘子。”

        “老板似乎想给你们两人相处的空间啊，”将肚子吃得圆滚滚的摩尔加纳舔着爪子说道，“吾辈也不去啦，莲你好好送弥生小姐回家哦。”

        弥生有些无奈，但再三去澄清似乎也只会起到反作用，还是不要做无用功，等以后的行为来证明吧。不过刚刚两人的行为在他人看来确实很奇异，她也完全无法理解平时冷静淡定的自己为什么一遇上某人就显得格外幼稚……

        走出卢布朗，春夜微凉的空气涌来。夜色渐深，行人渐稀，两人的脚步声在小巷中格外清晰。明明是几步路就能走到的距离，送回家反而显得刻意。在这刻意的氛围下，弥生和雨宫一时都没有说话。

        对弥生而言，今天的冒险毫无所获，不仅一直处在危险边缘，还什么都没能弄懂。即使干掉鸭志田，城堡毁灭，她那段奇怪的记忆和感觉也没有闪现，可见根源并不在于鸭志田。

        那么，摆在弥生面前的问题是，她确定要加入怪盗团吗？

        引麻烦上身本就非她所愿，怪盗团的意志也非她的意志。她确实觉醒了人格面具的力量，但她的persona却牵扯了更多的谜团。再加上她的记忆和莫名波动的情感，一切的一切，都无法辨清，如坠迷雾。纵使这片迷雾散去会显露吞噬一切的妖怪，她也已经脱不了身了。

        虽然目前的结果看似是种种人事物的偶然驱使，但弥生还是隐隐察觉到这一切背后有一股无形的力量。这股无形的力量到底是什么？是‘神明’吗？

        这让弥生对自我产生了怀疑。对拥有的力量产生了怀疑。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加入怪盗团就能找到答案？还是说会恰好顺应‘神明’的心意？

        想到这些的一瞬间，一股彻骨的寒冷席卷了她的全身。

        “你有思考过，自己为什么会被卷入这一切吗？”弥生听见自己的声音冷静地问道，“如果是类似‘神’一样的力量在操纵这一切的话，作为棋子的我们真的有办法选择自己的结局吗？”

        听到她突如其来的疑问，雨宫莲安静了一会后，回答道：“那就挣扎到最后一刻。”

        “将‘神’也无法预测的结局，展现给它看。”

        雨宫莲的这句话如同一线光一般渗透进了幽深的海底，过于炫目，令弥生不由得望向他。

        那双澄澈的眼眸中，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

        “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纵使这是一条幽深的、月光也无法照进的小巷，雨宫莲的面庞却格外清晰；纵使周围是一片被夜吞噬的浓墨一般的黑暗，弥生也能看得清他。

        只看得清他。

        两人告别之后，弥生回到房间，倚着房门低低地笑了起来。

        雨宫莲的话真是过于狂妄，狂妄到一种可笑的地步，就像几岁时就妄想征服世界的小孩子一样。

        但是为什么呢，她觉得他好像真的可以无所不能。

        也许自己神经真的出问题了吧。他们俩都是。

        当晚，弥生再次久违地，做了那个梦。

        还是那间监狱环绕的蓝色房间，还是长鼻子的老人和双胞胎小女孩，还是穿着囚衣一脸严肃的少年。

        名为伊戈尔的老人再次以有些虚伪的笑容征询她的意见。

        “伊戈尔先生，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不管这梦是不是真实的，她都想问清楚。

        伊戈尔呵呵笑道：“老朽能理解你此刻疑虑众多。你的确有着与众不同的特殊力量，这份力量甚至与你的同伴们都不相同。正因为这份力量过于强大，你无法很好地驾驭它，才会使你的人格面具显现出不明的形态。”

        “如果你能协助他的更生，那么你也将获得成长。也许在未来的某一天，你会成长到足以驾驭这份力量，到那时，你就能获得属于自己的答案了。”

        “我想和她说几句话。”黑暗牢笼之中的少年突然出声，不等双子狱卒的斥责，伊戈尔便大度地准许了。

        她从丝绒椅子上起身，缓步走到关押着少年的牢房前。

        “还记得之前的交易吗？虽然尚未完成，但请你能听一下我的请求。”

        “希望你能协助我。”去掉眼镜遮掩的少年目光灼灼，“我会尽力回应你的期待，完成你的愿望，帮你找到最终答案。”

        她久久无言地注视着少年眼中的那团火焰，心想，这可真是个相当赔本的交易啊。

        伊戈尔的声音又适时响起：“探视者，你是否愿意协助他的更生？”

        事关命运，事关未来，事关她存在的意义。即使是苛刻的条件，她也别无选择了。

        她叹了口气，握住了少年伸出的手：“约定达成。”那一瞬间，她感到自己的力量更加鲜明了一些。

        “永劫，吗……”她好像听到少年喃喃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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