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唯一选择的道路

那天的发展，顺利得出乎意料。

        鸭志田在校长讲话的中途冲了进来，痛哭流涕地跪下悔改，承认了自己一切的错误，甘愿辞去教师职务并去自首。

        没想到“偷心”的结果竟会如此显著。鸭志田的人格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转变，怪盗团的大家显然也有些震惊茫然，但好歹他没有因此彻底变成废人，还是令他们松了一口气。

        去探望志帆的杏带来了她恢复意识的好消息，虽然志帆选择了转学重新开始，但一切都有了良好的改变。转换了心情的怪盗团众人开始筹划着卖掉殿堂秘宝的“奖牌”举办美食庆功宴，聚餐地点一致通过由杏来决定，时间则定为了接下来三天假期的最后一天。

        当长时间的努力有了尘埃落定的结果之时，内心第一感受不是欣喜，而是茫然。不知是否是这个原因，弥生觉得自己的思绪如同一只小船漂浮在倒映着蔚蓝天空的湖泊上，静静地随着水波荡漾。

        并非是什么都不想，而是太多的思绪无从理起。释然有之，疑问更多。她开始意识到怪盗团以及自己所拥有的异于常人的强大能力，这样的能力使杀人都变得轻而易举。还好怪盗团的少年们都是些心地善良、三观正直的孩子，所以才不会误入歧途。

        但若是心怀不善之人也拥有与他们同样的能力呢？既然不止是鸭志田心中会有殿堂，那么有没有也有其他人拥有人格面具的能力？如果是这样的话……

        假期里，电视中不断地播放着关于鸭志田的新闻，间或夹杂着一些“精神暴走事故”相关的事件。弥生蜷着身子靠在橘色的懒人沙发上，咬着薯片翻阅着漫画，偶尔望一眼并不晴朗的天空。

        她觉得即使自己考虑得再多也没有意义，因为她不是也不想做那个控制事态发展的人。她所希求的只是最终的答案罢了。

        在此之前，她只要相信莲就好了。

        说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相信他呢？明明从来也不想相信或依赖任何人的。

        手机发出了消息提示音，弥生看了一眼，是怪盗团的群组。

        怪盗团sns：

        杏：糟糕，我预约的那家自助餐人均要八千日元，恐怕会超出预算诶……

        龙司：会超出吗？超出多少？

        杏：四个人的话就是三万两千日元了，如果卖奖牌只有三万日元的话，会超出两千日元……话说龙司你不要连这种算数都懒得算好吗？！

        龙司：好啦……超出的话每人均摊就是五百日元咯？

        弥生：嗯，还好你起码证明了自己小学算数是过关的。

        龙司：那当然，不过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是在夸我？

        杏：五百日元正好是你国中欠我钱的数目诶！这次帮我垫上吧~

        龙司：等等，你之前不是说一笔勾销了吗？话说莲有去拿奖牌换钱吗？说不定换得价值更高呢？

        莲：有，正好三万。

        龙司：这样啊……

        莲：之前殿堂砸罐子得的东西也能换钱。我来出吧。

        莲：……来自摩尔加纳的建议。

        龙司：好诶，真不愧是莲！明天我要大吃特吃！

        砸罐子？弥生看到之后有些哑然失笑，这样做还真有怪盗风范啊。对于这些正值热血的青少年们来说，让他们放弃使用能力，安分地做回高中生，基本已经是不可能了吧。

        所以麻烦事肯定会接踵而至。失去懒散度日的余裕、被迫度过格外丰富充实青春的弥生再次哀叹了一下自己的命运。

        假期的最后一天，怪盗团的众人来到了位于高层的某高雅自助餐厅，被各国各色的珍馐美食晃花了眼，龙司拼命的往自己的碟子里堆各种肉料理，而杏则势要把所有的蛋糕种类都品尝一遍。

        弥生和莲都走的平均派路线，每种有兴趣的都拿一点。弥生淡定地吃着自己的那一份，其他几人则由于拿的太多而陷入了苦战。等到他们好不容易解决完，才惊讶地发现弥生面前摆的盘子也相当惊人。

        “你这家伙，比看起来能吃好多啊……你的胃是殿堂吗……”龙司对她的食量有些瞠目结舌。

        “这就是所谓的人不可貌相吧。”莲也不怕死地加了一句。

        “喂，你们俩，这么说一位淑女是很失礼的！”摩尔加纳严肃强调道。

        “是啊，我生气了。”弥生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所以罚你们再吃一盘，我亲手帮你们盛吧？”

        “饶了我吧！弥生大人！”“……我错了。”

        不争气的吃到快吐的龙司拉着莲去了洗手间，而杏则是忍不住再去拿餐后小甜点。等三人回来之后，脸上不约而同地都带着点挫败和不甘。

        “怎么，你们没吃够吗？”弥生问道。几人一交流，发现他们在中途都遇到了那些所谓的上流社会的大人们的鄙视和不公平对待，继续当怪盗、让那些我行我素的大人们悔改的想法在他们心中渐渐成型。

        当然，他们最迫切的第一心愿是想要帮助他人。

        果然呢，弥生心想，一切都如她的预想。她觉得走到这一步已是必然的结果了，所以在其他人征询她意见的时候，她也没有异议地点了点头。

        龙司奇道：“你居然会同意继续做怪盗，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在这时候退出呢。”

        “这都要怪把我牵扯进来的人的错。如果把做决定之类的麻烦事都丢给他，我就没什么异议了。”弥生意有所指地看向了身边的莲。

        “啊，弥生和我想的一样呢！团长就由莲来当吧~”一致通过表决后，大家在起名上进行了激烈的争论，否决掉摩尔加纳和杏惨绝人寰的起名水平后，怪盗团的名字最终定为『phantom』。

        很好，中二度再次上升了一个等级。

        至于目标的选择，龙司提议瞄准名人大咖一类的人物，也很符合年轻人总想搞大新闻的心态了。

        对这一发展早已心里有数的弥生并不感到意外，她更在意的是龙司展现给大家看的『怪盗委托频道』，虽然上面还没什么正经委托和回复，但她直觉这是秀尽学园的学生做的网页。

        此人很快就浮出了水面——同班同学三岛由辉。之前曾受到鸭志田欺压利用，险些和莲一样被退学，后来大概是看到莲他们的反抗受到了感化，同时意识到他们就是怪盗，为了弥补过失而自告奋勇做了『怪盗委托频道』。

        周五放学后，三岛主动过来和莲交流，在附近等待的弥生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个七七八八，内心默默感慨这位看似有点懦弱无能的同学倒是有不错的才能，或许他能与莲建立羁绊？

        虽然帮莲寻找协助人的需求并不紧急，但既然有了目标，还是试探一下吧。

        弥生想了想，提前走出了教室，在门旁边埋伏着，等到三岛与莲说完话、兴冲冲地跑出班门时，她看准时机，“一不小心”撞上了对方，并十分自（做）然（作）地弄掉了自己怀里抱着的书，亲身示范了碰瓷现场。

        没办法，要与对方肢体接触，她觉得这是最快最自然的方法了。

        “啊啊啊，对不起！”见撞到的是女生，三岛十分慌乱地不住道歉，脸也因此变得微红。他连忙弯下腰帮弥生捡书。

        “是我不小心撞到你的，不好意思。”弥生也装作捡书的样子，手不小心碰到了对方，三岛再次哇哇乱叫并飞快地松开了手，还好书被弥生及时握住，才免于再次吃灰的危机。

        “谢谢。”弥生淡淡地对他低头道谢，因为刚才的一系列事情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三岛支支吾吾地说了句“抱歉”，便抱着书包飞快地跑走了。

        怎么说呢，总觉得三岛同学有点反应过度，自己的形象有那么可怕吗？

        “……怎么了？”莲走过来询问道，明明他的表情和语气都一如往常，弥生却觉得他有点不对劲。

        好像有点——不高兴？

        不，她应该没办法从那张面瘫脸看出他的情绪才对。肯定只是错觉。

        “嗯，刚才试了一下能力，三岛同学果然有作为协助者的潜质，你记得好好和他交流。”弥生语气轻快地对他说道，轻松找到新协助者的她明显心情不错。

        莲盯着她看了一会，才说道：“我知道。”

        “诶？”

        “因为刚刚建立了coop。”

        “……”本来因首战告捷而有些微的得意、此刻却被告知做了无用功，弥生霎时有些无言以对，“你应该提前告诉我……不，下次我会提前问你的。”

        “嗯。下次不要用那种方法了。”莲说了这句后就头也不回地往楼梯间走去。

        弥生这下是真的觉得莲哪里有点怪了。难得见到他有这样明显的情绪起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刚才和三岛的谈话暴露了什么吗？

        她不明所以地跟在他身后，才下了两级台阶，前方的少年突然停住脚步回首望来。

        “弥生。”

        “！”突然的袭击令她心脏漏跳了一拍，她有些怀疑自己的听觉，直到莲向几阶之遥的她伸出了手。

        “请查验我的努力结果。”雨宫莲微微仰起头，令台阶之上的弥生能够完全地看清他的神情，明明还是那副抿着唇的冷淡模样，眼中却如水波般荡漾出了几许浓烈的感情。

        那只向她伸出的手也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邀约。

        仿佛她一旦握住，就再也无法逃脱。

        这里可是学校啊，这家伙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弥生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搅得心烦意乱，她微微睁大了眼注视着对方，极力想要弄清他的想法。从台阶旁路过的学生们都盯着这一幕窃窃私语，但即使很快就会引来围观和误解，莲的态度却丝毫不肯退步。

        真是、无法理解这家伙！

        弥生很想无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于是她转移视线，径直下了两级台阶，却又忍不住用余光瞥了一眼，少年的眸光似乎因为她的忽视而变得有些黯淡。什么啊，这样的神情，难道是她做错了吗？

        弥生叹了口气，伸出手想要拍开那只手，却没意料到莲的手劲比她想象中更大，她的手刚触及时就被紧紧地握牢了，那一瞬间的力道带给她错愕，却没让她错过对方嘴角那抹一闪而过的得逞的笑意。

        “先下楼梯。”莲嘴上这么说着，转过身往下走，却根本没有松开她的意思。但他刻意放缓了脚步，小心地不让弥生被他的力道拖拽着摔倒。

        为了不显得太引人注意，弥生也不得不缩短了两人的距离。两手连结之处仿若烧着一团火焰一般，热得令人难以想象，那温度一路蔓延到了她的心口，令她有些微的呼吸困难。明明不是第一次握住他的手，此刻的心情却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

        所以，这到底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论是手心的温度、还是心脏加快的频率，都无法给予她答案。

        “【学识】有提升，大概勉强能应付考试。”在无人的走廊拐角处，弥生冷淡地注视着对面的人说道，“所以，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只是突然想知道人格指数而已。”雨宫莲说着显而易见是借口的谎言，眼神中充满了无辜。

        少来！弥生继续盯着他，见对方毫无悔改之意，便举起了两人还在牵着的手道：“可以松开了吧？”

        莲乖乖照办，灼热感骤然分离。弥生揉了揉被握的酸痛的手，莲突然语气诚挚地说道：“抱歉。”

        这句道歉并没有使弥生心情好转，反而加剧了她内心的复杂。所以这句道歉又是什么意思？为了什么而道歉？因为他刚才其实只是想刻意捉弄她吗？

        两人莫名陷入了有些沉闷尴尬的氛围中，直到一声咳嗽打断他们的思路。

        “那个……虽然你们都把吾辈的存在忘了，但吾辈还是要问一句，今天还要继续行程吗？”

        莲无言地注视着她，那有些失落的眼神令弥生不由得转过脸去。她凝视着角落，片刻后说道：“继续啊，我才不跟幼稚的某个人一般见识。”

        听到这句话后，少年的眼神又重新明亮起来。见证这一系列情况的摩尔加纳感慨道：“哎，你们还真是莫名的能折腾诶。那接下来就去还dvd，还有考前复习……”

        dvd？弥生问道：“你说的，应该不是上周一租借的那部恐怖题材的吧？”

        “就是那部。怎么了？”

        “租借期限是一周，已经超时了。”弥生沉默了片刻说道。“超时的费用，好像……”

        “糟糕，吾辈居然也忘记了！吾辈的加餐零用钱啊！”

        这堪比恐怖片的现实，令两人飞速地跑到了中央大街的dvd租借店铺，幸好店员说第一次租借的客户可以免去超时的费用，但同时也再三叮嘱让他们下次注意时间。

        了却了这件事后，两人又去家庭餐厅好好地复习了功课，虽然气氛稍微有点僵，但总算是和谐地道了别。

        当天夜里，微凉的风吹拂过窗帘，寂静一片之中唯有虫鸣声声入耳。弥生在被褥里翻来覆去，有些难以入眠。她一闭上双眼，雨宫莲向她伸出手的场景就在脑海里浮现，连带着想起的还有这些天以来种种的接触和对话……

        虽然弥生下意识地将白天莲做的不合理举动归结为他突如其来的恶作剧，但她也隐隐感觉到其中的违和感。对方的想法、态度以及行动中所表达的意义，都令她难以揣测。

        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名为“雨宫莲”的陷阱里。反复琢磨着要如何逃出生天，却被拉扯着愈发泥足深陷。

        为什么要给自己增添难度、选择这样的命运同伴呢？弥生头疼不已。

        但她有种感觉，若是让她再次回到做约定的那天，她似乎……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既然如此，就没办法了呢。从最初开始，自己的选择的路就只有一条。所以她只能义无反顾地走下去。

        无论前路是地狱，还是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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