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四个殿堂（五）

这种姿势？

        弥生眨眨眼，向身侧望去，恰好与垂眸静默看着她的莲对上视线。

        她的右手还保持着被他握住的动作，因为她刚刚的瑟缩，此刻二人的手臂紧紧贴在一起，半袖下小臂裸/露的那部分贴合的肌肤柔软温热，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像依赖着他一样；莲伸出的那只右手护在她的身前，像是随时准备抚上她的肩头。而另一边，被吓到瘫软跪坐在地上的真双手抱着莲的右腿，看着佐仓先生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在用了极为漫长又尴尬的几秒来互相对视理解状况后，她们像被施了魔法的木偶一样突然同时活动起来，飞速地彼此分离重整态势。

        “刚……刚刚那只是意外！”真慌忙说，弥生也勉强尝试解释道，“是突发情况下做出的下意识的举动而已。”

        风暴中心的莲双手插进口袋保持沉默。佐仓扬扬眉，刚才的场景恐怕已经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了。从他的视角看，嗯，大概就是莲一副左拥右（被）抱、左右为难、极为受欢迎、即使被戳穿了女生们也在帮他说话的场景吧。

        躲藏在旁边的其他同伴们陆续走了出来，真迅速地用双叶的话题盖过了目前的窘境，佐仓老板纠结一番后，总算同意将双叶的事告诉他们。

        地点转移到卢布朗。在无客人造访的店内，佐仓将一切娓娓道来，关于双叶母亲的事、关于她“自杀”后自己收养双叶的事，关于双叶的现状……在谈及双叶母亲的时候，佐仓老板柔软怀恋的目光，像是遥遥地注视着自己的所爱之人一样，而关于她“自杀”的原委，他虽然简略带过，但语气中还是充满了遗憾和自责。

        弥生稍稍收拢了手心。众人都沉浸在这沉重的过去中一时无言，待佐仓老板因为要去照顾双叶而离开之后，他们又讨论了一番。虽然佐仓老板的愿望是不希望他人插手，但他们通过手机搜索到了双叶的殿堂，这就难以置之不理了。

        “佐仓双叶居然会有殿堂，喂，摩纳，这是怎么回事……摩纳呢？”龙司左顾右盼，发现摩尔加纳并不在。

        “他大概还留在佐仓先生家。”弥生说道，刚才走出佐仓宅时，她注意到摩纳轻快地从莲身上跳下一溜烟跑进了某间房间，因为猜到他是想以猫的形态优势调查事情，她也就没有出声唤他。

        末班车的时间快要到了，秀尽的学生明天还要去学校参加紧急集会，大家决定明天再商议。离开时弥生落在最后，与莲擦肩而过时被他唤住了。

        “弥生。”

        她脚步稍一迟疑，伙伴们就已经接连走出了卢布朗，店内一下变成只剩两人的局面。

        “团长大人，有什么指示吗？”

        莲半倚着吧台，平静地说道：“我刚才的行为，算违反约定吗？”

        他指的是之前在电话里答应过的“不会做多余的举动”吧。

        “是呢……一言不发就握住别人的手，可不能算好习惯。即使是好意，也希望莲君能稍微有意识点。”

        弥生顺水推舟地说着，她之前没有主动提起刚才的事，是因为没办法很好地解释自己纵容了的做法。因为行为上的不协调，导致她的回话中满是漏洞。

        以莲一针见血的说话习惯，很有可能问她：“这样的话为什么你当时没有拒绝？”

        虽然可以以“当时没反应过来”、“那种情况下甩开会造成更大误解”之类的理由回应，但连她自己也会觉得苍白无力。

        但莲并没有追问下去，他只是沉默地颔首。

        弥生感到了一丝的不对劲。

        她隐约意识到，也许是自己的一味回避，令莲放弃了试探的想法。

        与松了口气的感觉一同到来的，是一种微妙而陌生的不适。

        疏离感。

        “然后呢，还有其他要商量的事吗？”

        莲静静地凝视着她，缓慢而温吞地说道：“没事，你不介意就行。”

        奇怪的违和感在渐渐扩散。按照平时的感觉，对话应该不会这么轻易结束才对。难道通过这些天的反省，莲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给她造成的困扰，然后自觉收敛了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好了，她不用再因此产生什么误会。

        ……也没有找借口的余地了。

        “反正也没什么，和感知能力状况的时候差不多。”弥生手指把玩着包上的小挂件，随性地说道，“说到这个，等梅吉多的事情结束之后，我们还需要应付那边的事……等那个时候再商量吧。”

        算是隐约地传达了等那时会给出答复的意思。

        莲也迅速地领会到，他无声地点了点头。

        虽然顺势这么说了，但其实弥生并没有想好答案。这个答案不仅仅指她对莲的想法，还包括她对两人未来状态的预期。也许是以前不知何时养成的习惯，她总会在做选择之前预测出所有可能的结果，就像计算机的演算一样。看似很费心思，实际上是相当犯懒的做法，她只想得到能尽量规避麻烦的最优解而已。

        这次的犹豫不是因为预测不出，而是因为，她觉得无论哪种都不是自己想要的。

        可是现实就是如此，不会等人做好准备才抛出难题。

        她能做的，唯有面对。

        第二天的紧急集会结束后，怪盗团再次聚集，如今秘密基地的地点已经转移到了莲的房间，对于七八月份这样燥热难耐的酷暑，能在有桌椅的室内享受空调的凉风和冰爽的饮料才是上选，唯一需要注意的是不被佐仓老板发现。

        经过之前的讨论，大家迅速确定了行动：直接去找双叶问出殿堂的关键词，盗取秘宝成功后再借助双叶的力量击溃梅吉多。

        第二次来到佐仓宅门口，昨天短暂失踪的摩尔加纳派上了大用场，他轻车熟路地撬开佐仓家的门锁，带着大家来到了双叶房间的门口。

        最后一关是双叶的房门，也是最艰难牢固的一关。

        还好她愿意与莲尝试沟通，在接连几次的问答之后，他们锁定了关键词“坟墓”。

        对于与他们同龄的少女来说，这可真是个过于沉重的词汇。弥生想，以这个关键词为主题的殿堂，也许会不太妙。

        还未等进一步考虑，龙司就性急地按下了导航，他们转瞬间来到了一片……沙漠。

        突然被拽入异世界，随之而来的感官尤为强烈。此刻他们置身沙漠腹地，放眼望去尽是广袤无垠的绵绵黄沙，起伏的沙丘与碧蓝的天空在遥远的地平线分界，越是纯粹的景观越能给人带来无限的震撼。

        但现在不是欣赏的时候。无论是脚底温度高到足以灼伤皮肤的热砂还是毫不留情炙烤着万物的毒辣阳光都表示，此地不宜久留。

        远远眺望能看到闪着金光的建筑，那里应该就是目的地，摩尔加纳体贴地变成了猫车载上众人。弥生上车时挑了第三排的位置，最后上车的莲没有选择坐到第二排男生们的座位，而是默默地坐到她旁边。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交谈。

        车上的气氛起初还挺活络，但没过多久就变成一片沉寂。过高的温度使体内的水分急速蒸发，也剥夺了他们全部的精神和力气，摩尔加纳所谓的空调不过是熏人的暖风，车内还是犹如蒸笼一般烘热，他们一个个都死鱼般地瘫软在座位上昏昏欲睡。

        实在是太热了。

        喉咙干涸，身体燥热得像是在燃烧，浸透了汗液的衣服黏答答地贴在皮肤上，让人浑身不适。弥生无力地靠着椅背，头垂向车窗的方向，窗外流动的沙丘风景有着全然无变的样貌，令人难以判断时间的流逝和空间的改变。

        还有多久才到呢。晕眩恶心的感觉愈发强烈，唯有努力忍耐。有些撑不下去了，意识渐渐变得朦胧……

        小幅度的颠簸将莲震醒，他揉捏着因睡姿不适而僵硬的脖颈，勉强打起精神，刚才本来思索着事情，不知怎么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身旁的少女还维持着醒来一定会头疼的侧着头的别扭姿势，安静地阖着双眼沉睡着。

        他本想好好观摩这平时难得一见的睡脸，视线却不由自主往下游移。洁白的夏日制服上衣因汗而变得有些透明，某些部分的轮廓若隐若现。

        仿佛有一股火焰窜上心口和嗓间，浑身的燥热感又更上了一层，莲虽然竭力维持着面无表情，但脑海中的思维已经炸开了。

        此刻前面两排出现了些骚动和混乱，祐介和龙司明目张胆的偷看被抓包，杏一怒之下狠狠地拉了手刹，摩纳牌猫车剧烈地震了一下，车内的所有人都被惯力拽着往后甩，莲也不可避免地背部撞上后座。

        “没事……”最后的“吧”还没说出口，肩上就感到了重量，莲看着因颠簸而倚靠过来的少女，恍惚有种心愿实现得太快的不真实感。

        不过，好像有点不对。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弥生依旧没有醒来。她的双眸紧闭着，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有些微的急促，白皙的面部泛着些许不自然的潮红，贴过来的小臂却有些冰凉。

        该不会……

        莲心里一沉。

        很热，很难受，呼吸困难。眩晕痛苦的感觉又加剧了，她好似在火焰中翻滚，想醒来却又没办法醒来。

        剧烈的震荡让她有了些许意识，但只是挣扎了一下又陷入昏沉的泥潭。

        颠簸、吵闹声、一切都隔着厚厚的玻璃般似近似远。恍惚中好像感觉有一双坚实的手臂拥着自己，有人用温热的手拂过她泛着冷汗的额头，又轻轻碰了碰脸颊。

        溃散的思绪一点点集中，声音也朦朦胧胧听得清了。

        “……好吗……弥生……”

        她终于摆脱了昏沉，勉强睁开沉重的双眼，逐渐看清了前排同伴们回头看向她的担忧神情。

        “摩尔加纳，怎么才能尽快回去？”她听见少年磁性而略微低沉的声音在离自己极近的上方响起，靠着他颈窝的头顶感觉到了喉咙的震动，她隐约意识到两人姿势贴近的事实。

        “快到目的地了，那里应该能导航出口！”

        被抽走的力气好像恢复了点，弥生动了动，想要稍稍离开他的肩膀，但下一秒她的头就被按回原位。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少年语气温和，却带点不容辩驳的强硬。

        她的身体僵硬了一下，又慢慢放松，不再有所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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