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六个殿堂（八）

秀尽学园高中部2-d班，雨宫莲和天羽弥生两个人同时缺席了。

        因为流行性感冒，这周缺席的学生不在少数。但川上老师在点名说明时，班上仍有小范围的窃窃讨论，有学生开玩笑似的说“这两个人也太明目张胆了”“该不会是准备私奔吧”之类的。

        只有杏和三岛担忧地垂下头。

        警察局地下，特别审问室内。

        新岛冴双臂环胸，目光凌厉地审视着桌对面的雨宫莲。

        好几个小时不间断的审讯，就连她也觉得有些乏力了，更别提这位不眠不休、经历了酷刑逼供、身心都疲惫不堪的少年。他被非法注射了会导致精神恍惚的自白剂，时而要痛苦地按着头、费力回想才能吐露实情。

        但即便如此狼狈，雨宫莲的眼中却不见丝毫颓败和慌乱，他始终姿态冷静地双手交叠，目光沉着地端坐着，仿若大局还尽在掌控。

        明明已是穷途末路，他却固执地不肯交代任何一位同伙，只是为了博取信任向她叙述每一次事件的经过和“偷心”手法。

        新岛冴是抱着必须要解决事件和弄清真相的执念来这里的。身为“怪盗事件”特搜队负责人的她，在收网前夕却莫名其妙被剥夺了指挥权，本来应有的功劳从手中白白流失，耗费心血这么久，她绝不可能善罢甘休。

        可是，自己才是审问的那个人，局势却不知不觉被雨宫莲主导。就连一向坚定不移的想法也开始动摇，她渐渐地认为，正义，或许真的是站在怪盗团那一边的。

        但出于谨慎多疑的职业习惯，新岛冴还无法完全信任他，那样意味着要颠覆全部想法，承认自己也不过是任由操控的布局的棋子。

        不甘心。

        她还想要扳回一局。

        眼看着他目光又有些涣散，这是一个时机，如果想攻破他的心防，只有这样了。

        新岛冴缓缓开口：“那个女孩……天羽弥生。”

        她看见对面少年的目光渐渐又凝聚了起来。

        “根据调查，你和她是正在交往的恋人关系，没错吧。”

        是现在的孩子太早熟了吗，交往起来也这么投入。

        新岛冴翻了翻手边资料，语气加重：“作为关系亲近的人，她不可能对你的状况一无所知，所以她也是怪盗团的成员，对不对？”

        本以为提到那个孩子至少会让他有片刻动摇，可她失算了。

        雨宫莲平静地摇了摇头：“你们没有证据。”

        “又是这句话。你以为国/安/局会因为没有证据就收手？”新岛冴猛地一拍桌子，声音陡然增大，“等你罪名确立，就算她不是怪盗团成员，也逃不了包庇罪犯的责罚。只要是可能会造成威胁的人，你根本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手段……”

        “我知道。”莲果决地出声，“所以我绝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这是审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语气出现些微波动。

        新岛冴叹了口气，缓和道：“就凭你现在这样自身都难保的样子？”

        其实她的内心已经渐渐倾向于相信这位少年了，只是目前状况已无法挽回，除了让他招供以减/刑，她想不到其他帮助他的办法。

        莲疲惫地按压着太阳穴，缓解自己抽痛的神经。药剂的副作用阻碍了他的记忆，令他似乎忘记了重要的事。

        必须要快点回忆起来。

        他和弥生约好了，要回到她身边。

        他早就在心里发过誓，绝对不会再违背任何一个和她的约定。

        所有伙伴以及她的面庞在脑海中浮现，令他的思绪渐渐清明。

        对了，他终于想起来了。

        “……我们还没有输。”

        雨宫莲缓缓抬头，目光如炬。

        “你不想知道，‘废人化事件’真正的凶手是谁吗？”

        ……

        门外响起了“咚咚咚”催促的敲门声。

        “再见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新岛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手机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门再度被打开。

        走进来的是谋划了这一切，怪盗团真正的背叛者——

        明智吾郎。

        “辛苦了。”

        明智对着陪同一起进来的警/员说了这句话后，却在下一秒夺过了他腰间的配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装上消声器，一发射击——

        警/员面上凝固在了惊诧的表情，带着穿透身躯的血/洞轰然倒地。

        明智面带微笑，将枪口对准了下一个目标。

        “坚持无聊正义的下场就是，你谁也保护不了。无论是你的同伴们，还是她。”

        “放心，等到送走你之后，我会好好地‘接收’她的。”

        眼看着雨宫莲面上的表情由震惊变为愤怒、捏紧了拳想要站起来，明智脸上的愉悦变得狰狞。

        “永别了。”

        他扣下了冰冷的扳/机。

        ……

        请了病假的弥生，正坐在卢布朗一楼的卡座。她是店里唯一的客人，而猫咪摩尔加纳则乖巧地趴坐在她身边。

        电视上一直不间断地播报着怪盗话题新闻，夹杂着某位政客批判政府和怪盗的宣讲，佐仓惣治郎干脆烦躁地关了电视。

        他看了一眼弥生面前摆放的只喝过一口的、已经凉掉的咖啡，默默地叹了口气，搭话道：“双叶一直在窝在房间里敲键盘，只说让我别操心，又不肯跟我说具体情况。莲那家伙……真的没事吗？”

        弥生恍惚了一下才回过神看他。

        “嗯。惣治郎先生，请您放心。”她沉静地说，“他很快就会回来。”

        这笃定、确切的回答，就像是提前知晓了正确答案。佐仓感到更加迷惑了，弥生的样子不像是在自欺欺人，可如果确定没事，为什么她又会是这副魂不守舍的状态？

        对于莲被捕的消息，他十分担忧焦虑，可双叶与弥生的样子又像是有准备后招。

        他也只能寄希望于她们说的是真的了。

        难捱的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屋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在佐仓惣治郎看来，摩尔加纳偶尔会小声地“喵喵”叫着，弥生则像回应一般压低声音和他交谈着，时不时用手轻柔地抚摸搔弄着他的头，看上去平静温和。

        不过，这孩子也是会将真正的情绪和心事都压在心底的类型吧，发呆的样子简直和她住院时莲的反应一模一样。

        佐仓惣治郎无奈地抓了抓头发，正打算劝弥生吃点东西或者给她换一杯热咖啡时，门口响起了清脆的门铃声。

        “不好意思，今天不接待客人……诶？？”

        佐仓还在愕然之际，卡座的少女和黑猫就已经倏地站起来，飞快迎了过去。

        出现在门口的赫然是曾经威胁过他的女检察官新岛冴，以及她肩上搀扶着的精疲力竭、伤痕累累的少年。

        “莲君……”

        本来走路踉跄不稳、连维持意识都十分困难的雨宫莲，在听见声音的时候却抬起了头看向她。

        他白净的面庞上满是一块块淤青和伤痕，眼圈乌黑，眼底散布着红血丝，看上去格外憔悴，黑色的校服此时也脏兮兮灰扑扑的，露出的手腕上有明显的手铐勒痕。他费力地抬起手想要做些什么，瘫软的身体却难以让他迈出一步。

        “抱歉，在我到之前他们用了些暴力的手段逼供，现在应该让这孩子尽快休息，别让人发现……”

        新岛冴看见少女的眼眶渐渐泛红了，但她仍对着自己微微点了下头。

        “谢谢你，新岛小姐。”

        弥生伸出手去环抱搀扶莲，想要分力气支撑住他，但在触碰到他身体的时候，莲抽痛似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是不小心碰到他身上的伤口了吗？

        弥生慌忙想要退开一些，莲绕在她背后的双臂却立刻收拢，不顾疼痛地将她紧紧环住。

        “弥生，我回来了。”

        莲埋在她肩上轻轻道，他的声音沙哑，却显得格外舒畅。怀里令人安心的温度和柔软是最珍贵的宝藏，让他抱住了就不想再松手。

        “欢迎回来，莲君。”

        弥生努力地拖住他，她强忍着情绪，柔声答道。

        听到她的回应，莲紧绷的神经完全舒缓了下来，意识逐渐沉入安稳的深处。

        ……

        不知道睡了多久，雨宫莲的意识浮上了浅层，感觉到周身有些不同寻常。

        身下是他习惯了的硬邦邦完全无法比拟的温暖松软的舒适床铺，陷下去的枕头上散发着淡淡的好闻的清香，引人沉醉，同时，他的鼻尖还萦绕着一点点米饭香气。

        身体内堆积的疲惫已经消除了大半，莲揉了揉眼睛，惺忪之中好像看到了不远处腰系围裙穿着家居服的少女。

        这里是天堂吗？

        “莲君，醒过来了？”

        见他支起身体，弥生摘下围裙走到床边。莲盯着她看了良久，整理思绪道：“我是怎么……到了这里？”

        他所在的地方是曾造访过一次的她家，而他现在坐的这张床毫无疑问就是——

        嗯，他想再躺下去了。

        “不记得了吗？是新岛小姐把莲君带回卢布朗的，她建议先把你藏起来。”弥生将一杯水递给他，“因为惣治郎先生是你的监护人，卢布朗和佐仓宅都有可能受到国/安/局监视，所以我拜托他帮忙先把你搬到这里了。”

        其实这个决定有点直接大胆。但莲那时明明失去了意识，却还是紧紧抱着她不撒手，已经让佐仓老板和新岛姐姐看了笑话，她也就索性不管了。

        而且她想他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莲喝着水，目光热切地望着她，弥生若无其事道：“如果莲君想家的话，先回去也可以。”

        “不，谢谢你，请让我留在这里。”莲迅速地回答。

        “……唔嗯。莲君应该一天没吃饭了吧，我煮了粥，要不要喝？”

        “好。”

        莲温柔地看着弥生去厨房端粥的背影，同时摸了摸自己感觉有些凉润的脸，他的脸好像被用毛巾擦拭过。以及，身上的衣服也换成了家居睡衣——这应该是惣治郎帮忙做的。

        如果是在死后的天堂也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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