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牢狱之灾

牢房昏暗潮湿的，弥漫着老鼠尸体腐烂的气味。破烂的木桌上沾满了污渍，角落铺着薄薄一层的稻草。

        卫宁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恶心。

        那狱卒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着她，充满着欲望的目光让她觉得无比难受。

        她也没客气，朝他扇了一巴掌，那狱卒被惹恼了，拔下腰间的棍子朝她击来，她率先抬腿一脚击中他的腹部。

        狱卒五官吃痛紧皱在一起，见她又欲击来，忙拉上了牢房跑了出去。

        她用脚踢了踢，露出干净的稻草来，盘坐在地上。周围都是犯人的哀嚎和狱卒审问的声音，一声一声落在她耳朵里，嘈杂得很。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时间是唯一奢侈的东西，过得分外缓慢。

        狱卒又带回了几个人，和他一样的衣裳，一样恶心的眼神像是苍蝇一样粘附在她的周围，她抬眼瞪着众人，丢出一句：“滚开。”

        “这么辣的妞啊。”那胖子挑了挑眉，扬了扬手中的棍子，猛地朝她击过来。

        她单手接下了棍子，另一手拔下头上的木钗狠狠的扎进了胖子的胳膊里，来不及欣赏这悦耳的尖叫声响，脑袋一阵吃痛。

        大脑一阵眩晕，湿润的液体从脸颊滑下，几乎要挡住了她的目光。

        卫宁夺下了木棒，又一脚踢向了他的腹部，目光扫过众人，全然不惧而立，“不怕死就来啊。”

        小吏门面面相觑，不敢轻易上前，只好快速锁了门逃去。

        待到人影全然消失在烛火之中，她才跌坐在地上，眼里一阵发黑。她捏紧了拳，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聊以用痛楚保持清醒。

        她颓然靠在角落里，原本以为一死了之不过是最坏的结局，谁知道等死的过程竟然是这样的折磨。

        这些小吏吃了亏，也必然不会给她好脸色瞧，却出乎意料的送来一碗白饭。

        这对死囚而言算得上是珍馐了，可她知道饭里加了些什么东西，一脚踢碎了那碗，米粒撒了一地。

        她不敢闭眼，不敢入睡，生怕神思游离的片刻那些卑贱的蝼蚁就会闻着血过来。

        后来烛火也熄灭了，整个世界完全陷入了黑暗之中。

        睁眼是黑暗，闭眼也是黑暗。

        她恍惚中看见了一条玄色的龙，盘旋在墨云之中。电光闪动，好像利刃一般要将天空劈碎。

        那条玄龙很恐惧那些电光，每一道惊雷炸开，它都畏惧的望向四周。

        一道电光从它身上炸开，短暂的光芒后，漆黑发亮的鳞甲裂开，鲜血涌出。玄龙痛苦的嚎叫着，又是一道电光……

        卫宁不知为何，那玄龙手上的疼痛好像清楚的在自己身上，她惊叫着睁开眼。目光所及之处皆是黑暗。

        犯人受刑凄厉的叫喊声就好像刀子一样一下一下的剜在她的心上。迫使她在噩梦和现实之间游离，分不清哪个更恐怖。

        米饭的馊味传入鼻腔，在整个躯壳最后徘徊，她想吐，什么也吐不出来。

        卫宁心里不禁自嘲一声，骄纵一世，没想到在人界栽了跟头。可是她仍旧不后悔当时逃婚，成为一个屈辱的小族王妃和阶下囚，又有什么区别，至少这些人类还折辱不了她。

        她也分不清过了多久，又冷又饿，没有了什么力气。手里紧紧的捏着木簪子，若是有人敢趁虚而入，她一定和他同归于尽。

        门吱的打开，光亮照进牢房，清晰可见墙壁上褐色的痕迹和抓痕，狰狞可怖。

        来的人越靠越近，她清楚的听见了他蹲在了身边。捏紧了簪子想要一击毙命，映入眼帘的确是沈荣那张好看的脸，比之前更憔悴，毫无血色。

        “怎么我这么快就下地府了吗？”她疑惑的看着他，高举着的木簪迟迟没有放下

        “没有，我来接你了。”

        她笑了笑，分明没有生气的声音入耳也是这般好听。她倒在了他的肩上，紧绷的弦刹那间松开，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

        他身上有一股清淡的药香，很是好闻。

        沈荣小心的碰了碰她受伤的额头，血迹已经干涸，只是在这阴冷潮湿的环境之中，伤口得不到处理腐烂发臭。

        他感受到她微微的颤抖，脱下了外袍盖在了她身上，将她从稻草堆之中扶了起来。

        她也不知道他这样单弱的人是怎么将她抱起来的，只是一见他心里总是安心不少，靠着他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听人说，沈荣当日动了大气，狠狠的责罚了看守的小吏。

        只是他的病本来没好，当日一醒就急匆匆跑去死牢里接她，又动了大怒，回宫时便吐了血。

        皇帝知晓后，更断定她是魅惑的狐妖，当场下令诛杀她。也是沈荣拖着病躯固执的求情，后面才不了了之。

        卫宁心中多少有几分愧疚，毕竟此事她一早便发觉，只是没想到自己才是那个圈套中的人。

        她远远看着沈荣，他手持书卷靠在石榴花下，花落衣衫却没有拂去，较那浓艳的色彩，更显得身体的孱弱。

        她忍不住问道：“值得吗？就为了我和她一样的脸。”

        沈荣搁下了书卷凝视着她，忽而勾起一抹浅笑，“可我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是一只狐狸。”

        不知为何，这句话落入耳中的时候她的心明显的快速的跳动了一下。他静看着书，她远望着他，却不知道说什么。

        长久的沉默，内心的自责越来越浓重。卫宁也不禁自问，妖应该会愧疚吗？

        一个小宫女端着托盘，朝沈荣行了一礼，“殿下，您该喝药了。”

        “我来侍奉殿下吧。”她骤然警惕了起来，接过了药，将托盘放在石桌上，端起药碗凑近了鼻尖，都是寻常的药材，似乎没有伤身的东西。

        “此事是我牵扯到你，我知道下毒的另有其人，你昏睡的时候白霜查清楚了……”

        她轻抿了一口，苦涩的药汁顺着喉管滑下，激起整个胃翻滚，强烈作呕的感觉袭来。强忍着不适感，仔细品茶药汁中的味道。

        确认了见影没有下手，才将药碗递给了他。

        “见影此次本来就是为了杀我，倒是连累你。有我在，你的药绝不会再出问题。”

        其实她原本想说她知道药里被下了点东西，但是看着那张憔悴的脸，却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咽了回去。

        其实天既然不要他长生，又何必催促他短暂的一生。

        沈荣这个人，是应该好好过完这一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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