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银环取下后，她的去留完全是自由。一身红色俏皮的长裙，成为翠竹交映的东宫最耀目的存在。

        她的出现就是特别的，除了给沈荣侍药，其余的时间要么藏在房间里修炼功法，要么卧在花下乘凉看些医书。

        沈荣的药是先前见影配置的，这几日许是不敢惹事，药中没什么杂物。都是些名贵药材堆砌，勉强能够补身，不过是扬汤止沸，终究无法治愈他。

        盛夏的东宫是燥热的寂静，落花无声，那些繁琐的文字无端勾起困意来。一阵轻笑在远处，抬眸一袭浅碧色闯入了视线。

        好个清丽淡雅的美人，淡黄色的底裙绣着寥寥几朵兰花，披了件水绿色的披帛。端庄而沉稳，手拿着绢扇半遮脸，与身后提着食盒的侍女交语。

        目光和卫宁交错，定定的看了她许久，才慌乱的别过脸。

        守在门口昏昏欲睡的林泽见她立刻清醒了过来，殷勤的迎了过来，笑得竟有一丝谄媚来，“郡主您来了，稍等片刻，我去和殿下通报一声。”

        她含笑点头，身后的侍女却不安分的多次回首悄悄看卫宁，带着鄙夷的神色悄声在她身边说了些什么。

        卫宁也猜得到，不过她不在意，总不过说她妖媚罢了。

        只是这东宫少有女眷踏足，她也禁不住分心。看着书卷上的文字，印在脑子却是这位青衣女子盈盈一笑的样子。

        她有些烦了，这燥热的的天气，连心绪都无法安稳。翻了个身，将书盖在脸上假寐。

        卫宁选的位置极好，石榴花畔，竹影之下，偶然几缕风小心的抚弄着发丝，抚平错乱的思绪，推入梦中。

        良久，一个声音将她的好梦唤醒，“卫宁姑娘，殿下该喝药了。”

        她烦躁的伸了个懒腰，丢开了书站了起来，端起托盘朝着书房走去。

        林泽止住了她：“郡主还在里头，要不晚些再来吧？”

        都半个时辰了，还没走？

        她忍不住问道：“林泽，这个郡主是什么人啊？”

        “哦，是忠毅侯家的小姐江楚兰。自侯爷为国捐躯，侯爷长子承袭爵位，这侯爷的嫡女便被破格封了郡主，一直养在长公主膝下。自小和咱们太子定了亲，只是殿下……”

        卫宁不想听了，抬脚踢开了门。

        江楚兰一惊，端着茶水的动作仿佛被定格，视线紧紧的跟随着她的步伐一直到沈荣的书案前。这才回过神疑惑的看了一眼林泽，见他惶恐的合上了门。又望向了沈荣，他脸上半分责怪都没有。

        她搁下托盘，抿了一小口药汁后眉头拧在一起，迅速搁在了沈荣的面前。目光急速的在桌上搜寻，拿了花糕往嘴里。

        江楚兰微蹙眉，那是她亲手所做的糕点，心里有些失落，却不敢发作，只能暗暗的捏紧了手绢。身后的侍女看不下去了指责道：“太子殿下，您身边的丫头真是没规矩。”

        卫宁也不恼，权当做没听见，又往嘴里塞了一口。

        “那是我们郡主亲手为殿下做的，殿下未尝一口，怎么都让你吃了。”

        她鼓着两腮，又喝了一口沈荣的茶顺顺，理直气壮的回道：“沈荣不吃甜的，你不知道吗？”

        其实沈荣不仅不吃甜的，辛辣刺激的食物也没有上过饭桌。有时她也觉得可怜得很，一个人活在世上，半点由不得自己。

        江楚兰微微一怔，随即连忙致歉：“楚兰不知，还望殿下赎罪。”

        沈荣浅浅一笑，温柔随和，夺过了卫宁手里最后一块花糕，“楚兰妹妹不必自责，我只是碍于病体才不能吃甜食，偶然一口无碍的。”

        她闻言，即刻绽开了笑颜。

        平时对着她一口一个孤怎么，对着这位妹妹倒是亲厚得很。她眯着眼看着那糕，俯身一口吞入，气呼呼的出了书房。

        她随手乱丢的医书瘫在地上，被风吹到了还没有看到过的页码。一朵奇花的图案赫然出现在纸上，下附了一句话：两生凝魂花，可解百毒，治百病，食之可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这种只会写在精怪乱谈中的语言她自然是不会信的，可是这张图出现在了流传人间的医书中，说明是有几分可信的。

        书中写道，两生凝魂花生长于北御宫的望星池内，形似白莲，晶莹剔透，圣光萦绕，乃赤子之心才可求取。

        这北御宫在北边的太元山脉顶端，无数灵兽坐镇，乃是曾经时玉神尊的宫宇。时玉上神仙逝后，她的弟子花明神女继位，这位神女无情冷峻，是断然不会赐药的。

        卫宁将书丢到了一旁，什么东西，浪费时间。

        片刻后又捡了起来，神药只是一种方法，人族在人界延续千百年文明可不是依靠神的庇佑，一定有其他的方法。

        可是一下午翻了好几本书，一无所获。

        转眼又到了晚上服药的时间，滚烫的药晾在桌上，冒着徐徐的烟。苦涩的药味将她紧紧的包裹着，烦躁得她想要把这碗药扬了。

        稍凉些还是乖乖端给了沈荣，没用又如何，现在有没有旁的法子。

        她试了一口便给了他，呆呆的立着发神。

        沈荣饮了药，见她似有心事。将桌上的几碟花糕挪到她面前也不为所动，问道：“我见你方才很喜欢那花糕，怎的不吃了，可是腻着了？”

        本来她都忘却了这事，为着束手无策而烦恼，他偏偏又提起这茬，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殿下的楚兰妹妹手艺甚好，哪里是宫里师傅比得上的。”

        “我素来不吃甜的，也分辨不出来。”沈荣似乎没有听出她的阴阳怪气，继续翻看奏章。

        卫宁的目光挪到了那副画上，回忆起画上的女子清逸绝尘，气质脱然，温柔如水倒是和一席青衣的江楚兰有些相似。

        “难怪，我也只是脸和画中人相似，只是她才是神似吧？”

        沈荣轻叹一声，有些无奈，“你老提怎么那幅画啊，楚兰妹妹的父君为国捐躯，我自当理重，绝无他意。”

        “可是你在接受她的好意。”卫宁不给他反驳的机会，“你们有婚约，她来看望你，眼神之中满是爱慕。你所谓绝无他意，当真没有半分情意吗？”

        “自然，即便没有这病，我也……”他的眼神落寞了下来，“可惜了这病，就算真有心上人，这辈子也无望了。”

        卫宁的心里的怒气顿时消散几分，生出几分可怜来，“如果你真的不喜欢她就要当断则断，你给她机会就是在伤害她。不接受她的情谊，让她对你再无指望才能开始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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